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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1.2 ...

  •   快到家的时候,小虎一路上都在说着要男人和他回家,他娘会做很多好吃的招待男人。男人不声不响,面色又冰冷得似雪一般。他跟着小虎走到一条巷子前,由着小孩牵着他的手在巷子里一家一家地找着。而这边的房子都极为相似,小孩一时有些找不到北,只说着他家门口挂着一只小鸟。

      小虎拉着男人继续一家一家地找着,额头上已经有了些汗水。可男人的表情却愈发自若起来。他甚至想着,如果找不到就最好了。他可以带着这个孩子,教他武艺,陪他长大,带他领略这个世界的千百妙处。自己可以陪着他,而他可以陪着自己……

      男人轻轻握了握小孩的手,说:“要不要歇一歇?找不着就算了。”

      小虎在嘴里嘟囔着“就找着了”,可是放眼望去,哪一个都不是他家的木门。他听到男人说要放弃,顿时急得跺起脚来,不过一会儿,就号啕大哭着,叫着嚷着说要回家。

      男人试图让他安静下来,可小孩置气地甩掉男人的手,哭着就朝着前头跑去。男人急忙去追上他,抓住他的胳膊,见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男人的心也渐渐变得冰冷。

      这时一户人家开门出来,听见孩子的哭声朝着这边望来,顿时叫道:“哎呀!这不是小虎么!”

      男人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见是个女人。女人畏惧地看了他一眼,冲着里头大叫着:“当家的!快出来看看!这是不是刘大哥家的小虎!”

      这时两夫妻从院子里出来,看见男人身旁的小虎,又见男人装束不凡,应该是个人物。那当家的男人便让自己的女人去找刘大哥,又敲开了几家的门。不一会儿,这条巷子里的街坊都出来了,围着男人和小虎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男人还不敢轻易离开,一直等到那女人带了一对面色憔悴的夫妻回来。这夫妻二人见到小虎,顿时直扑上前,而小虎也哇哇哭着,叫着爹爹妈妈,一家三口哭成一团。哭了好一阵,那当爹的才问小虎是怎么回来的。小虎一转头,身边早已没了那男人的踪影。

      男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就如那一日他埋葬了自己的孩子,离开了那人,独自在空荡凄冷的山林里穿行。他仿佛又一次失去了他的孩子,而且这个孩子从没把他真正地放在心头。自己对他而言,终究是个过客,要不了几年,待他长大,他便会完全忘记男人的存在。这时,男人迫切地想要倾诉,他想要找一个人,让他听完这些日子他和小虎相处的快乐,以及此刻他内心的痛楚。

      他茫然不知走了多久,鬼使神差地来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地方。

      即便秋风落叶,那人的府邸前也打扫得干干净净,两边高挂着灯笼,装饰着对联,一副气派祥和的模样。不像自己的府邸,许久没人打扫,空荡荡似间鬼屋,池里的红莲花谢了大半,池塘水积满落叶,黑得令人发怵。还有个傻小子和他的心上人赌气,动不动跑去男人府上,憎恶他的心上人,悼念男人这么个大活人。

      一阵秋风吹过,那人的府邸里飘来一阵浓郁的桂花香味,这让男人郁结了多日的心口舒缓了不少。他就站在那人府邸前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肚子,一遍遍地回忆着当初和那人说的分手的话,脸上一阵阵地发着烧。

      男人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也明白肚子里的孩子能让他畅通无阻地回到那人身边。但他咽不下那口气,咽不下那口时时刻刻都是自己委曲求全的气。上一回他不肯屈服,于是失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之前他回去时,那人是千次万次地求他原谅、求他留下,但男人那时还恨他、恨他让自己失掉了孩子,于是他决然地离去,不久便发现自己小腹隆起。这一次他临产在即,大着个肚子手无寸铁人畜无害,最关键的是,他是为了让孩子平安降生才乖乖回去。日后他不高兴,还是可以甩手走人。

      男人这样想着,心中便宽慰了起来,似乎是觉得自己还有离开的机会,万事皆能遂心得意,他不过找一个暂时落脚的所在……他想着想着,就裹了裹自己的披风,遮住了肚子,穿过宽阔的街道,脚步轻快地朝着那人的府邸走去。

      他拍响了门环,一个家丁探头出来,恭恭敬敬地揖了一礼,虽是一脸好奇地盯着他,但还是十分尊敬道:“请问您来找哪一位?”

      男人在心底笑道,家中奴仆倒是管教得当。男人问道:“你家将军可在府上?”

      家丁道:“在的,请问您是?”

      男人又道:“那将军母亲可在府上?”

      家丁微微皱了皱眉,仍是耐心答道:“老夫人也在。您要找我家将军?”

      男人微微挑了挑眉,心中有了打算,便道:“我找将军,是他的一位故人。烦请你替我通传。”

      家丁半信半疑地望着他,又道:“是哪一位故人?”

