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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秋桂华 ...
【一】
老张头当了一辈子的郎中,从跟父亲学医那天起,就被父亲强行按着头,发誓要“悬壶济世,医者仁者”,后面当然还有什么鬼手佛心云云。在襄阳呆了三十几年,也确实救了不少人的命,如今赋闲在家,跟老伴儿收收草药,倒也知足常乐。这时候眯缝着眼睛看了看太阳,嗯,好日子。
好日子便要催孩子上学去,老张头回头向身后喊了一声“金蛋儿,下午让后院叔叔教你背书认字,别到处跑咧!”
金蛋儿正骑着一根竹竿子追着隔壁丫头玩,头也不回地奶声奶气回答,“金蛋儿会背了,不怕琰儿叔叔问!”不等老张头说啥,金蛋儿便一头钻进儿子怀里。
老张头瞪了儿子一眼,小孙子下一刻便跟村里的一群小孩子嗷嗷叫着出去野了。儿子笑了一声,“爹,你也不用催那么厉害。你看阿琰那样的人,咱家金蛋儿定然也有出息。”
老张头吸了一口旱烟,吐出一团白色烟雾来。
“阿琰”只是他后院那个年轻人的名字,住进来大约有两年了。说到底还是老张头这辈子从阎王手里硬抢回来的第一个人,那天城里乱的像马蜂窝,大队盔甲士兵策马而过,几乎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老张头当时在一个大户人家给那家的小姑娘看病,看那阵势,土财主的老爷也吓得不敢让他走了。
可一大把年纪的老头还挂念着家里的老太太,一路上偷偷躲过那见人杀人的襄阳士兵。可越走就遇到的越多,快要赶回家的时候,天下雨了。
浓黑的云层在天空撕裂了一条口子,一瞬间天地一片雪亮。老张头背着药箱地躲在一家屋檐底下,一抬头,西北方的那座楼就在他眼前轰隆一声塌了。
老头那时候还在想着,唔,不知道那楼是干嘛的……可随即就甩了甩脑袋,唉唉我管那个干嘛,王爷的事儿……
大雨一直下了好几个时辰,直到雨快停了,那边的动静才静下来,很快便没了人。老张头抖抖索索地跺了跺脚,这辈子没来的好奇心就那么上来了。
那楼塌得不成样子,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火药的气息。老张头摇摇头,哎,这楼风水不好……怎么就对着自家院子呢?可往前走了走,才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血腥气。
老张头没当过军医,更不知道战场上的死人是什么样子,可他见惯了受伤的人,血腥气尤其熟悉,所以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几乎是第一反应就是看看他还有没有呼吸。
万箭穿心——这是老张头看到这人的第一感觉。
冰凉的身子冰凉的脸,连同这人伏着的地方也浸透了土地的血色。老张头慌了神,连忙探了探鼻息,见还有些极微弱的呼吸,连忙冲自个儿家院子喊了几声,把在家的大儿子给叫了出来。老张头摸了摸脉搏,跟儿子一努嘴,“赶紧带回家去,还有救呢。”
拔了箭,清洗过伤口,老张头这才往那人嘴里丢了一粒雪白的药丸。那人很年轻,看起来甚至不及弱冠,拭去额头上一丝浅浅的血迹,老伴儿啧啧道,挺漂亮的孩子。
反正不是女孩子,又不能当儿媳妇;唔……年龄太小,女婿估计也不成……
老张头坐在床前有点郁闷。啊,对了,老伴儿是识货的,那白玉坠子是什么东西?
老太太狠狠瞪了他一眼,人家孩子的东西,指不定是传家宝或者定情信物呢!老不休你不是贪财的人啊,怎么这会儿想起这个了!
少年一直昏迷了好几个月才清醒过来,老张头正扶着他让老伴儿喂进一口药来,极清亮的眸子眨了眨,想说什么却被老张头捂住嘴:别说话,不然这药苦死你!
少年很乖巧地没有出声。
实则老张头对他的伤势一点把握也没有,可他这人老实了一辈子却不会委婉不会拐弯抹角,见自个儿老伴儿出了门才有点心虚。可对着那孩子一丝杂质都没有的眼睛,终究还是说不出谎话来。
呐…也怪大爷医术不高,你心脉伤了,要是你想,两年之内能找到神医也不是救不了你,不然……不然……
他以前见过这样的孩子,一听自己要死了不是寻死觅活就是直接傻呆呆的。可这孩子都没有,仿佛早就猜到了这个结局,不过是印证罢了。随后浅浅一笑,谢谢张大爷。
少年不肯说自己从何而来,只说在襄阳等人,他到死那人都没来,便将他葬在洞庭湖畔吧。听得老伴儿抹着眼泪直训他,少年沉默地靠在床边,直到老两口都心疼地红了眼睛。
直到那一天少年才轻声回答,叫他阿琰就好。
【二】
从那天起,阿琰就住在他们后院。没几天,老伴儿夜里跟自个儿说,阿琰那孩子一个人,身子也不怎么好,我怎么那么不放心呢,你说咱老两口要有个闺女多好……要不,干脆认个儿子?
