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斛语·执手》青无冥

6、礼尚往来

　　(六)

　　夜色渐渐深沉了下来，入夜的上海沉浸在那片灯火通明中。

　　有间餐厅的门半掩着已经早早的歇了业，在那并不大的参桌上，却摆着各种式样的甜点。荆天明围在桌边，却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先吃哪一个好了。

　　看着他的馋相，丁大伯不免笑了笑，“快点吃吧，你也忙活了很久了。”天明抬头看着他，愉快的点了点头，狼吞虎咽起来。丁大伯回顾了一下四周，却似乎注意到了，有几分疑惑的问道：“奇怪...少羽呢？他去哪了。”

　　一旁，微微抬起的冥紫色目光，浅淡的掠过面前的两个人，又很快低垂下，显出几分未明的黯然，像迷蒙的雾一样，让人难以琢磨。

　　口中还在咀嚼着食物，天明含糊不清的说着：“他呀！刚才不知道怎么了，神经兮兮的冲出去了，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去。”他顺手端起桌子另一边的一份点心，“...呵呵，这个也是我的了！”他自顾自说着。

　　手中的抹布抹过桌角，动作却骤然在某一刻停了下来，石兰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依旧有几分泛红的手指尖，想及在之前说出那番伤人的话话，那个少年却在他将食物送出去时，很自然的接手，在这整一天中，他的工作量简直超过了两个人。

　　那时，却似乎还依稀听到天明取笑的对少羽说着，“你这家伙就是天生蛮力...”可是他所做的一切，却似乎根本不属于他之内吧，但他却没有一点刻意为之的样子。

　　而石兰却只想这般淡然的如同路人一般的过往，对任何人都只是浮声掠影。

　　那微微作痛的伤，似乎触到了一些内心深处，石兰匆忙收回手，收拾起自己有几分涣散的目光，转身向后厨走去。

　　背身而向，那个似乎心智还有几分稚气叫天明的男孩，此刻正拖着下巴，一脸无趣的在桌面上反反复复画着一个，又一个圈圈。他鼓着腮帮子，小声的埋怨着，“真是的，少羽这家伙到底干什么去了嘛！”他显出几分不耐烦。目光一直注视着那外面已经一片夜色的天，眼看着丁大伯都快关店门回家了吧。

　　似乎注意到身后些许被遮挡的光线，他缓缓回头却见是石兰站在他的身后侧，目光纯粹。

　　天明猛地一惊，慌忙站起身，“石...石兰...”他显出震惊，同时还不忘将袖子在桌上抹了一把，似乎是在担心石兰会怪他弄脏了自己刚擦过的桌面一样。

　　“呵呵...”他无含义的干笑了笑，石兰的沉默让他越发的不知所措。

　　石兰并没有在意他的举动的怪异的惹人发笑，“这个...麻烦你转交下。”他的语调缓缓的，抬手很意外的递给了天明一个包装精细的正方形盒子。

　　天明的目光转向手中，那疑似该称之为石兰送的“礼物”的物体，一头雾水，“啊？给我...转交？”他吞了下口水，突然觉得自己像被赋予了什么重要的使命，“要给谁吗？”他不禁问道，还是觉得石兰深奥的难以琢磨。

　　似乎并不想过多的向天明解释，“他”，这一个简单的字眼是石兰对于拜托天明所做事情的唯一补充。

　　“他？”天明现出为难的神情，猜谜语什么的他可是一点都不擅长，努力在脑海中猜想这石兰的意思，“该不会是...要给少羽吧！”他不由眯着眼睛笑了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想的太过头了。石兰怎么会这么主动拜托自己，还是送东西给少羽那家伙。

　　轻微的点了点下颔，明了的肯定了天明的猜想，不在多说其他多余的话，他从天明的身旁直截走去。

　　天明却有了几分慌乱，“啊！那个...少羽他...我，这个......”他语无伦次，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询问石兰。

