《少年的奋斗史》源远无长

3、第二章

　　顾少陵在英伦风情工作到八月中旬就辞职了。来这边吃饭的大部分还是英国人，用餐的时候可以全英文沟通，除了点餐还能说点题外话，他感觉到口语提高了不少。
　　顾少陵在英伦风情工作，最高兴地还是刘希。他有时候是跟着家人，有时候是跟着周朝一帮人，恨不得一日三餐都在这里，每次都拼着城墙一样厚的脸皮拉着顾少陵聊上一会儿，次数多了，就变得熟了。
　　顾少陵其实并没有什么朋友。他虽然不板着脸，也不沉默寡言，不过他太聪明，别人需要辛苦地学习才能考好，他轻而易举就能拿到满分，长期鹤立鸡群使他跟身边的同学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围墙，往往无法深入交流。顾少陵可以安慰顾佳不在意私生子的身份，其实在内心深处他也是在意的，因为这顾虑，他也避免别人过分靠近。
　　或许是英伦风情餐厅里舒缓的音乐，将飞往世界顶尖学府带来的好心情，刘希死皮赖脸的勾搭，让顾少陵放开心了，将刘希当做一个不错的朋友。
　　“你为什么想去国外读大学呢？国内的大学不好吗？”
　　“我想毕业以后去世界一流的企业，留学背景会有帮助。”
　　“你是天才啦，大公司肯定抢着要你。”
　　“这是我以后的计划。”
　　“果然是第三人种，居然还计划到以后。你都计划到什么时候？”
　　“三十岁。”
　　“你……我能听听你的计划吗？”怕顾少陵误会，刘希又补充道：“我身边都是一群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害群之马，我就是好奇这年头精英都是怎么想的。”
　　“二十三岁大学毕业，工作几年，接家人到英国定居。二十六岁找女朋友，三十岁结婚，可以生一至两个小孩。是不是陈善可乏的人生？”
　　“不，不，很了不起。你要在英国定居？”
　　“只是这样计划。”
　　那天，刘希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他将脑袋埋在枕头里，心中感到莫名悲伤。一点可能都没有，他们一点可能都没有。顾少陵喜欢女人，顾少陵要留在英国，顾少陵要去大公司。他呢？他只可能在S市，也许他妈会给他安排一个工作，不会结婚，也没有孩子。他们是不一样的。更清楚认知到这一点，刘希好几天都闷闷不乐。他仰望着浑身发光的顾少陵，并且默默在背后将这种仰慕发酵成暗恋。即使知道他一直在高处，却不知道那是他难以企及的高度。未曾靠近，这个二缺的男孩就感到了绝望。
　　“妈，我想去英国留学。”
　　刘希的妈柳眉心从来都是温柔优雅的，听了这话却皱了眉头，语气严厉地说道，“不要孩子气。你一个人在国外，我不放心。”
　　“我能照顾好自己，妈，你就让我去吧，你不让我去我就去跳楼。”
　　“胡闹。你现在立刻去跳我也不会答应你去留学。”
　　刘希撇撇嘴，叫自己摔在沙发上，他心里本来就没有抱大多希望。果然，他这一辈子都要在S市。
　　柳眉心看刘希情绪不高，偷偷打电话让刘希的二哥刘祈带他出去玩玩。
　　刘祈带着刘希去了酒吧。
　　为刘希点了一杯苏打水，刘祈自己要了一杯威士忌，“为什么想去英国？”
　　刘希没听见他二哥说什么，只是觉得他二哥跟在家中的形象差别很大。酒吧昏黄的灯光落在刘祈举起酒杯的右手上，显得格外修长，骨节分明。他二哥原本俊秀的脸庞，在暧昧的灯光下显得温柔而妩媚。脾气暴躁的刘祈还有这样温柔的时候？
　　“看什么，没听见我说话呢？”
　　刘希瞬间觉得正常了，这样语气不耐烦的刘祈才是他认识的二哥。“别生气啊，我听到了。就是想去啊，没有什么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瞎闹什么？是不是看你同学出国以为很好玩？别异想天开，在国外留学很艰难，语言不通，课程紧张，种族歧视，吃喝拉撒全要自己找自己，还需要出去打工，你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种你根本受不了。好好呆在家门口，别想着出国的事，不仅妈不放心，爸和大哥也不允许。等我有空，可以带你出国溜两天。”
　　刘希一直低着头听着，心里莫名难过。这些艰苦，都是顾少陵以后需要面对的吗？他知道这些吗？刘祈以为刘希是在低着头反省，也就不管他了，交代酒保好好照顾刘希，自己去找乐子。
　　“刚才跟谁说话呢？”
　　刘祈一听问话的是王志文，眼都没抬，径直往舞台那边走。王志文追在刘祈屁股后面四五年，得到的好脸色不多，这点小打击根本不算什么，他继续死皮赖脸地问道：“那是谁啊，凑那么近说话？你不是不喜欢男人吗？”
　　“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事了。整个S市谁不知道我在追你刘二少。那人看中你了？看起来很嫩，成没成年啊？我到要会会他有什么能耐，敢抢我的人？”
　　刘祈反手给了王志文一巴掌，“嘴放干净点，那是我弟弟。你要是敢动他，我爸打不断你的狗腿。”
　　王志文摸着被打的脸，笑得很开心，“刘祈，别嘴硬了，你心里在乎我。”
　　刘祈明白自己上当了，王志文怎么可能不认识他弟弟。不过是要刺激他而已。刘祈愤怒地看着王志文，吼道：“离我远点，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王志文将刘祈拉到外面，解释道：“你别生气，我一开始是真不知道。灯光那么暗，我对你弟弟又不熟，怎么可能一眼认出他来？再说，我刚才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见他不怀好意地看着你，一怒之下才胡言乱语。”