老张头叹了一口气,净想好事儿呢,你也不看看咱俩救他回来他那一身衣服的料子,还有那白玉坠子,你老太太就别做这个梦了!再说那孩子的脾气,看着挺乖,倔着呢!说的老太太也叹气,要不…叫他教教金蛋儿识字?我今天去见他给洪福客栈做账呢,桌子上还有不少字,那字儿那叫一个漂亮!
”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张老头琢磨开了。老婆子啊,你说阿琰一开始说等人,可我怎么看也不像是等人的样子,天天说出去就出去,也不怕外面危险,你说这孩子啥来头呢?
张老太坐起来开了窗子,后院刚刚熄了灯。只得又躺回去,管他什么来头,反正不小,那孩子知书识礼的,怎么看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你说……咱们是在那废墟楼外面看到他的,他不会是那楼里爬出来的吧?
万箭穿心……老张头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浑身就好像泡进了冰水。别说,还真像是那楼里出来的,听说那楼有机关……
其他的也不是他老两口一介布衣会知道的了,老两口倒是没啥太多心思,换了话题聊了一会儿就睡了。第二天敲敲门,阿琰倒是不推辞,一口应了下来。
老张头没啥事儿,医馆儿子接手了,三个孩子也搬到城里住了,只留着么个孙子在膝下。有时候听着儿子背书,老两口也乐。孩子都是聪明的,阿琰站在院子里,有时候听着金蛋儿背书,眼神就恍惚起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琰儿叔叔!金蛋儿晃着他的胳膊,琰儿叔叔,这句话什么意思?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
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葳蕤,就是茂盛,兰花先长叶子,春兰自然茂盛;秋天便是桂花的,金蛋儿抬头看看,叔叔后面是什么花?
桂花桂花!金蛋儿拍着手笑得眼睛弯弯。
皎洁,其实也可以说月亮的。阿琰还没说完,金蛋儿就抢道,金蛋儿记得呢,叔叔教过!中庭白底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叔叔我背得对不对?
老张头站在窗前,清楚地看到少年抬起头,看着一树散发着香气的桂花。
这天是中秋,老张头跟老伴儿特意把他拉到家里来,酒过三巡,月饼也吃了,老两口才悄悄问他,孩子,想家了吧?
明亮的眸光闪动了一下,阿琰点点头,却什么都没说。
老张头不好再打听,只得让老太太去唠叨——虽然他也知道那孩子说不了几句话。
夜里躺在铺上,老太太再一次感叹,你说这孩子要是个女孩儿多好。
老张头哼着鼻子,你就是异想天开,难不成他还有个心上人还是个男人啊?老太太认真点点头,老张头皱了皱眉,一拽老太太的袖子。睡吧你,一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肯定是小两口吵架了,他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也用不着到对过那劳什子楼啊,老太太一眼瞪回去,那人也真没良心,话说……阿琰这些日子都没跟谁通信过,那人该不会以为他死了吧?
睡不着了,老张头点了水烟斗。想了想才说,有机会,你把阿琰那白玉坠子拿出来晾上,看看有没有人来认。
【三】
那白玉坠子或者还真是什么宝贝,阿琰一开始并不情愿给老太太收着,这个那个的借口来回拒绝,老太太心明眼亮,倒也不提了。一转眼过了快一年的功夫,老张头看着他出了门,这才一推自个儿老伴儿:就说那穗子脏了给他洗洗。
拿了穗子出来,老太太才冲自个儿当家的竖起了大拇指。
这个男人他见过两次,都是在他家对过那什么楼的地方看着天边的夕阳和废墟,一站就是几个时辰不肯走。那次他仔细打量了半晌,终于从那人的脖颈上看到了一块玉佩。一时眼熟没想起来什么的老张头倒也没问,只细细打量了一下,唔,有意思,这年头还有人用玉佩雕一只小猫带着的——还是黑玉的。
老张头识货,知道泰山黑玉难得,暖玉更是难得。哎,小猫算什么,他家后院那孩子还有只小老鼠呢……老张头继续不经意地翻拣着院子里的药草。然后就……看着刚在自己家借口水喝的女孩子追过去,一通打打闹闹的。等他见了血才连忙关门——江湖纷争啊,不能看不能看。
大雨下了一整夜,阿琰也烧了一夜,老伴儿心疼得一醒过来就骂他。阿琰没出声,默默低着头也不争辩,末了,老张头才问,那个在咱们对过的那人,是不是你要等的人?
