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日记》寂笔

5、第 5 章

　　我只觉得在一片黏腥滑软的平面上弹滚了好一阵子, 热得出不来气, 四周是密密实实的黑暗, 好静.

　　然后, 突然的, 什么力气一吐, 就把我从这片黑暗中吐了出来. 我浑身黏瘩瘩爬起来, 眼前模模糊糊.
　　听见吐口水的声音, “呸, 呸! 唾.”
　　“老鲍勃尽骗我, 老鼠一点儿都不好吃!”

　　我摇摇晃晃站着, 傻笑:“那当然, 你见过他自己吃老鼠么?”

　　抹一把脸, 总算看清了眼前的汤姆. 大大的, 大大的眼睛, 青蓝灰色的皮毛, 我心里轻轻叹息, 唉~~~~ 汤姆, 汤姆, 你已经长得这样高壮, 这么英俊了.
　　他在我面前, 永远好看得要命.

　　可是看见那一双戒备狐疑的眼睛, 我心里头酸涩得要死. 悲哀地想起, 我是老鼠他是猫的事实.

　　我听他说: “我见过你呢!”

　　我心里就忽然雀跃了, 汤姆, 汤姆, 你还记得我? 你竟然记得我?

　　然后他又说: “老鼠都不是好东西!”

　　我一腔的喜悦就全化成了苦水. 觉得屈辱地反唇相讥, “猫又哪里好了? 我二十八个兄弟姐妹, 你吃了大半去!” 这么一说, 心里更凉, 是啊, 咱们不但不同类, 还有血仇呢.

　　我站不住, 坐下来, 还不如死了算了. 嘴里已经说出了口: “你吃了我吧.”

　　他看了我好久, 却没有动, 半晌方说: “你们咬我耳朵, 都不是好东西, 但我没有吃过老鼠.”
　　我诧异地抬头看着他.

　　他伸出抓子拍过来, “喂! 你那是什么眼神? 我堂堂一只猫, 用得着骗你一只老鼠吗?”

　　然后想一想, 有点儿别扭地说: “哼, 我才不要杀老鼠呢. 都是老鲍勃在杀呢.” 说时, 牙齿仿佛忍不住抖了抖, 抖得声音有点儿颤.

　　别开脸躲开我窥测的眼神, 叫嚣: “看什么看?! 别以为我不敢吃你噢. 我, 我只是懒得吃罢了. 得, 你赶快走吧, 叫老鲍勃看见了, 怕不笑死我.”

　　我心里头一暖, 傻傻地站起来, 汤姆, 汤姆.

　　我好想上去碰一碰他, 可是他只是一巴掌挥过来, 把我推得老远, “还不快走! 站这儿找吃呢?”

　　然后转身走了两步, 又回头来说: “喂, 下次见了我可要跑快一点噢!”
　　声音仿佛软了软, 又说: “别老出来了, 要是叫老鲍勃见了, 就不好了.”

　　我痴痴地看着他走得老远去. 才没用地爬回洞里, 一路不知怎的, 想哭得要命.

　　这恐怕是我唯一一次哭到点子的时候了. 回去的时候, 屋里稀稀拉拉围着的兄弟姐妹还有母亲中间, 是快死了的父亲, 没有人注意到我回来.

　　原来当我被汤姆吞到口里去的时候, 父亲被鲍勃一爪子撩伤在门口, 虽然死撑一口气叫兄弟们拽进洞来, 眼看却是活不成了.

　　老邦威太太家是再不能住了. 圣诞节前的三天, 母亲领着我们举家迁移了.
　　冰天雪地里我们小心翼翼地逃跑着, 可我心里只记挂着汤姆. 我一路犹犹豫豫的, 落在了最后.

　　那夜无雪, 夜空里一轮月亮美得不真实. 我想起了月夜房檐下和表哥的谈话, 更忘不了汤姆和月亮一样温柔纯净的大眼睛. 那一夜, 我做出了我一生中头一个重大的抉择 ------ 我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 偷偷掉头往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