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斛语·执手》青无冥

8、乐曲夜雨

　　（八）

　　“石兰...早！”

　　“...早。”

　　似乎每次和她的相遇，都只能这样简单的打着招呼，似乎也不知道该再多说些什么，看着她擦肩而过后离去的身影。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那身少年的打扮，依旧时刻在人前带着那白色帽子，独来独往。

　　天空中渐渐飘起了细细的雨，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很快音乐教室前的台阶已经湿了一大片。

　　少羽不由仰头望着天空，在那次之后过了很久了吧。好像后来石兰似乎都没有去过那天文台，看她最近好像很忙碌的样子。

　　雨水不知什么时候，斜着向着屋檐下刮来，少羽忙向后退了退，他现在只能这么干站着。想起来，如果不是今天雪老师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叫他和天明来音乐教室搬东西，他也不用到这里来了。

　　天明也不知道把这件事情抛到哪个九霄云外去了，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野。

　　天上的云似乎越发的密集，估计着很快就会有一场大雨的样子，少羽思虑了一下，不由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进去，看来还是得自己搞定呀。回去，一定好好痛骂那小子一顿。

　　记得，雪老师说是在二楼最后的那个音乐教室。他刚转上楼梯口，耳边却似乎传来若近若远的钢琴声。照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没人会在呀，会是谁呢？

　　少羽走过那走到，耳边的乐曲越发的清晰婉转，弹奏的乐曲是《卡农》，悠扬的回荡在走道里。

　　就是那间最后的教室，门半开着，似乎已经有人先于少羽一步到了这里，少羽不由微微推来了门扉。

　　石兰此刻正对着窗户，坐在钢琴面前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着弹奏，《卡农》悠扬的曲调从她的指尖倾斜而下，手指跳跃在黑白的琴键间。

　　窗口吹来的湿意的凉风让乐谱不时的随意翻动着，石兰不得不随时将手抬起，抚平翻乱的乐谱，夹杂着断断续续的音，看起来她似乎很累。

　　小心而轻声的推开门，少羽抬手从石兰的后方帮她压住那翻动的乐谱纸页。

　　音键似乎漏了一拍，石兰有几分意外的抬头注视着了少羽一眼，有很快恢复平静的继续弹奏下去。

　　耳边的乐曲似乎更加连贯流畅，少羽不由垂下视线，看着石兰弹奏。其实现在他的动作似乎有几分怪异，感觉起来石兰似乎完全是在她的双臂之下，若是换个角度看，简直...简直和抱着她没什么两样嘛。

　　而石兰专注的自己的演奏，视线徘徊在乐谱与琴键间，没有在转眸注意少羽的存在。

　　少羽微摇了摇头，摆脱自己的胡思乱想。再次低头，视线中可以清晰的看到石兰齐密上翘的睫毛，风过浮动的刘海似乎散发着某种淡淡的味道，很干净，类似于兰花的淡雅。她皙白而纤长的指间，以很美的弧度触过钢琴的琴键，如同跳舞般。

　　其实从第一与石兰在有间餐厅相识，就觉得她的手指真的很好看，也难怪自己会从一开始就觉得石兰不像男孩子。

　　她的钢琴弹得真好，做的点心也是。兰心蕙质，这个词来形容她，应该丝毫也不过分吧。

　　最后一个音的收尾，还悠然的回荡在教室中，石兰放下了自己的手，微微侧过脸颊，看着自己后上方的少羽，“谢谢你。”

　　少羽慌忙收回自己的手，靠到一边的窗口，意外的显得很拘谨，自从确定石兰是女孩子之后总不能像从前一样平静的和她说话。“没...没什么。你的钢琴...弹得很好听。”他说着这句话，不自然的别开目光，却只敢用余晖看着对面的石兰。

　　石兰转过身，有意无意的在琴键上敲击了几个音，仿佛是借此代替自己的话。沉默了一下，石兰还是低声的问道，“你...怎么会到这来的。”

