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十一章 ...
-
星星是夜空的精彩,乌云是碧海蓝天的深邃,喧嚣是落寞人暂时歇脚的港湾,离别是重逢的序章,亲爱的,我在这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遇见一个令自己心痛的人,于千万人之中是多少不容易的事,若能有幸,请别放手,千万不要。
我遇见了这么一个人,他坐在车里,时间停止在这一刻,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我们互相打量彼此,窥视彼此,猜测彼此,他苍白的皮肤下青红血管隐约可见,我们呼吸急促,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口,欲迎还拒,他狭长的双眼深邃无比似夜空里精彩的星星,微翘的眼角,说不清的风情。我觉得我的脖子被人紧紧掐住,好像一脚踏进泥藻里,常常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中。可是,这种恐惧是令人兴奋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我在购物中途与人发生车祸,于是我下车检查,奋力拍打对方车门,出现在眼前的却是这样一番风景。
“你还好吗?”
我们都震惊于这次车祸的发生,当然,这是不对的,是非常非常危险的,我能做的就是快他一步回过神。
我开口询问他是否受伤,他只是睁睁的望着我,不言不语。
这种呆若木鸡的神情于我何其相似,胸口一紧,压仰不住的痛汹涌奔腾溢出,原来我在心痛,原来我的心还会痛,原来心痛是这样子的。
坐在车内的男子不言不语死气沉沉呆板的样子让我很心痛,不舒服,我想到了我自己的遭遇,在这种情况下一个热烈深的拥抱比任何良药都有效。
我弯腰,大半个身子探进车子里,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受伤,我抱住他,把他的头紧紧按在自己的心口,我的爸爸和妹妹经常这样安慰我,当我感到害怕时,他们会给予我一个拥抱。
“嘘!”我试着学习艾蜜安慰我那样安慰他,“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不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劲儿,我只是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心口上,抚摸他的头发,好像从前也有人这么抚摸过我。
过了一会儿,我推开他,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问:“你还好吗?有受伤吗?”
他苍白的脸上晕染开淡淡红晕,依旧没有说话。
“你不舒服吗?”我拨开他柔软的发伸手贴在他的额头上,这是为了预防他因伤口感染而发烧的最有效的检查方法。
可我这么做的下场是,他脸更红了,以料想不到的速度紧攥住我的手。
我这个笨蛋,瞧我都做了什么。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冒犯,我只是...只是........”这很羞愧,自尊心一下子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在一个我毫不熟悉的陌生人面前我必需告诉他我是智障人士这残酷的事实。
是的,我是个残废,三等残废。我现在的智力水平只相当于十岁学龄儿童,虽然我正在康复,虽然我的医生告诉我我已经很正常了,活过来算是医学界的奇迹,但我做为一个独立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却被烙上了残废的烙印。
掌心芯片内的个人信息里,我的名字边上赫然印有伤残人士等字样。
这是一个不需要残废的社会,人们只能优生优育,为了下一代人种更为优秀出色,那些不健全的苗子尚在萌芽阶段便悄然走向毁灭。
只有少数天生的残障人士幸运的在母体内活了下来,这也只是出于医学实验价值,他们终其一生活在医院里,不断的被研究,被检查,被伤害,被治愈,直到毁灭。
诚如以上所言,绝大部分发育不良的幼苗得以被控制,还有一部分是人为所不能控制的,那就是意外,如我。
我生下来是个正常的独立人,因为某些意外导致智力上的残缺,做为独立人来说,我的出生已被合法,如果就此将我人道毁灭那就是犯法,若我在出生前就这样,他们毁灭掉我,那不算犯法。只是一个被政府烙上三等残废烙印的人要想独立活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么的坚难,光是那些歧视的言语就足以致人于死地。
我已经听惯了那些伤害的话,我一样活的好好的,当我见到他时我觉得老天是如此之不公,它竟然残忍到活生生的剥夺了一个人说话的权利。
“对不起,我只是.........”要承认自己的残缺真的很难,我努力去做,相信我。“我只是有些不正常........”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这里,我曾经受过伤,智力受到很大的影响。抱歉,我不知道你是...........”
