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世之音》广纳贤士

14、第 14 章

　　京城的热闹非凡好似都与温府无关。在这里，总是那么安静。安静到花瓣凋零的声音都能够清晰地在心里留下一道痕迹，久久不退。此刻，眼前浮现的往事挥之不去，历历在目。
　　顾临竟然是女子。呵呵，温婉，你真悲哀！
　　我是温府的二小姐，从小父亲和哥哥对我就极其疼爱，或许这就是造就了我“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的性格的原因。
　　在我十岁那年我遇见了他--越源。他是当今国主越朝的舅舅越郡王越岳的独子。
　　那年春季，哥哥带我去郊外踏青。也就是在这天，我遇见了他。
　　他带着侍从，手持折扇风度翩翩地站在见溪边。“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这虽是杜甫的绝句，但在他闭眼吟诗的时候，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脸上浮现的神情却是如此的陶醉。或许我就是在这个时候爱上他的吧！不，是爱吗？更确切地说，那是仰慕。可是我却把它错以为是爱意。
　　哥哥告诉我，他是越源。
　　“婉儿，他是越源，也是你未来的丈夫。对，在你们还未出生之时便有了婚约。”
　　此后，他偶尔带我游山耍水，有时候越朝也会与我们一同游玩。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可是这种快乐带有一丝隔阂，而我始终找不到原因。
　　后来，我们三个一同进了司学院。那是朝廷前任太师自办的学堂，他就是我们现在的夫子。
　　由于我是女子，并不方便与男子自如谈笑。因此，即使夫子几次与我交谈，我也对除他之外的其他同门“谦，而远之。”渐渐地，他们也不再对我有所期待。“他很清高。”这些我都知道。
　　记忆依旧是那么清晰，彷如昨日--与越源在一起的日子久了我也偶尔会怀疑自己对他的感情，可最后都还是被心里对他产生的仰慕所打败。那日，夫子把他带入了学堂。不，是她。她是女子。
　　我承认在我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被她迷住了。我不曾见过面容如此清秀脱颖的男子，可是我不敢继续打量，因为我怕。我怕我对越源的感情其实只是仰慕，并无爱意。我不想让他失望，我不想对不起我们以往的快乐。所以，只是那么一眼。我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只是短暂的一小会儿。但，也许就是这么一小会儿，就注定了今后的结局。她独自坐在了学堂的角落，靠着墙角，却依然那么耀眼。
　　散学后，许多同门都抱着极大的好奇向她走去。我摇摇头，想，或许，我对她亦是好奇而已。
　　第二日学院里休假，他便带我去了紫杉山。作为女子，我很少外出，因此走不了多少路程。
　　半山腰，我和他一同走进了一家名叫“紫气东来”的客栈。小二给我们上了菜之后便去招呼其他人了。
　　“你找死！”我突然听见有人争吵的声音，抬起头，看见了她。
　　在她身旁的，还有我的儿时邻里，赵萱--此刻她女扮男装地坐在顾临旁边。以及另一位我未曾谋面的公子。我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她。
　　她在走的时候回头对我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见到她我心里虽然很高兴，却不知高兴从何而来。我也很奇怪为何赵萱会和她在一起，而且还穿扮男装。
　　翌日，我在学院门前瞧见了她--我等了她许久。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她给了我一个暖心的笑容，我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如此高兴，高兴到对她连连说了几声谢谢。
　　但比起她会替我保密，我更在意的是赵萱。她说，她们是儿时的玩伴。
　　造化弄人。如果，我早些认识她，那一切都是不一样的了。不，温婉，你又忘了她女子的身份了。
　　在夫子带我们春游的前七日，她都没有来学院。在第三日的时候，赵萱来找我了。那日她亦是女扮男装。我告诉她，顾临已经有三日未曾来学院了。