　　似乎感觉这个少年总是会时不时的出现在自己身边，似乎有这么迁系一般。

　　“我！”石兰注意到了他，这让少羽很意外，却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回答的很无奈，“其实，是因为...雪老师让我来搬些乐谱的书，似乎要去准备什么音乐大赛。”意识到石兰可能正需要，他慌忙转口，“不过...那个，你如果现在还要用，我可以等你...然后再搬的。”他的话语满是认真。

　　似乎顾虑到他的时间，也不想让他多谢麻烦，石兰从钢琴前站起身，走到一旁，“没事，你要什么就搬走吧！”他推到窗的另一边，等待着少羽的动手。

　　这反而让少羽有些不知所措。

　　正要说些什么，窗外却突然一个响雷，教室中瞬间漆黑一片，似乎是停电了呢。

　　“啊！”石兰轻声的叫了一声，不由捂上了耳朵。她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雷声吓到了，少羽也明显怔了一下，不知是因为雷，还是她。

　　随即外面响起哄响声，倾盆大雨也如期而至。似乎因为这突然而来的暴雨的缘由，外面的云层似乎很厚，屋里也一片昏暗，过了很久眼睛才适应了这样的环境，能够模糊看清些东西了。

　　少羽摸索着方位，不由担忧的向她走了几步，“石兰...你，没事吧。”

　　“嗯。”石兰轻轻的应了一句，循着光源走到窗边，向窗外伸出手，任由雨水积满了她的手心，水流淌过她的指尖，带来微微的寒意，她似乎有几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下雨了...”似乎带着几分微弱的希望，她站头问他，“项少羽，你带伞了么？”

　　少羽有些意外，这是第一次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啊？我...没有。”之前在音乐教室门口干站了那么久，雨也没有变大，哪里会想到要带伞。

　　不过，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的样子。至少...在这大雨停之前，可以和她多呆一会吧。

　　他注视着少女在窗边的侧脸，微微的光亮照在她的脸上，带着影绰的朦胧。石兰抬头注意到这目光，少羽忙转头回避。

　　石兰转身踱步，又走回那钢琴前坐下，看来在雨停之前都只能留在这里，什么事情都不能做了。恰巧这电路也似乎因为之前那雷声出了什么问题，只能呆着这半昏暗的地方。

　　很长的时间的沉默，少羽只能靠在窗户边看着外面从屋檐上滑下几乎连成串的雨珠，四周只有雨水洗刷树叶叶片，击打地面，淌入水道的声响。

　　不行，不能在这样沉默下去了，他必须找点什么话题才行。

　　“那个...石兰...额...”话到嘴边，他突然觉得口干舌燥，说什么呢？他压根就没想好，唇一张一合却只能发出语气词，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猛然让自己憋出一句话来，“那个...外面的雨好大呀！”

　　“嗯。”一个很低沉的回答。

　　他有几分担忧的再次强调了一下，“云好厚哦！”说完，他就觉得自己像傻瓜一样，又不是在做天气预报，而且他说的，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吧。

　　这次，石兰没有回答，指尖随意的轻轻弹过几个音，构成一个不成曲调的音，显得很无趣。

　　少羽不由泄气的垂下头，怎么办！石兰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存在嘛。

　　再次陷入的寂静气氛，在昏暗中石兰微微的垂下眼帘，微微泛出彤红的脸侧，唇角淡淡的一抹笑，很低很难察觉的笑声很快被窗外的雨水声盖过了。

　　傻瓜。

　　她的内心这么轻轻诉说着，在眼眸中带着些许的愉悦与无奈。

　　少羽茫然的看着窗外的雨景，似乎看起来这雨丝毫没有要停下的预兆，不由开始有了几分担心，借着窗外的些许光亮，看见坐在钢琴前的石兰，微微缩起了肩膀，似乎感受到了那寒意。