      男人却十分强硬道:“你说是故人便好了,他自会明白。”

      家丁便进去通传。男人在门口等了一阵,渐渐觉得腰酸背痛,双手撑着腰站在门口晒了会儿太阳。幸是府邸清静,没有什么行人。若是有人经过,此刻便会看见一个大肚子男人撑着腰挺着肚子在将军府门前笨拙地踱着步,看着模样,似乎是快生了要来找负心汉负责的。

      此时天色渐渐阴沉,不知从何处飘来一朵乌云,把日头遮得有一阵没一阵的。男人还未等来那人,便先听见一阵女儿家的笑声,而那声音步步逼近,显然朝着门口而来。男人心中剧烈一跳,未曾多想就朝一旁闪去,躲在拐角里朝着门口望去。

      这时大门打开,随即传来一阵说话声,接着一个满身华贵、气度非凡的女子走出大门,一人紧随其后。在看到那人的侧脸后,男人的心又是一紧。

      就见那人随在那女子身后,低着头一脸恭敬。那女子说着什么,他便点着头。后来不知说了什么,逗得那女子咯咯直笑。男人的眼神已然冷了半截。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男人心想,那人估计还要英雄救美。

      这时那女子的车驾到来,用的是两头毛色细腻如脂的白马,可见身份尊贵不凡。女子踩着小凳上车时,不去扶那侍女的手,却朝着那人伸出手去。那人伸出手背,由那女子搭了一下,哪知那女子便紧紧握着。

      男人侧过身去,胸膛起伏不停,连带着肚子也急匆匆地鼓动着。他见那人还不肯把手收回,顿时气得头晕目眩,本要走出去吓他一吓,灭了那人的气焰,可又有一人自门后走出--是那人的母亲。

      男人猛地清醒过来,也不曾听到他们说些什么,便扶着肚子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他又一次回到大街上,只见人间熙攘大地苍茫,却独独剩了他一个人无处安身。天空竟也很快落下了微雨,打湿了男人的头发,无数冷意粘在身上,一个劲地往男人身体里钻着。他正在街上迷茫混沌地走着,竟不知对面有马车驶来,行人皆匆匆避开,只有他一人还在低头独行。

      那马车就快驶近男人面前时,在最前头骑马护卫的一人忽然大声呵斥了一声。男人一惊,猛地一抬头,就见两名侍卫模样的人骑着黑色骏马而来,身后正是方才停在那人府前的马车。

      男人不由一愣,就是这一晃神,之前呵斥他的侍卫似尊怒目金刚一般,口中厉声喝着“让开”,一手扬起马鞭冲着男人挥去。男人当即朝一旁让开,玉般的眸子冷冷地瞪向马车里的主人,面上满是不屑。

      怎知就是他这一眼,被那侍卫瞧见。侍卫顿时喝骂道:“乡土小民,看什么看!”说着又是一鞭抽来,打出一片破风之声,就要朝着男人臃肿的身前打去。

      就在此刻,男人出手如闪电,咻地一声按住那甩来的长鞭,牢牢握在手中。那侍卫一惊,还未来得及着力,就见男人眼神一冷,手上猛地一拽长鞭,将那侍卫带鞭拽下马来。那侍卫的坐骑嘶叫一声停下步来,导致跟在其后的白马也发出两声急促嘶叫,急停下来。

      男人就听马车里的女子低声叫道:“出了何事?”

      那跌下马的侍卫爬起身来,抽出腰间宝剑就朝男人刺去。另一侍卫向车里回答道:“有刁民冲撞公主车驾!”说着也拔出剑跳下马来。他转过身来、绕过马头,还未迎击就见伙伴被一脚踹翻在他脚边。侍卫抬起头来,男人已拾起地上的宝剑,冲着他挑了挑剑尖。这场战斗仍是快得教人看不清楚,只见男人用剑身在侍卫身上痛击几处,那侍卫便半跪在地动弹不得。男人取过他手中的剑,和自己手上的剑猛地一击,顿时两片白刃落地,而男人手中剩了两把断刃。

      男人抬起头来,看着车上瑟瑟发抖的马车夫和侍女,两手一松,将剑丢在地上,沿着原来的方向走过马车身边。这时车帘掀开,那女子露出脸来,看见地上左歪右倒的侍卫,顿时大吃一惊。她回过头去,看见男人扬长而去的背影,一双细眉紧紧拧在一起,正要命人将男人抓来,可看见侍卫们无法起身的狼狈模样,霎时凤目似燃火,尖声喝骂道:“没用的东西!回府自领五十大板!”