　　实在太奇怪了 。一直对任何人都是冷漠的像万年不化的冰山一样的石兰，居然会让天明委托送东西，而且还是少羽！说来，之前的事情，他不是该生气的吗，而且惹他生气的人，明明就是少羽那家伙嘛。可是为什么他反而没有石兰送的“礼物”，少羽那家伙却有！

　　天明偏着头，总觉得思绪已经被完全搞乱了。他的目光重新回到那“礼物”上，不由笑了笑，“看一下下应该没事吧。”

　　边说着，手不由一点点的伸向那个盒子。

　　月光映在江面，泛起不明朗的波纹，带着湿润气息的风，似乎正在洗涤这白昼里尽是喧嚣的世界。而黄浦江的两岸依旧明亮如同白昼般。

　　石兰只身从江边走过，尽管已经快至夏季了，而江面上而来的风依旧带着几分寒意。身旁走过的散散两两成群结伴走过的路人，带来一串笑语，让他显得更加的格格不入。

　　脚步微微有了几分停顿，石兰不由转目望向那江面上映成的灯光，显得影绰而虚幻，在这刻似乎能够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习惯一个人的静，似乎在良久之前的日子里，已经早已渐渐模糊了对于“孤独”这个词的理解。

　　他侧身双臂微靠在石栏上，却在原本一派的声响中隐约听到了那有几分熟悉的呼唤声：

　　“石兰......”

　　从后方已经跑近的声音，石兰的眼眸中流露出淡淡的意外。少羽在他面前停了下来，有几分疲惫的喘着气，“终于...追上你了！”

　　看着他微俯身平息呼吸的动作，似乎他刚才跑得极其的匆忙呢，“有事情吗？”石兰轻声问。

　　少羽应了一声，将那一直揣在口袋中的物品交给石兰，“这个，应该对你的伤有点好处。”他笑着，友善的让人无法拒绝。

　　原来他之前连晚饭都没吃，就匆匆跑出去，还特意辛苦跑来追上石兰的原因，只是为了给他那烫伤的药膏吗？

　　“你是因为这个才......”石兰的眼帘低垂了下来，复又认真的望着少羽，希望得到一个毫无掩饰的答案，“...这附近都是商业区，没有什么医院和药店的，你...”

　　听到石兰话，少羽不由笑了几声，仿佛有几分自嘲的意味，“哦，难怪，早知道就先问一下丁大伯了，也不用走这么多冤枉路......”他有几分懊恼的说着，手抚了抚后侧的头发，有几分担忧石兰会不会笑话他的鲁莽。

　　目光不由转向他，却见石兰的目光中带着淡淡的忧伤，他慌忙改口，“...不，不是，那个...我自言自语的。”少羽向石兰解释着什么。

　　石兰的眼眸微眨了一下，在那刻，少羽似乎看到在他原本一直黯然的眼眸中，似乎因为江岸两侧灯光的关系，带着脉动的幽紫色，如同琉璃一般。

　　他的目光第一次主动转向少羽，语调似乎也与平时有了些许的转变，“...对不起，今天的事......”

　　少羽转向江面，与石兰并排看着江面的美景，很轻松的说着，“你不用和任何人道歉的，原本就是我和天明的错。”他侧过脸看着石兰微抬起下颌而后相对的目光，有几分意外的局促，“其实...我想过了...石兰，你应该是，不喜欢被陌生人碰吧！我之前没有考虑那么多，所以...好像我应该对你说‘对不起’才对！”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触动了石兰，他扬起唇角轻笑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我...还是要谢谢你的。”

　　他此刻的神情，是少羽从与他相识以来第一次看到的，明明是那么好看。

　　“那，我们可以是朋友吧，石兰。”少羽依旧有些无法确定。

　　石兰并没有回答，只是从他的神情中却早已没有了之前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注视着江面驶过的船只，抬手拢起了额前被吹乱的碎发至耳后，动作柔和而自然。