　　刘祈听了这话烧起一股无名火，抬脚就踢在王志文小腿上，王志文倒是不躲不闪，又生生挨了一脚。
　　“别生气别生气，就你这小脾气，别人能受得了吗？”看见刘祈又要抬脚，王志文直往后退，“别踢，别踢，再听我解释。我坐你们斜对面，正好看见你俩的一举一动。你喝酒的样子，很”再退后好几步，王志文才说道，“妩媚，你弟弟一直用很色……欣赏的眼光看着你。我觉得，你弟弟一定是个gay。”
　　“再瞎说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王志文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讨厌，不过我在你弟弟身上发现了同类的气息，他是个天生的同性恋。”
　　若是还是在大学，刘祈肯定直接冲上去揍王志文一顿，不过自从他在社会上混以后，被无数个死基佬骚扰，知道现在这类人到处都是，刘希最近比较反常，天知道是什么原因。说不定是刘希发现自己的性向异常，害怕父母责怪，想要到国外去避难。刘祈打电话让刘希从酒吧出来，他要跟刘希好好谈谈。
　　“这附近哪有谈话的地方？”
　　“旁边就是，我家新开的会所，想要多大地方就有多大地方。”
　　王志文带着刘祈兄弟到三楼的包厢，让服务员上了刘祈喜欢的龙井，询问刘希的爱好过后给他上了绿茶，又专门拿了刘祈喜欢吃的东西上来，临走前笑眯眯说到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平常王志文伺候周到刘祈一点都没觉得什么，在自己弟弟面前却有些尴尬，生怕刘希看出什么来。不过刘希现在正难过，根本没心思关注别的，一点多余的想法都没有。
　　刘祈咳了一声才开口，“你是同性恋？”
　　刘希点点头，一脸无所谓地反问：“是啊，你怎么知道？”
　　“那么多女人你不喜欢，偏要喜欢男的？”
　　“性向是天生的，我也没有办法。”
　　刘祈被刘希理直气壮的态度气得咬牙。“嚣张个屁呀？你同性恋了不起啊。”
　　刘希乖乖闭上嘴不说话。他二哥骂人的时候最好不要反驳，否则会死得很惨。
　　“看你从小乖得像个兔子，现在一下闹这么大，是找存在感还是怎样？把你变态的性向好好藏着，别让爸和大哥知道，否则后果自负。你，喜欢上哪个男的？不交代清楚，我打断你的腿。”
　　“我同学，你不认识。他去国外留学。我也想去。”
　　“你脑袋被门夹了，难道还想要私奔？是不是他引诱你？”
　　刘祈的语气，大有刘希一说是他就去解决顾少陵的气势，刘希急忙解释，“不是，不是。他不知道我喜欢他。我偷偷喜欢他的。”
　　“你不仅是同性恋，还暗恋？你脑袋里装的是粪便吗？以后不要出门了，像你这样智商零下的人，早晚要被人卖了。滚回家吧，最近不要让我看见你，免得影响心情。”
　　“那，我先回去了。”
　　“滚吧，滚吧。不要心存妄想，乖乖等着上S大。”
　　王志文一直在门口偷听，刘希一打开包厢的门就看到他了。偷听被捉包，王志文一点儿都不尴尬，还冲里面的刘祈扬了个笑脸，被赏了两个大白眼。
　　王志文随手打开旁边的包厢，招呼刘希进来，“这间包厢五点才有客人，我们坐下聊聊。别生你二哥的气，他就是臭脾气不好，关心你才骂你。”
　　刘希用匪夷所思的眼光看着王志文，“我当然知道了，用得着你说吗？你喜欢我二哥？”
　　王志文笑了，这兄弟俩倒是一样的脾气，说话从来不怕噎死人，“我是喜欢他，好多年了。不过你二哥讨厌同性恋，一直都不接受。”
　　刘希慎重瞧了王志文一眼，这还是在二哥面前像讨好主人的小狗一样的人吗？怎么看出点成熟稳重的气质来了？
　　王志文点了一支烟，继续说道：“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想不到你也是个傻子。爱上男人本来就可怜，傻子一样爱上一个男人的同性恋简直是自找死路。看在你是刘祈的弟弟的份上，劝告你一句，趁着年纪小还控制得住，不要把心放在一个男人身上。”
　　“来不及了。”
　　真的来不及了。顾少陵像是天上的太阳，刘祈习惯了在人群之外追逐那道光芒，高兴时嘴角轻咧微微一笑，烦躁时微微皱起眉头，时时刻刻自信又冷静，看见认识的人略微停缓脚步，熟了也会开开玩笑。如果你对另外一个人的人生比对自己的还要感兴趣，对他每个细节的了解比对自己的父母还要多，还要什么药可救？
　　刘祈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语气格外郑重：“这是我的追求，别的都不重要。”
　　王志文叹了口气，也不多说。他跟刘希不熟，说这么多，不过是担心刘祈又要着急上火。
　　刘祈又骂了刘希几次，看刘希总是无动于衷的样子，气得踹坏了房门，反倒被他妈骂了一顿。他也不敢告诉他妈刘希喜欢男的，要不然家里要闹翻天。刘祈想着刘希还小，慢慢引导，说不定哪天又会喜欢女人，也不再训刘希，而是带着他去酒吧舞蹈室各种会所，多见见世面多看看美女，说不定哪天就能治好他的臭毛病。
　　就这样，刘祈熄了火，刘希也不提留学的事情，而是没心没肺跟着刘祈到处玩，这件事情看似过去了。可是，刘希只是知道同性恋难以得到家人支持，把自己的感情放在心里。半夜的梦里，那万丈光芒的人还在那里，常常思念到无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