　　他重合起双手，显得有几分焦虑，“石...石兰，我们还是试着回去吧，不然可能要在这过夜了。”他等待着石兰的回答。

　　她低垂着下颔，缓缓抬起手合上了钢琴的琴盖，“你说的也是。”她站起身，看着少羽走到自己的面前。

　　“那，走吧。”少羽推开教室门，回头看了看她。

　　向走道里看去，果然比教室里更加昏暗，少羽不由一手撑着一侧的墙头，向着楼梯的方向摸索。

　　石兰跟在他的身后，不由抬头看着他黑暗中的背影。其实之前都没有发现过，他长得真的很高，似乎也很稳重，呆在他身旁的人应该很有安全感吧。

　　前头的少羽突然开了口，“到楼梯口了，石兰。你看的见吗？”他回过头看着她，注视着彼此。

　　石兰垂下视线看着朦胧的台阶，有几分为难。

　　很顾虑她的感受，少羽不由向她提议道，“我们扶着走吧，这样可以安全点。”他走到他身旁轻轻握着她的手臂，不知道是因为下雨气温下降的关系，还是本身就是如此，少羽感觉到石兰体温有点偏冷。

　　黑暗中看着他看着她淡紫色的眼眸，“...嗯。”她并没有拒绝这样，抬手扶上一边的扶梯。

　　少羽想起了些什么，在自己口袋中摸索了一下，并不明亮的光线照亮了楼梯的一个小角落。少羽摇了摇手中的手机，笑了笑，“这个，还能派上点用场。”他将手机举过头顶，确定石兰和自己都可以看到前面的楼阶，虽然还是不够明亮，但总比全黑暗的环境好吧。

　　并行的两人，在楼梯上走了很久。

　　少羽又不由自主的侧过脸看着石兰，因为略微高出的身高，他此刻可以清晰的看到石兰专注的神情，视线之下，他突然发现了某些很小的细节， “石兰，你的头发有些滑下来了！”他松开了扶她的手臂，轻轻为她收起从帽子后边没有梳理起来的几缕头发。

　　听到他的话，石兰很自然的抬手想自己弄好，却因为这一转头，少羽原本抬起手，正巧碰触到了石兰耳侧的肌肤。

　　同时愣住的两人。

　　少羽忙收回自己的手，看着她。石兰的视线也可以落在地面上，自己动手整理着滑落的发丝。

　　似乎因为刚才那下，少羽似乎感觉感觉到了些许的异常，“石兰...你是不是有点受凉了？”他解释着自己的理解，“刚才你的肩膀好像有些因为冷有点打颤呢，而且你的体温...”他明显感觉石兰脸上的温度有些烫了。

　　“没有...我很好。”石兰简洁的回答着他的担忧，自顾自的向楼梯下走去，却忘记了并没有到平地，楼梯还有最后一阶的事情。

　　失重的滑了下去，“啊！”微微的惊呼。

　　“喂！”少羽忙伸手去拉住她的手，却不知怎么的，互相绊倒了彼此。惊呼的话语，紧接着一声很沉闷的声响。四周又是一片漆黑，混乱之中，少羽也不知道自己手机摔到了哪里去了。

　　脚腕有点痛呢，还好只有一级台阶了。他双手从两侧撑着，竖起自己的上身，却意外的感觉到脸上有些痒痒的感觉，像是...头发？还是，很柔顺的长头发。

　　“...石兰。”他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才好像自己在石兰滑下去的时候，抓了她的手，本来只是滑了一下有些失重，结果他的动作却害得两个人都一起失重，加大了向下的冲击力，还好最后石兰是摔在了他身上。

　　可是现在他不敢乱动了，深怕碰到她。石兰轻轻“嗯”了一声，从他身上慢慢爬了起来，指尖在地面上摸索着，似乎在黑暗中寻找着什么东西。

　　再次出现的光线，石兰似乎找到了他的手机，此刻两个人都坐在地面上，对面着对，手机的光亮映照在她的脸上，她随意的拿起自己掉落的帽子，把自己肩上的长发梳理耳后，此刻的光在她脸上似乎有种难以表达的朦胧的美，是错觉？她...好像在脸红。