　　少羽却一时间有了几分的愕然，他不由注视着石兰拖着耳侧的动作，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触到石兰好奇的目光，他说笑道，“哎，石兰以前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很...呃...”他考虑着自己的词汇，“嗯，很瘦！”

　　想起之前他握石兰的手腕时，就觉得很奇怪，“实在太瘦了嘛，你的手腕简直细的就和女孩子一样嘛。”他单纯的笑着。

　　“......”石兰沉默了，略微的把脸侧向另一半，低垂着颔，帽下的刘海又轻易的掩住的她的面容，似乎有几分刻意的不想让少羽看到他脸色的变化。

　　意识到石兰的转变，少羽有几分慌了神，“石兰...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说你像女的，你...不会生气了吧！”他还记得之前那个雪老师曾经说过石兰的性格很难捉摸的。好不容易可以改变他原本对自己的冷漠态度，他突然及其懊悔自己之前脱口而出的话。

　　正在他不断在内心抱怨自己的“不经大脑”时，“你这个人真有趣，我还什么都没说呢！”石兰仰头看着他有几分焦灼的样子，带着笑意的话语，终于让少羽松了一口气。

　　少羽微显尴尬的笑了笑，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石兰似乎想起了些什么，从身旁的袋子中抽出一个盒子，在少羽面前打开，里面放着的是各式各样造型精美的小点心。他递到少羽面前，却有几分不知该如何开口，“你...要不要吃点。”

　　“这是,是店里的。”少羽有几分愣怔，细细看了看那点心，又抬头看着石兰，是因为自己给了石兰东西，他在还人情吗！感觉到自己似乎早就有很强烈的饥饿感，“你不说，我都忘记了！肚子好饿哦。”他抬手从盒子中取出一小块尝了一口，似乎不知是不是饿了的缘故，感觉比平时更好吃了。他回味的轻声赞叹了一句，“嗯，真好吃耶！”抬手又拿起另一个。

　　石兰为他端着盒子，一直安静的看着他的吃相，却有几分担忧的问，“真的好吃吗！”少羽抹了抹嘴角点了点头，石兰似乎松了一口气，“这个...是我做的，可能没有丁大伯的那么好。”

　　听到他的这话，少羽明显愣了一下，“你...你做的！”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更为细心的看着手中的点心，这点心的细致程度根本看不出不是出自厨艺精湛的丁大叔之手，就连味道也毫不逊色，少羽抬头，认真的回答着石兰，“我觉得挺好吃的。估计就是女孩子做，也没你做的好吃。”见石兰有几分尴尬的低了头，脸颊微微泛起的几分绯红，少羽忙不迭加了一句，“我是说真的，真的很好吃！”

　　抬手，石兰将一个点心放到少羽的手心中，确定他应该基本上可以填饱肚子了。他合上了盒子，低低说，“我要先回去了。”说完，转身就向另一边走去。

　　少羽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石兰，那个...”

　　已经走出好几步的石兰回身看了他一眼，等待他要说的话。

　　少羽迟疑了一下，“那个...明天见！”他笑着说。

　　石兰轻微的点了点下颌，身影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不知为何，少羽此刻心中有种莫名的喜悦感，抬起手直视着那石兰最后给他的那个点心。

　　说来，石兰要是真的是女孩子就好了！能吃到他做的吃的，也是一种享受吗！

　　脑海中清晰的映射出石兰的样子：

　　干净而柔婉的脸角轮廓，似乎天生就是唇红齿白，总有种带着烟雨迷蒙感的眼眸，那掩盖在刘海下的细致侧脸，不喜欢摘下的白色圆边帽......其实，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是男的嘛！

　　之前也是，在意外握到他手腕时的触及，还有他异于常人的反应，说他像女孩子时，他似乎并不是生气，反而更加像是...

　　羞涩。

　　大概就是这个词汇吧。少羽肯定的想。

　　还有雪老师说过的那句：“是不是...和阴晴不定的女孩子一样呀！”似乎总觉得有什么暗示的深意。

　　难道...石兰他...

　　不，难道应该说是“她”......

　　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