　　“顾临？哦！顾临他有三日未曾来了阿！他可还好？”在赵萱诧异的那一刻，我早该想到，她不叫顾临。我还告诉她，在顾临来学院那日夫子会带我们去越州春游。但，语罢的一瞬间我就后悔了。她们感情那么好吗？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是从不自觉得想要帮她解围替她背关雎之时？还是从她给我的温和的笑容那会儿？更或是···在夫子把她带入学堂之后，我瞧见她的第一眼开始？呵呵，我不知道。我不敢再细细追究，我也害怕知道。因为我亦是当局者。
　　对了，出发那日我们都瞧见了她的行囊--并无换洗衣物，为何我没有怀疑？因为她同我一样亦是女子，不能出入澡堂，所以才未带衣物；因为她同我一样亦是女子，不能与其他同门同寝，所以才另外开了一间客房--也就是我的对房。我早该想到的，或许她的晕倒本身就是必然。
　　到了越州之后她就同谢子然一样不见了踪影，而酉时竟同谢子然一起回来。但也就是在等他们两个的这段时间里，我和陆谦林括的关系有了改善。
　　“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担心死我了！我和哥哥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正要出去找你呢！”
　　现在想来，或许陆谦这些话另有含义。
　　饭桌上，我一边跟陆谦林括两人谈笑，一边假若不经意地瞧着她。为何--她好像有点不悦？但却又似在极力掩饰着。
　　回京城的那两日，也就是他开始对我冷淡的时候。
　　“温婉，我爱上其他女子了，在我们春游的那几日。她是越州南昌人，很美，很动人。她也很温柔善解人意。”
　　在听到越源这句话的那一刻，我突然倍感如释重负。可是让我难过的是，这几年我们的感情竟让他没有一丝留恋。而那时候的自己，依然傻傻地以为自己爱他，那是爱意。
　　第二日去到学院，我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向以往的那个位子。“我们解除婚约吧，我已同伯父伯母说了。我不爱你，即便我们在一起了也不会快乐。”是他的一句话，把我拉回了现实。
　　“我今后能坐在你旁边吗？”我知道她不会拒绝，以她的个性。
　　我突然感觉有人从后面抱住了我，“温婉，你还好吗？”
　　是她。
　　学堂很静，是散学了吗？那为何她还留在学院？是关心？不。
　　“能和我说说吗？”温婉，她只是好奇而已。但为何？为何她要抱着我？
　　在我醒来之时，只见她俯首睡在案几上，而我身上却盖着一层被子。那一刻，我竟然想不起身，就这么静静地躺着。可是，我怕她会着凉。
　　“现在估摸着是酉时了，姑娘，您真要一个人回家？”她白皙的脸上带有玩世不恭的笑容，很容易让人为其心动。
　　“顾大哥。”虽然我承认与他的感情，但我并不是就可以让人随意轻薄。
　　可是为何？顾临，不！顾暮蕊，为何你曾对我说的话一字一珠都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因为他不懂得珍惜你。”--好似烙在我心头，如刚逝般清晰。
　　翌日散学后，我瞧见了她与谢子然在学院门前，便向他们走去。可是谢子然却头也不回地走了，转身的一刻眼里满是尴尬。她吞吞吐吐地告诉我，越源跟谢子然说，我不要他了。我现在和顾临在一起，而且还是我勾引她的。
　　此刻想来，还真是可笑。越源不知顾临是女子，竟然恶人先告状说我勾引她。越源，难道我在你眼里就如此地不堪吗？难道我会将你的事道出去，所以你要先将我反咬一口？我不怪你，可是你有为我考虑过吗？我是女子，名誉对于我来说何等重要。我也，不是个人尽可夫之人。
　　“我不会拖累你的。”顾临，对不起，都是我拖累了你。你本来就是无辜的，出于好意可怜我而已。
　　“温婉你给我听着！你没有拖累我！你没有错！我绝对不允许你因此对我冷淡半分！”
　　顾临，我该叫你顾临还是，顾暮蕊？假若你是男子，那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便喜欢我了？
　　“温婉你给我听着！你没有拖累我！你没有错！我绝对不允许你因此对我冷淡半分！”是从这一刻吗？还是更早？亦或是，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不，你是女子，女子与女子之间怎会产生爱慕之意？你饱读诗书，而我也自认满腹经纶，怎可做出这种违逆天理之事？我爱你，只因我并不知晓你女子身份。
　　后来，她向夫子请了假，带我去了紫杉山。那日我本想着男服，却抑制不住得高兴而换了女衣。那时候，本该伤怀悲痛的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高兴。