　　少羽猜测着。

　　她将手机递还给少羽，“你，还好吧。”

　　“还...还好！”他马上回答着，掩饰自己刚才看着她发呆的样子，忙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尘土，一起向着门口的光亮处走去。

　　外面的雨，果然还是下的很大，两个人木讷的站在门口，却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石兰抬头看了一眼少羽，“我...还是要先回去了。”她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径直向着雨里走去。

　　“哎！”少羽慌忙抓住她的手，指了指那依旧乌云密布的天空，“雨还这么大，你要是这么一路淋雨回去，肯定会感冒的。”

　　“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我还是要回去的。”石兰的话似乎有几分无可奈何。

　　少羽注视着那雨中的朦胧雾气，微皱了皱眉头，却反手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反身披在头顶，走到石兰的身旁一同盖住她的上空，“我送你回去好了！”

　　石兰的眼眸中带着意外。

　　“反正都是得回去的。”他笑着说，一脸的处之泰然。

　　他都这么说了，似乎也不能在拒绝他的好意，她垂下眼帘默然答应着。

　　顶着头顶天空的倾盆大雨，两个身影在那雨中奔跑着。

　　真的很冷，石兰不由的抱紧了自己的双肩，少羽似乎很累的样子，呼出的热气轻轻的吹拂在了石兰的发绺上，带着几分意外的温暖。她不由些许的抬头看着这有几分木楞，而特别的少年。

　　或许，那是一刻她感觉到自己不是那么孤单。

　　快到石兰家时，少羽却突然停了下来，他匆匆和石兰道了别，反手将自己的衣服披在石兰头上，“你快回去吧！”

　　石兰微微有些慌了神，“你...难道不一起...我是说，你也淋了一身雨了。”她显出几分局促，却不能处之泰然的对他说出，去自己家把雨水擦干的话。

　　雨水从少羽的眉头上滑落，沿着他坚毅的颔骨，全数滴在了衣服上，很快原本还算干燥的衣服开始有了水渍，“ 你回去吧！...再和你在这里说下去，我也要感冒了。至于这衣服，你记得洗好后还给我哦！我走了！”没有再多说怎么，少羽转身按原路跑了回去。

　　“哎...”石兰试着叫住他，自己怎么忘记了，他根本就是住学校宿舍的么。本来只要走一点点路，就可以回到宿舍的，明明根本不必走这么多路，还陪自己淋雨，他却偏偏......

　　看着那在雨中慢慢朦胧的身影，背后已经完全湿透的衣衫，为了让她不淋雨，他早就被雨淋湿了么。

　　为什么他总是这么傻乎乎的，其实根本么必要做到这样的程度呀。

　　石兰轻轻抬起自己肩膀上有些潮湿的发丝，直视着。如果他这样对一个女生，估计那个女生一定会很感动，然后...很喜欢他......

　　可是...自己呢？

　　早就不想再去被谁在乎，被喜欢。也决定不会去在乎谁，喜欢谁？

　　‘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不想去喜欢谁。’

　　心中此刻的一片酸楚。

　　石兰转身慢慢的走向自己家的门口，视线失去焦距的看着地面上飞溅的雨水，任由积出的水洼，湿透了鞋子。外衣似乎也开始透进了雨水的潮湿，明明自己已经冷得发抖，却丝毫不想加快脚步。

　　似乎有谁在叫自己名字。

　　石兰缓缓抬起自己的视线，前方的家门口站着一个穿着蓝色中腰纱裙的女孩的身影，打着雨伞，向自己挥着手。

　　她不由开了口，“小泷？”她有几分的意外。

　　“兰姐姐！”女孩撑着雨伞，欢快的向着自己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