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地角天涯未是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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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李记时，雪已然落尽。
红豆唤云苍收起伞，走进店内。店铺有些狭小，而柜前燃着炭火，便平添了温暖，她轻轻敲了敲木柜，向里唤去：
“李婶子？”
帷后钻出一个身影。妇人见到她，整了整衣衫，拍打几下手上沾的面粉，笑道：
“啊……这不是红豆吗？今儿个可是想买点糕点？”
“然。婶子那可还剩下些许栗酥？”
李婶子回了句等等，便又钻进帷后。少顷，便端了几块栗酥出来：
“这却是还剩最后几块了，红豆当真好运气——早些时候，许老头家那儿子也来包了些栗酥，说是要带给他娘的。”
少女笑了笑：
“许大哥当真孝顺，许婶许叔好生有福。”
“哎，可不是！那许家的孩子当真极好，家中虽无大钱，却也不愁吃穿；能干，长相隽美，又孝顺——只可惜到如今十八将至，却还未娶妻，甚者连个妾室也无，当真急死许家了……据说那孩子是有心仪之人的，也不知真否……红豆身旁这小公子，又是哪家？”
李婶如倒豆子般说了一番，又突然将话题转向云苍。红豆一愣，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忙答道：
“是我一个新请的伙计，帮我试香。”
——烟岚镇有这样一个规矩，大凡苏合店这般的香店，在卖出自己调配的香前，都是要请人试香的。试香之人，必是香料中的高手，方能品过调香后指出不足，制者再改进——如此，试香者也可谓是烟岚镇中一个受尊敬的职业。李婶子也是知道这道理的，便惊奇地望了过去：
“当真没见过如此年少的试香人，年轻有为啊！啧啧……婶子活了这么多年岁，却是未见过如此隽美的小哥，而且，这浑身上下……”
李婶想要赞叹一番，却发现自己词穷。
少年就那样站在那里，穿得也是最简单的白衣，身姿却挺直得清雅。他的五官生得极好，一笔一划像是最好的画师描绘而出；锦缎般的青丝并未梳成复杂的发式，仅用一根丝带松松地绑起，当他微微侧首时，几缕发丝便会垂到颈间。
——而不知为何，李婶望着他，却总会觉得少年有种仙气——仿佛谪居凡间的神，若是不锁住，便会如香烟般弥散开去，再也抓不住。
……定是她这个老婆子又胡思乱想。
李婶咳了一声，抽来一张油纸，熟练地将栗酥包好，递给红豆：
“可还需要什么？”
红豆摇摇头：
“不需，多谢李婶了。”
付了钱，告别糕点铺子的李婶，红豆提着一包栗酥向外走。被臆想为谪仙的少年握着伞跟在她身后，突然道：
“是那个许家儿子好些，还是吾好些？”
——什么？
红豆愣了一下，站住，转过头：
“何解？”
“都道是那许家儿子极好……红豆可也是这么想？”
少年抿抿唇，似乎有些别扭。
——这便是心中拈了醋，想一探究竟罢。红豆心中觉得这种坦率当真可爱，便回道：“梅怎可与雪论白？许大哥自有他的好，而云苍，却是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当真？”
云苍的眼眸一下亮得像子夜的星子，望着她，嘴角不自觉地翘起。少女转头，轻笑：
“红豆，何时骗过君？”
天幕中又断续落下零星的小雪花。红豆将还有余温的糕点连同手炉一起放进怀里，裹紧裘衣，步履变得小心翼翼；而云苍也将伞撑开，陪着身旁的少女徐徐前行。石板路上先前的雪化了，雪水结成了冰，轻小的雪花便落到冰面上，沉积了起来。
打着伞的少年侧过头，偷偷回眸——
像来时一样，身后清浅的积雪上，蜿蜒着两个人的脚印。一双大些，一双小巧，步调竟是出奇的一致，脚印由近及远，渐渐消失在他们走来的路的尽头。
他转回头，两旁的店铺关着门，屋顶同样地落了薄薄的雪。街上行人无几，没有任何别人，踩着他们的脚印，将他们并肩来过的痕迹抹去。
——而前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少年唇角轻轻牵起笑，颊畔隐出一双小小的梨涡，声音不自觉地温纯：
“今年，雪下得好多。”
“嗯，南国向来温暖，不若北方降雪甚多。今年算是反常……罢，年关将至，却当是多添一分喜庆。”
“……红豆这几天，要开始筹备着过年了罢。”
“也是。再几天要将铺中的香卖出去，我们便关了香店，开始筹备着过年。这几天会忙些，故云苍也是要显形出来帮忙的——今年无阿爹阿娘在，怕是也能少些准备……”
“……无卿之爹娘，还有云苍。”
少女愣了愣。
抬眼，突然笑开：
“然，还有云苍……如此便不能简单准备了啊。”
雪徐徐地落，一双人并肩踟蹰，身后便留下了浅浅的印记。少年不时回头去看，尔后，便笑着低头同身旁的少女耳语，少女回以笑靥——
这般光景，是红豆从未曾经历过的。
……然，幸好。与她一同经历的那人是云苍。
在那场火焚了最重要的双亲之后，由点着的云苍香幻化而出的少年一直陪伴着自己。他已同她走过了一载年华，那样永远笑着，从未有过愁色——他们，便可不用去管还能走多远，更不必理会云苍香，还有多久能燃尽……抑或是，她早就下意识做好了准备——
一生中若有这样一个人曾经出现，陪你欢颜。即使只有短暂的一瞬，也不后悔。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地角天涯未是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