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兰陵》苏木落

24、自此分两地

　　桃花渐落，清水长流。
　　村舍俨然，炊烟袅袅。

　　这就是我醒来后见到的，桃花村。

　　“天女回来了，天女回来了！”狗剩妈见到我大声一吼，不多时桃花村民开窗的开窗，开门的开门。

　　未见着大世面者譬如高长恭，带着惊诧口吻道，“天女果然名不虚传。”

　　“高长恭，你什么意思？”我坐在马背上抓紧缰绳，直视前方，眼珠子一动不动。

　　“天女的厉害之处，在下顶礼膜拜。”

　　一种玩笑的口气，一种让人讨厌致极的玩笑口气。

　　“高长恭！”我一把推开他环着的手臂，咬紧牙关，朝地下跳去。
　　果然不出所有人料，我栽个狗吃屎式的下马动作。

　　我忍住心下十分的不快，叹面朝黄土着实不易。
　　正在此时，小鱼虾顺时顺景的出现了，他似乎有些激动，双手有些颤抖地扶起我，“天女，你终于回来了！”

　　他以一种“我等你等得好苦啊”的表情凝视我，出于礼貌，我也以一种“我等你等得好苦啊”的表情回以他。
　　礼尚往来这个美德，我自是懂的。
　　我以眼睛斜眺一眼身边的高长恭。

　　小鱼虾抬头一望，勾天雷动地火，暮霭沉沉楚天阔，一时间四周一片宁静。
　　我心下的不快仿佛少了一层，抬起眼来，才发现小鱼虾的眼里，不像是刀光剑影，倒像是柔情似水。

　　帅哥如此多娇，引无数宅男尽折腰。

　　痛心疾首啊痛心疾首。

　　“天女，这位少侠好俊啊，哪骗的？”小鱼虾摸着胡子的打量马背上的长恭。
　　说得好听一点得，叫欣赏；说得难听一点，简直，嫖客的行径。

　　这我倒可勉强接受，只是这骗字一说，着实严重玷污天女的好名声。

　　长恭忍不住勾起嘴角，我扯过小鱼虾的耳朵就揪，小鱼虾识相改口，“哪认识的，哪认识的…”

　　“在下高长恭，有礼了。”

　　长恭纵身跳下马，一招飞燕式把我更加衬托得，唉，不堪入目。

　　他拱手深鞠一躬，谦和而不失浩然之气，一派如玉如华的气度，四下赶来看热闹的男女老少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
　　竟来了个翩翩美少年，和天女站在一起，那模样俊秀周正，气度不凡。

　　我白眼以对，就没见对我这么礼貌过。
　　果然是小人，虚伪。

　　“既是天女的朋友，就是桃花村的贵客，高少侠请进屋坐。”村长容易上当受骗的气质果然不减当年。

　　再看一眼高长恭，浑身上下那点像侠来着。

　　“多谢多谢，有礼了。”长恭被大伙招呼进村长里屋，而我死命地抓着眼神背叛我的小鱼虾，一脸苍凉坐在地上。

　　遇人不淑，命途多舛。

　　正欲怒发冲冠站起身来，不慎崴到脚，我呲嘴吃痛一声，长恭不知何时已走到我身后扶起我，“仙姑可要少动怒，别气坏身子。”

　　“道长有礼了…”我捏着嗓子学他这厢有礼那厢有礼，本是讽刺他，也不知他那只耳朵觉得我说的是个笑话，竟仰头哈哈大笑向我伸过手来欲拉起我。

　　我此时的心境，恨不得掏其心肺拖去喂狗也。

　　大庭广众之下，调戏堂堂堂堂救世天女。
　　该当何罪。
　　“高长恭，你再这样我生气了！”我朝他就是狠命一拳，使尽全身的力打在他肋骨上，我甚至听得见那声骨子里的闷响。

　　“雪舞，我不闹了。”他突然沉默了一声，抓住我的拳头，反握住放在肋骨处，“走吧，我送你回白山。”

　　“不必了。”

　　摔开手后听到的却是异口同声，我顿时惊呆了，脸僵住无法转眼。

　　因为，我听到的声音，是奶奶。

　　“高长恭，放开我孙女。”我被奶奶往后一扯，远离了长恭。

　　我心提到嗓子眼，原以为她会动手，没想到奶奶只说了句，“你走吧，雪舞不必你操心。”

　　奶奶还是那么冷冷地说话，她的绛紫长衣还是那么美，可我却觉得她苍老了好多。

　　“那…”长恭深深看我一眼，再拱手鞠了一躬，“高长恭就此告辞了。”

　　然后转身欲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仿佛觉得有一根沉重铁链连着他的脚步，直勒着我的心。

　　他动一步，我就被勒得更紧。

　　“高长恭，我只问一句，你千方百计送我回来，是不是要我从此远离你的世界？”

　　我不知用怎样的口吻来说，我只能不带任何感情。

　　高长恭转过身盯着我，从踏雪身上取下兔子笼，缓缓走到我跟前，我眼神闪烁了一下，就像有光点从他的身后照入我的眼眸。

　　他把兔子笼交到我的手里，“对。”

　　他说，对。他千方百计地骗我，骗得我没了分寸，骗得我天真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他世界里的人，骗得我以为他骗我是因为他喜欢我，骗得我很难很难离开他，骗得我不得不骗他。

　　“你不要以为我离不开你，其实你大可不必那么费心，你放心，我杨雪舞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的世界。”

　　“那就好。”

　　高长恭放开手，飞身上马，扬起长鞭，踏雪长啸一声，仿佛给我一个告别的眼神，再扬尘而去。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长恭挥鞭打踏雪。

　　直到那些扬尘都尽数落定，我才蹲下身抱着兔子笼，嘤嘤地哭起来。

　　奶奶用手拍我的头，道，“由他去罢，他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