　　一路上，许多街边路人都误以为我们两个是一对吵架后的夫妻。但我想不到，她非但不避嫌反而牵住了我的手，这让我不知所措，也异常欢喜、胆怯。可为何，在郊外她却好似怪罪于我？“你今日为何不着男服？而且不带丫鬟？一男一女走在街上难免惹人非议。”
　　不过也正因她这一句话，把我拉回了现实。为何可与男子这般亲密？顾临只把你当作同门好友而已，并无他意。你在自作多情什么？温婉，你还有尊严吗？
　　半山腰，还是那家客栈，却已物是人非。我依旧忘不了，她故作痞子般邪气戏谑地叫我夫人，背我上山。对，我忘不了她怕痒，我忘不了她让我在她背上骑马，我忘不了我们在山上看的那道夕阳。我也忘不了，在她背上，我总是能那么安心地睡着。尽管她是女子。不，那时候的我并不知晓她是女子。温婉，你不是喜欢女子，你只是被她骗了而已。
　　也是从紫杉山后，她每日都会在府门前等我。我很高兴也很担心，我担心她睡不好。不知为何，那日她与夫子一同走出学堂后便俯首在案几上哭泣不止。夫子亦没有上课，直接让我们散了学。如此坚强之人在我面前哭泣让我害怕。曾几何时她在我耳边轻声安慰我，在身旁拥抱我给我温暖。可现在，为何她看起来却这般柔弱？好似一个弱不经风的女子。而这一切，只因夫子让她去参与国试。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廉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学生并无追名逐利之志，只愿有琴能弹奏，有棋可对弈，有酒能畅饮，有月可抒情，有友愿相伴。则此生足矣。”--让喜山水，恶名利的她去参与国试。
　　可是为何我会哭？
　　陆谦告诉我，学院除了谢子然，岳源以及我不去参加国试外，其他同门都会去。听到岳源，不禁又让我想起了我们曾经那段时光。
　　她毫不费劲地把我的拳头化解在掌心，现在想来，只因那时候的自己已经喜欢上她了。
　　国试那日，林括在进院之前让我回去。我没有答应，因为我想等她。我本以为她会理解，却想不到连她也赶我走。而在国试结束后，却不见了她的踪影。我与陆谦林括在院门前等了许久，才见她同谢子然一起走来。
　　顾临，即使你不知我在院门前只为等你一人，可你也应当知道，我在那。为何出来后不告诉我，还不见了踪影让我担心？可最后你竟是与谢子然一同散步聊天去了。你真让我好不心寒！
　　“你也要让我走了是吗？”
　　“怎么会，陪我走走好吗？”
　　在她紧握我双手的那一刻，让我为之动容。温婉，也许你是喜欢他的--我正这么想着，忽地闻得她喊了我一声“师妹。”
　　“师妹，不早了，快回去吧。”
　　三日后放榜了。她是状元，榜眼林括，探花陆谦。
　　我们四人一同走进了离国试院不远的客栈。饭桌上，我吃了好多酒，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喝得那么多。让我想不到的是陆谦亦是如此。中了探花难道不高兴吗？我看了看身旁滴酒不沾的她，无比心凉。
　　我借着酒意靠在她背上低声念出她的名字以表达自己的心意。我不知她能否听清，我不知她是否在意。我只知道，我也承认，我喜欢上她了。我想同她在一起，每一刻。也因此，我想要同她一起进宫，可她却拒绝了。
　　她说，她明日会来看我。
　　那是第二日戌时，我终于看见了匆匆赶来的她。
　　我在府门外等候了她许久，从申时到戌时，我只想越早见到她越好。而且，她也不便叩门。看见她匆匆赶来，我有点生气，生气她为何现在才来看我。也想考量，考量她对我的耐心有几分。所以，我并没有即刻出来，而是躲在一旁偷偷观察着。约摸两柱香的时间，我瞧见她直摇头，转身便想走。
　　两柱香，够了吗？温婉。
　　“顾临。”我叫住了想要离去的她。
　　依稀记得，她用右手的食指轻轻刮着我的鼻子。这样一个亲密的举动，在我心里荡起无数涟漪。
　　她的肩膀不宽，但很温暖。我靠在她肩头，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你看，天上的星星都在看着我们呢！”
　　“嗯？看着我们干嘛？”
　　看着我们好似一对小夫妻。它们是否知道我的心意？不知也无妨，因为我只想让你知道。那么你的心意又如何呢？是否也同我这般？亦或是，只当我是你的同门而已？到底月老是如何看待我们两个的缘分？
　　紫杉亭里，她靠在我肩上睡着了，面容是如此恬静安详。这样的她让我着了迷，我竟看得有些痴。
　　可她终究还是醒来了。
　　“顾临。”
　　“在这坐一会儿好吗？”
　　“我的脚麻了，走不动。”
　　我极力阻止她带我回去，我只是想与她看一回日出。我从来没有看过日出，我希望她能陪陪我。可我不想说出来，我不想太过表明自己的心迹。
　　和心爱之日一同看日出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我心在于她，只是，她心在于我吗？我回过头，却见她正看着我，这让我又喜又羞。
