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时青丝绕柔荑》一杯圆子

9、翡翠玉（8）

　　起风了。
　　魏梓华轻笑着停下脚步，他转身面对着我，伸手接住被风吹落下来的桃花瓣，他说：“觅浓，你冻坏了的手，力道还是蛮大的。”
　　他这样说着是在告诉我，她从未怪过觉得觅浓不对，是他不情愿告诉她事实。所以她不懂他，他不怪她。我看着他故作轻松的表情，是不想让觅浓自责难受吧。我刚要说话，身后传来女子凄婉的声音。
　　“梓华。”
　　我同魏梓华一起转身，我吃了一惊。但是我抬头看到魏梓华反复的看着我与那女子的面孔，又看了看我手腕上的镯子，微微笑了笑，像是早就知道的样子，我不禁有些惊慌。
　　花瓣轻轻落在我的肩上，我对那女子笑了笑向她走去。我想，觅浓对于这件事终于有个了解了，今天过后他们便破镜重圆了吧。
　　我走到觅浓跟前，撕下人皮面具，看到觅浓眼里的惊讶与不解。我抬起手摘下镯子戴在她手上，我说：“我把它还给你，以后不要随便给别人了。”
　　“可是······”
　　“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了。”我看到觅浓身后的两个俊美男子。我似乎知道觅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我太小看了陆游的聪明才智。
　　觅浓看着魏梓华慢慢地走过去，她眼里的迷惑让我突然感到不安，我不知道觅浓是怎么想的，不知道她此时此刻要做什么，我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过去。
　　“魏梓华，你很久没见到我了吗，都认不出我了。”她停下来像个浑身带伤的将士一样站在他面前质问着他。
　　魏梓华似乎早有预料的看着觅浓，右手抚上她的脸庞。
　　“说我认不出你是真的，但是当我抱着她闻不到你的气味时，我知道那不是你。所以我静静地等着，我知道你一定会出现。”
　　觅浓看着他高大的身躯，看着他一如既往地穿着紫色的衣裳，听到魏梓华说“你一点也没变”。她低下头看着满地的桃花，捏紧了衣角。
　　“为什么让我喝了六月雪，你就这么想和我撇清关系吗。”觅浓的声音僵硬的没有感情，生生刺痛着魏梓华。
　　六月雪，是大宋朝罕见的花药。平常人喝了六月雪熬出来的药汤可以舒肝活血，但是若将它与断肠草一起熬出汤药来，虽然不会致死，但是会让人失忆。
　　觅浓后来离开了临安，她怀着对魏梓华的爱和恨在山阴住了下来。魏梓华发现她的踪迹后就连夜动身去山阴找觅浓。
　　那日下了好大的雨，入了夜便开始电闪雷鸣，他浑身湿透站在觅浓住的木屋前，在心里酝酿了好久该怎么对觅浓说让她回去的话，他想着，觅浓一定会像以前一样跟他回府的。
　　只是没想到李愈儿会在这时出现，她慢悠悠地走到他身边高举了伞，她说：“魏梓华，是你太爱她太着急看到她，才会看不见我一路的跟随。”
　　李愈儿轻笑一声，绕着魏梓华走了一圈，然后在他耳边低声道：“魏梓华，你拼尽全力想要得到的东西，我会在你面前一点一点的摧毁它，我要让你后悔这样对我。”
　　魏梓华愤怒地举起手想要打她，却被她抱住挽着，然后听到“喤当”一声，他回头看到木屋前觅浓高傲的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脚边是掉落的脸盆。
　　屋子里漏水了，她出来倒接在盆里的水。
　　魏梓华一把甩开李愈儿的手，冲上去要跟觅浓解释，却看见觅浓波澜不惊的捡起地上的脸盆。
　　她看着不远处趁着伞看不清深色的李愈儿说：“ 这儿大风大雨的，觅浓怎敢劳烦你们亲自跑一趟演这么一出恩爱戏？可惜我这地儿小没有多余的房间让你们休息，走吧。”
　　觅浓转身要关门，魏梓华一把将她拦住，“阿浓，跟我回去吧。”觅浓不露声色地站着一动不动，他心乱如麻。
　　李愈儿抬了抬伞，朝觅浓笑着。
　　觅浓心中一颤，伸手去摸那张她爱得痴迷的脸庞，眼神里充斥着无奈和仇恨。
　　她说：“魏梓华，我在爹坟前发过誓，这辈子杀不了你就让你生不如死。魏大人能对我如此牵肠挂肚，觅浓是不是应该跪下来多谢魏大人的恩宠？