幸亏他生在有钱人的家里,这价值不菲的太空金属车门和豪华的内部驾驶系统充分说明了它的主人身分是如何与众不同。
幸好他不是生在平常人家,幸好,幸好。
“啊,抱歉,我不是有意说你......”越解释越添乱,我不是故意要提起他的不愉快,谁都不想这样。
“真的,对不起,我明白你的感受,我也经常被人笑话。”好像越来越糟糕了,这一刻我才真的恨起我自己来,为什么偏偏是智力受到影响,如果我是个正常人,有独立的思考能力,那么我一定能化解眼前的这场危机。
就在我自责愧疚不已之时,他轻轻放开我的手,将我的手心翻转过来,用手指在我的手心上写了几个字,没关系,我很好。
虽然我解读起来很费力,可当我得知他没事时,我真的很开心,心情也一下子好起来。我一直在追问,真的吗,这是真的吗,你真的没事吗?
他重复,真的,真的,真的.........
我认识了这样一个人,他不会说话,无声又无息,触长在心底,转眼,我们成了“无话不淡”的好朋友,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我在说话。
我没有朋友,感觉孤独,总是融不进人群中,我努力这么做,往往都适得其反。
与我异常相似的他闯进了我的世界,我大着胆子主动问他的名字,他只是淡淡一笑,很淡很淡的笑容,然后牵起我的手在上面写下他的名字。
“季若。”
他的名字很美,我轻轻念出。他似乎很喜欢我念他的名字,眼神忽然一变,我看不懂这是什么,随后我笑着抽出自己的手,抓着他手心也刻上了自己的名字,“你要记住,我叫薇,我妈妈经常叫我小蔷薇,她经常说,薇薇我的宝贝,你这个小傻瓜,照你这样发展下去我很怀疑你是否能活到成年的那一天..............”瞧瞧我都在胡说些什么呀,为什么一碰到他我就总会胡言乱语?
“对不起,我说错了,这句话也许是我爸爸说的,我不记得了......我曾经受过伤.............我甚至不记得我是谁..............”
我不知道我是谁,忘记谁都不能忘记自己,这太可怕了,我抱住他躲进他的怀里,痛快大哭一场,“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我是谁..............总有些不认识的人提醒我这样那样的过去,可是我却一点都不知道.....................”
他也抱住我,拍拍我的背,我觉得好受多了。
有个可以痛哭的怀抱,有个可以让我不高兴时咬上一口的肩膀,我觉得很幸福。
至此之后,我们成了朋友,不过这些都是瞒着爸爸和艾蜜进行的。他们把我保护的太好了,我不想让他们担心,这样只会让我交不到朋友,在这个问题上季若没有反对,他也表示赞成。
“对不起,把你衣服弄脏了。”哭够了,我从他怀里抬起头,我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衣服。
和他在一起,他说的最多的就是,没关系。
我擦干眼泪,止住哭泣,“对不起,我该回家了。”
转身离开,他拉住我的手,不让我走。
我停留在这里,车外,他在那里,车内,我们的手是连在一起的,没有放开。
“别走。”他在我手心里写下挽留。
时间真的太晚了,再不回家恐怕爸爸真的会报警,我必须马上离开。
“不行,我必须得走了。”
“..........”他拉着我的手紧紧不放,沉默了一会儿,“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吗?”
我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同意了。
“不过,你不能离得我太近。”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我保证。”
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他开车跟在我身后,我们离开很长一段距离,有时我甚至看不见他,但总在我快要对希望转变为失望之前,他又以出其不意的姿态跟在我身后的车龙之中。
至此之后,我们时常保持联系,总是秘密的,悄悄的,我喜欢这样。
当我有一天坐在落地窗前发呆时,艾蜜惊觉我竟然在看董丹的诗集。
“你看得懂这个?”
艾蜜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以我的智商而言确实很难看得懂这些深奥的东西,可是我喜欢。
“星星是夜空的精彩,乌云是碧海蓝天的深邃,喧嚣是落寞人暂时歇脚的港湾,离别是重逢的序章,亲爱的,我在这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喜欢这首诗,你不喜欢吗?”
“我的天!”艾蜜重重拍了下自己的脑门瓜子,然后又摸摸我的头:“你今天按时吃药了没有?”
“这和有没有生病无关。”我生气了,“每个人都有恋爱的权利,傻瓜也有。”
艾蜜在我面前说傻瓜是不会感冒的,在这个家里,除了我还有谁是智障人士?
“傻瓜是不会感冒的,与恋爱无关。”艾蜜抢走了我手中的书,强迫我上床睡觉,“其实你这样也不错,做个孩子也很好。没有欺骗,没有谎言,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我听不懂她的话,不过这无关紧要。
“来,把嘴张开,你该吃药了。”艾蜜把白色的药片倒进我的嘴巴里,我和着水全部吞到进了肚子里,然后她给我盖上被子后就出去了。
“我在这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