　　她把我送回府门前后便走了。顾临，你一刻也不愿久留吗？
　　从那之后我有三日没有见着她。我不知道她是在忙，还是认为见不见我只是无所谓。终于在第四日正午，她来了。同上次一样，我还在门前等她。只是这次，我等了三日。
　　可是，为何她刚来却又想走？
　　“顾临。”她只是看着我，不作答。这让我很害怕，也恐惧。她从未如此，三日未见，今日是怎么了？
　　“顾临！”我抱住了转身要走的她，心如刀绞般疼痛。我忍不住眼泪的绝提，任它湿了我的脸颊。
　　我不知道她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三日未见，是出了什么事吗？可你尽可跟我说阿！听到她喊了我一句师妹后我好心凉，心也更加疼痛。它在滴血。我怕，我怕我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我想告诉她，我喜欢她。不！已经不是喜欢那么简单了，这份感情已经不能局限于喜欢了。
　　“顾临，不要再喊我师妹了好吗？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放弃你比要我割舍掉越源还难受，我做不到。我也不知道是从何时起，你对我的好便像烙印般刻在我心头，浮现在我脑海，挥之不去。顾临，如果你不喜欢我，那我可以等，等到你喜欢我的那一天为止。”
　　那是爱。顾临，友情已经不足形容我情感。
　　可是，现在想来多么可笑！我竟然向一名女子表达了爱意！
　　她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因为她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子，而且还有了婚约。
　　顾临，什么婚约什么喜欢的女子只是一个幌子。你不同我在一起，你说我们两个不可能在一起，只是因为你是女子而已阿！
　　她狠心地丢下哭泣不止的我，走了。我记得那日，我哭了许久，婢女们问了、劝了，可我就是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最后，哥哥出来了，把我抱回了房里。我没有吃饭，没有喝水，只是坐在凳子上，时而发呆，时而哭。
　　而我没想到，翌日早晨，她竟然推开了我的房门，在她身后的，是温管家。
　　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他还来这里做什么？
　　“你来做什么？不怕被别人说闲话吗？”
　　她说，她没有婚约。在她说话的时候，管家竟把门关了。
　　她说，她昨日心急。“顾临，那即便你没有婚约又怎样？你依旧不喜欢我，为何现在还要来这里特地告诉我？难道我喜欢你你就可以这样随意践踏我的自尊吗？”
　　我的心依旧在滴血。
　　她说，她喜欢我。
　　那一刻，我哭了，却没有了心痛。反而是不可置信。
　　“我喜欢你。温婉，我喜欢你。”
　　在听清了这句话后，我喜不自胜地抱住了她。我抱得很紧，想要把她抱紧身体里的那种感觉无法言喻，让我心花怒放。
　　顾暮蕊，往事历历在目，可为何却让我不堪回首？
　　顾暮蕊，在你决定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你是女子，饱读诗书却视道德人伦为无物。你是在耍我吗？你在看戏是吗？还是，你是真的喜欢我···不，怎么可能，我们两个都是女子。那么，你每次与我嬉笑打闹的时候到底是凭着一个怎样的心情？
　　顾暮蕊，我早该想到的阿！作为一名男子你太过清秀；与赵萱一起谈笑自如也无异常；你的心思也足够细腻，怕我担心故而承诺我不告知他人以安我心；你不喜功名只因你是女子；你不带换洗衣物只是你不能进澡堂；你住西厢亦是如此···
　　温婉，太多太多细节为何你当初没有怀疑？是爱慕，让你的双眼蒙上了一层纱？
　　“温婉，我有点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因为赵伯伯认得你，所以你不敢让他看见你的正面。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骗了你···那···那你会生气吗？”
　　因为你害怕事情被揭穿，所以你愧疚于我。
　　“但是，只要你对我的感情是真的，那么无论是多大的事，我都会原谅你。”
　　可我却偏偏那么傻，竟信了你。
　　温婉，你真可悲。以为能跟心爱之人长相厮守，哪想却是一场梦。罢，往事不堪回首。让它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