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错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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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包正被日本人带走了，我要去救他，需要你的支援。”这是公孙泽见到陆峻说的第一句话，言简意赅地表明来意，他已经没有心力再和他绕弯子。
陆峻眉角微动，看向罗印。
罗印低眉肃立，“公馆出了意外。”
“是我阻止了他射杀包正的机会，”公孙泽道。
“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希望他死。”陆峻说得诚恳。
罗印瞅着陆峻的眼色，安静地退了出去。
“你让罗印在紧要关头杀他灭口，必是为了避免日本人从他身上窥到任何关于实验的讯息，”公孙泽冷冷地盯着他，“现在包正已经落进日本人手里，我想，着急的必然不会只有我一个人。”
“人是一定要救，但这事操之急切很可能造成更大的危机，你着急也没用，”陆峻倒了杯热茶递给他，“你先冷静一下，以你现在对我剑拔弩张的态度，我们很难合作愉快，对吗？”
“我并没有剑拔弩张。”公孙泽嘟囔了一句，却从善如流地不再紧逼，在靠手边的沙发坐下了。
手里的茶杯微微烫着掌心，茶雾袅袅的，扑上他冷冷的脸，令人贪恋的温暖。
他将热茶一饮而尽，热乎乎的茶汤流窜入腹，整个人像暖了起来，由冰凉的手指到冷战的心脏，都仿佛融入了丝丝暖意。
他将身体倚进沙发靠背里，闭上眼，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不能意气用事，不能自乱了阵脚，不能让痛楚影响了理智的判断，他必须逼迫自己放松紧缩的麻木的心脏，找回冷静自持。这才是救回包正所必须做的。
包正。
他心里碾过这个名字，像钢针刺入，双手捏紧了沙发扶手，很快地，缓缓松开了。
“告诉我包正所有的事，”他睁开眼，眼睛清亮，“他在实验基地到底发生过什么？他脑中的弹片是实验的后遗症？”
“弹片？”陆峻疑惑了一下，“他头颅里的不是弹片，是一种医学材料，唔，跟实验无关，和他失忆有关”
虽然已经知道包正接受过实验，可听到他的‘弹片’跟实验无关，公孙泽还是默默地松了口气。
“他受过伤，做过开颅手术，手术做很成功，随后的片段性失忆可能跟当时的伤有关。”陆峻道，“不止是身体的伤，那件事对他的心理造成很大冲击，使他无法理智面对那段记忆，无意识地回避了所有事情，所谓的解离性失忆症。”
“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这要从他对时间概念的缺失说起。包正一直认为他是1927年进入基地，1928年离开，但事实上，他在1926年就已经加入基地实验，这中间有一年的缺失。他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只记得自己在基地的时间是一年，并且对发生过什么一无所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混乱，基地方面篡改了他过去的所有资料。”陆峻顿了一下，“实际上，他在26年就已经接受了初步的实验改造，并在27年作为实验成功者之一执行了第一次任务。任务达成，但和他一同去的战友全军覆没，他也因中了流弹生命垂危。”
“他因为目睹战友的牺牲，无法面对发生过的惨烈，心理机能才会选择删除那段记忆？”公孙泽道。
“只是这么猜想，”陆峻道，“开颅手术虽然非常成功，但伤重如此，谁也不能确保不会对大脑造成功能上的伤害。但以他现在的才智来看，他仍然比一般人更聪明，并不像机能受损的样子。”
“那么他的头疼是什么原因？既然你说手术很成功，如果是必须存在的医学材料，为什么会在多年以后移位压迫神经，甚至威胁生命？”
“这个我无法解释，”陆峻做了个无奈的手势，“我在这边的事情了结之后，会找时间送他回基地检查。”
公孙泽看他一眼，略带疑虑。
陆峻微笑：“你放心，他是基地实验中硕果不多的成功者之一，当年为了保他性命所费昂贵，又怎会轻易舍弃？基地有这个时代最优秀的脑科医生，既然上一次他死不了，这一次也不会死。”
公孙泽轻哼了一声，心道：你既然能下宁可格杀也不能让日本人获得活体的命令，又有什么是你做不出的？
想到此，他心中骤然一冷。
什么时候，他和陆峻已成了如今的关系？试探、猜疑，甚至对立、厮杀。
不自觉地，唇上漫起一丝苦笑。
“你脸色不太好，要先休息一下吗？”陆峻似对他瞬间的苦闷毫无所觉。
“我没事。”公孙泽摇摇头，尽力让自己清醒一些，头脑钝钝的，有点不听使唤的迷糊，“包正脱离组织后，进入司法大学，短短几年之间做到独立检察官的位子，也是你预先设定的角色？”