　　她看着魏梓华突然放大的瞳孔痛苦的模样，在他耳边轻声道：“魏梓华，你死了才好。”
　　魏梓华夺过觅浓手里的脸盆朝地上砸去，然后愤怒的看着她。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觅浓的裤腿，也打痛了觅浓的心。
　　觅浓从没见过这样的魏梓华，她颤抖了一下，她有些害怕的瞪着他。魏梓华握紧拳头，朝觅浓身后的门重重的敲了一下。
　　觅浓闭上了眼睛，却听见魏梓华在她耳边的呼吸声和惊雷声。
　　“你这么想我死，我当然要好好的活着。”
　　她倏地睁开眼，身后的闪电将他印的可怕，看着笑得诡异的他，觅浓突然觉得毛骨悚然，他疯了。
　　魏梓华转身走向拴在一旁的马儿。解开绳子，上马绝尘而去。觅浓一下子坐在地上，泪流不止，李愈儿走到她面前，伸出右手摊开来，掌心里躺着一个装着紫色液体的小瓶子。
　　李愈儿说：“这是他让我给你的。六月雪，可以让你忘记他。只要你喝下去，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她低身把小瓶子放在地上转过身说：“放心，不是毒药，我不会想你死的。”
　　觅浓看着身旁的六月雪，就像魏梓华书房前紫色的帘子一样漂亮，她抬起头问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李愈儿背对着她叹了口气道：“你是魏府里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人，我以为你巴不得我死掉，可是当我听到你教训下人要叫我夫人时，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刻薄。我知道冬日里的裘衣都是你送来的，我也知道你爱他，但我比你更爱他。”
　　李愈儿说完就走了。觅浓拾起地上的瓶子，苦笑着打开瓶盖，仰头喝了下去，雨水和她眼角留下的眼泪融在一起，像玉石一样晶莹。
　　觅浓就这样忘了魏梓华，忘了过去，忘了这些年来发生的一切。
　　魏梓华虽然生气，但是过了几个月又去山阴看她，觅浓满眼清澈地问他是谁。原以为觅浓假装，渐渐地他发现觅浓真的把自己忘记了，他只是告诉她，她的名字是觅浓，寻觅的觅，浓情的浓。然后他走了，再也没去找过她。
　　觅浓的脑海里总是会出现魏梓华那张好看的脸，所以她终于忍受不了找到了我。
　　这时的觅浓已经26岁，已经不再是第一次见到魏梓华时15岁的小女孩。
　　这长达十一年的感情，在这一天，有了新的变化。我把六月雪的事情告诉了魏梓华，魏梓华又讲给了觅浓听。觅浓却不信。
　　她流着泪，从衣袖里拿出匕首，朝魏梓华的胸口刺去，魏梓华没有闪躲，让匕首深深地刺进心里。血顺着匕首流到觅浓握着柄的手上，流到镯子上。她尖叫着放开手，朝悬崖的方向跑去。魏梓华拔掉匕首扔在地上，喊着她的名字追了过去。
　　觅浓拿出匕首的刹那，我的心像停止了跳动一样。我惊讶的是，觅浓竟然会真的想要杀了魏梓华。我呆呆地站的，直到陆游走过来，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我才回过神来。
　　陆游说：“你不追过去吗，万一掉下了悬崖，也有人替他们收尸。”我用极其怨恨的眼神瞪了他一眼，跑了过去。
　　当我站在空旷无人的悬崖边上的时候，觅浓和魏梓华验证了陆游的话。我呆呆的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心乱如麻，我好害怕，怕觅浓死了。
　　陆游和陆子逸追了上来说他们知道哪里能通向崖底，于是我慌乱地跟着他们，这种不安感蔓延全身，如果觅浓真的掉崖死了，我会自责一辈子。是我做主张要让他们破镜重圆，才发生这样的事，我罪不可恕。
　　桃林里的酒席上有人在弹着古琴，有人在舞着剑。而我，陆游，陆子逸，奔跑在桃花飞舞的林子里，各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