      男人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巷道,确定无人来追后,他才放松了戒备,靠在墙上轻轻抚摸着自己微微坠痛的肚腹。放在平日,他不屑与人计较,但那人那一鞭摆明朝着他的腰腹打来。他按下鞭后,一股无名怒火烧得他难以自控,便尽数发泄在那两人身上。方才他断剑之时,稍稍用了些内力,走出不久便觉腹中坠坠地发疼。男人小心地揉着柔软的肚子,一直冰冷的面庞此刻更阴沉不堪。

      他看着雨有些大了,便想找个地方避一避,于是又转身朝着大街走去。可他还未迈开步子,腹中猛然一阵激痛。男人痛得当场弯下了腰,一手按住墙壁,一手捧着剧痛的肚腹久久缓不过劲来。他勉强睁开眼睛,看到前头是一户人家的门口,便靠着墙壁扶着肚子,一步一步缓慢地朝着前头挪去。他吃力地走到住户的门口,在屋檐下避了会儿雨。可周围寒气逼人,雨滴也渐渐变大,男人一时无法离开,腹底又似针扎一般疼着,只要稍稍喘气便觉牵动得厉害。他担心自己是因动武冲撞了胎气,自包袱里取出药丸匆匆吞了两颗,接着便扶着墙慢慢地坐下。男人待产的肚子在这逼仄的角落里显得愈发巨大,使男人坐立不安。他扶着肚子,艰难地调整着姿势,将肚子朝向里侧,以免被雨水打湿。男人的一双长腿也无法伸直,只得委屈地蜷缩着。但好险好险,他还是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蜷缩在这个小小的门边,轻轻捂着疼痛的腹底,给他的孩子找到了一丝温暖。

      男人舒服了没有一阵,压在底下的一只腿隐隐有些发麻,他稍稍动了动,腿边立即传来了熟悉的扭曲感。

      “哎、别、别这样……”

      男人可怜地乞求起来,又急急忙忙翻动着笨重的身体,想要尽量把腿伸直。但在他动作之前,小腿便剧烈地抽起筋来。男人顿时疼出一身冷汗,默默忍受着,期待这阵疼痛能早些过去。可是那条筋络似乎一直不畅,倔强地抽疼了许久。男人只得扶着肚子爬起身来,但他的肚子实在太重了,地方又狭窄得紧,男人只能抓着门环,靠着墙壁,折腾了好一阵才站起身来。刚刚他着急起来,又热出了一身大汗,这时被冷风一吹,又是嗖嗖地发着寒颤。

      男人靠在冰冷粗糙的石墙上,望着空中铺天盖地的雨,他从未觉得这般寒冷过,从未觉得有一种寒冷是无止尽的、令人找不到尽头的。从前他还能在小虎、他的孩子、甚至那人身上找到一丝温暖,可现在小虎走了,他的肚子疼得似块硬梆梆的坚冰,而那人的身边也再没有了他的位置。

      男人开始恨自己,他仇恨自己的懦弱和心底里对那人残存的一丝希望。就算没有那家伙,他也会把孩子好好生下来的,之前是这样,现在还会是这样。

      等着雨变小了后,男人离开了小巷,走了很远一阵才入住了客栈,让小二倒好了热水,将门拴上,男人才开始一件一件地褪下他的衣服,扶着肚子小心走进浴桶里。水温热得厉害,使男人紧紧打了个寒颤,似乎将体内所有寒气逼出了体外。他那一直微微有些发硬的肚子此刻泡在水中,也渐渐地柔软起来。男人想着泡一会儿就出去,可是困倦越来越深,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再度醒来时水虽然还是温热的,但男人已经觉得头有些发沉。

      他撑着浴桶站起身来,头中立刻传来浓重的眩晕。男人稳住身子站了好久好久,等缓过劲来才小心翼翼地爬出了浴桶,好险只要没有大幅度的动作,他的头便不会晕得那么厉害。他擦干了身体,换上厚实的衣服,正要走出去,高高隆起的肚子阻碍了男人的视线,没让他看见地上的一大摊水迹。男人向前走去,半只脚踩在了水迹里,就听滋溜一声,接着一声慌乱的踩踏声。男人惊慌之中想去抓住桶壁,可却只抓住了桶边挂着的巾帕,随着巾帕的滑落,男人的身体也向后仰去,砰地一下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上。

      客房里许久许久没有响起男人的声响,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传来一声痛苦的呜咽声。

      “嗯……”

      男人僵硬地躺在地上,黑发四散,两手紧紧地捂在他那高高挺起的肚子两侧。男人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感觉肚子正在慢慢地发着硬。这时,他忽然长长地“嗯”了一声,眼眶瞬间发了红,面色一阵比一阵苍白,双手更是按着肚子不住地发着颤。男人试图爬起身来,可双腿轻轻一挣,便有大量血液自他的腿间涌出。男人感受到腿间的热流后,先是一怔,愣愣地望着头顶,随即一阵腥味传来,腹中的疼痛也愈发明显起来。男人艰难地伸手朝着身下摸了摸,感受到一阵湿润后,男人眼角的泪也霎时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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