“让他脱离组织算是无奈之举。那时候他的伤已经不适宜继续留下，而作为一个成功的实验对象也不可能被随意放弃。他没有了那段记忆，能回到原本的生活是他比其他人都幸运的地方，”陆峻的瞳子像琉璃，透着冰凉，“他在加入陆战军的时候就是法学高材生，我只是送他进司法大学继续深造，后来的一切是他自己的努力得来。”
既是包正自己的努力，背后也未必没有陆峻的推波助澜，以包正的年纪能到达现在的位置，绝不是单凭才能和努力就可以轻易做到。
想到这么多年来，包正也许是活在一个被人预设的世界里，每个细微的举动都可能被无限放大在某个人眼里，而他本身却对此毫无所知，自以为活得自由而肆意。公孙泽不由感到一丝冷意。
“成功的实验对象？你们所说的基地里，究竟有多少失败，有多少成功？”他将眉头皱得死紧，希望借此集中涣散的精神，继续与陆峻的谈话。
“失败的很多，这是实验被搁置的主因。但有所成就的也不在少数。”陆峻盯着他神色迷离的眼睛，“可是即使这些人存在于你身边，如果没有人告诉你真相，你也绝不会知道。”
“哦？”公孙泽手掌支着额头，脑袋晕乎乎的瞅着陆峻，“你是说，你吗？”
“有这个可能。”陆峻微笑。
“你？哈~”公孙泽轻笑着，晃晃脑袋，困乏得快撑不住了。
“你这几日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陆峻的声音在耳朵边嗡嗡的，像隔着很远很远，公孙泽试图站起来，“唔，我先回去……”两腿一软，竟又跌了回去。
脑子昏昏，眼皮沉重得再也撑不起来，眼前一片漆黑。
在睡着前的瞬间，他想：我怎么会困到这种程度？太奇怪了。
下一秒，他就趴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挺快的嘛。”陆峻唇角卷起一丝笑容，把手里已经凉透了的茶杯搁在了茶几上。
他把公孙泽移至长沙发躺平，拉了条毯子给他盖上，又将台灯的光调至最暗，才轻手轻脚走出了书房。
公孙泽这两天东奔西跑地忙了些什么，陆峻几乎比公孙泽本人还要清楚，怕是没有一刻好好歇过，身体透支严重。如今包正被日本人抓走，以他此时激动的情绪更不可能休息，用这种简单粗暴的外因方式让他睡觉是最直接也最好用的。
罗印一直守在楼下客厅，见陆峻下楼急忙起立。
“说吧。”陆峻翘着腿坐在沙发上，脸上带着薄怒。
“包正被擒，公馆遭毁，是我大意造成。”罗印站在客厅中央，垂着脑袋，有种少见的丧气，显然今晚发生的事对他的挫败很大，因他与包正的特殊关系，在那时他选择和包正单挑而不是围猎，放掉了擒拿包正的最佳时刻，此后的一路发展直至包正被日本人抓走都脱出了他的掌控。这让他在面对陆峻时，有种复杂的惭愧和恼怒。
“你知道就好。”陆峻仍旧冷着脸，”公馆被毁是什么意思？”
“日本人纵火烧了公馆，我们离开的时候整栋楼都已烧起来，用不了一夜就会烧得光净。”罗印始终低着脑袋，道：“七爷，你罚我吧。”
“打你一顿，包正就能回来，公馆也可安然无恙？”陆峻嗤的一笑，“那地方引人注目，一把火烧得干净未必不是好事。你与其自责，不如想想怎么将功赎罪。”
对这个仿佛瞬间从狼狗变成拉布拉多，异常温驯的罗印，他忽然有种呼噜他脑袋的想法，这人很少露出这般软弱的表情，有那么点儿好笑。
当然，他就只是这么想了一下。
“日本人抓走包正，必然是收到关于实验的风声，而包正作为一个重要的研究对象，在牵制我方的同时，对他们未必无害，”陆峻笑道，“明天的行动至关重要，日本人极其重视这批到港的新式武器，单靠白玉堂同警方在码头上的行动力，未必能吸引他们多少注意力，这时候包正就会成为嵌在日本军里的一颗极好用的棋子。”
救包正是其一，扰乱日本人的视线是其二，哪一样更重要，在陆峻和公孙泽二人来说，答案必然相左。
“他从我手里被抓，我一定会亲自去把他带回来，”罗印又加了一句，“无法救回，也绝不会令他遗落日本人手里。”
“那边的事不需你插手，做好你该做的，”陆峻盯着他的脸色，缓缓地道：“有义气不是坏事，意气用事却不是你该有的。罗印，记住你的身份。”
罗印愣了一下，眼神极其少有地直视着陆峻，那双琉璃般冰冷的眼睛，像最开始看着他时一样的眼神，那么冷薄，他却从那冰冷里看出些暖意，仿佛是错觉。也正是这恍惚的错觉，令他愿以性命附和陆峻的人生，他很快地垂下眼皮，收拾乱糟糟的情绪，戴上惯有的冷持的面具，“是。”
“尽快把包正被擒的消息传给岳青，”陆峻略想了一下，道：“那个夜桥，好好看着他，那孩子太精怪太依赖岳青，不要让他坏了事。”
“是。”
陆峻没有再看他，略交代了几句明日的事，便起身上楼，仿佛根本没有留意到刚才那一刻罗印眼里的复杂。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错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