……我其实没在等他。
老张头吸着水烟斗,半晌才劝道。你要是真放不下就去见一面,我们老两口见得多了,你俩这也算不得什么。顶多就是小两口吵架,千年修得共枕眠,何苦呢?孩子啊,老头子说句话你别生气。你啊,就是倔,骄傲得很,坚强的很,可脾气也不小,两个人在一块儿,退一步海阔天空,我跟你大娘不也这么过来几十年了?
阿琰咬着唇,大爷,我不敢信他了,我很累。过去我们在一起,我身后永远没有人看着我,就像是…桂花,开了花,却没有闻着香的人。
老张头也说不下去了,他们之间的情况自己还真没遇到。一直到他睡下了,才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事儿——阿琰不知道哪里来的,可那个人能打听得到啊。
于是老张头就叫小儿子打听去了。
没过多久,金蛋儿就指着后院的门,死活要拉着阿琰出去陪他,说是第一次见先生。阿琰出了门,老太太眯起眼睛看着夕阳下那人的背影,然后状似无意地……把那白玉坠子又挂上了。
——这坝上只有他们一户人家,距离城里那么远,这么晚了,是铁定赶不回城里了。老张头眯起眼睛,嗯,猫和老鼠……有意思。
那蓝衫人果然对那坠子上了心,老张头笑了一声,嘿嘿,你俩倒是有意思,可又是何苦折腾自己呢?都是钻牛角尖的主儿!
【四】
后来那么一个月,后院相处得看样子还算是风平浪静,只是那天下午,蓝衫青年拽了自己到角落,低声问阿琰身体怎么样。
老张头白了他一眼。还能怎么样?他倒是一丝没瞒着你,伤到心脉是厉害的,何况他还不能见雨天不能吹冷风,最好也别刺激他。
满眼的心疼和焦急,比自己和老伴儿看着那孩子的时候有过之无不及,老张头就纳闷了,既然这样,又何来的”不敢相信了“?
又是中秋节,老张头抬头看着月亮,嗯,那孩子说什么来着?冷月无声湿桂花…唉,又快到中秋节了。就那么想着,自家门就被拍响了,那青年一脸焦急,大爷,快去看看玉堂他……
意识到那人说的是阿琰,老头子才连忙推门进去。床边还放着一盆水,青年托起少年的上身揽进怀里,唤的名字还是”玉堂“。
血色全无,唇色青紫,甚至浑身都冰凉起来。这分明就是撑不下去了,老张头一惊,屋里的桂花香气带着酒味儿钻入鼻孔,酒后……老头气得发昏,当即吼道,“你想要他的命吗?你知道他身子不好还喝酒还……还……”
后悔,内疚,自责都在青年眼中一一闪过,青年哽咽了喉咙。大爷您先别骂我……就算救不了他,展昭只求您给我几天时间,我带他回开封!
展昭……老张头霍然明白了什么,展昭,原来他就是展昭!果然是”御猫“啊,多年前他也早有所耳闻,怪道阿琰那孩子生的那么漂亮,原来他是白玉堂!
“白玉堂,字泽琰。”展昭低声解释道,“乳名琰儿。”
银针扎在少年颈后暂时止了痛,老张头也干脆在他前胸也扎了一针,半晌才说。我这一两针只能保证七天……开封此去也就三四天的路程,你要快!
【尾声】
后来怎么样,他就不知道了。只能盼着他那七天的功夫还能给那孩子留一丝生机,他还那么年轻,不应该就这样死去——即便是死在爱人的怀里。
一晃又是一年过去了,老张头在院子里抽着水烟斗,老伴儿拿着竹竿子敲晾在院子里的被子。春花葳蕤,秋桂皎洁,老张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香……不过这桂花,还是阿琰那孩子在的时候开得最好啊……嗯,不对,是白五爷才对。
金蛋儿长大了一岁,眨着眼睛说,爷爷,先生讲了,桂花是中秋开的,要是没有想念的人,桂花是闻不出那么香的~
老头子敲了敲烟斗,看着月亮叹气,回头问老太太。你说阿琰那孩子怎么就没信儿了呢?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老太太“呸”了一声,死老头子你就不能说点好的?那孩子还那么小呢你怎么咒人啊?祖坟插香烟,缺德带冒烟!
金蛋儿冲着院子里一树桂花傻笑,忽然指着树下一株兰花摇头晃脑——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
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哎哟!
金蛋儿捂着脑袋,一枚白色的小石子落到地上,远远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金蛋儿还没懂这话的意思啊?跟奶奶说,晚上用桂花做鸭子吧!
金蛋儿愣了愣,忽然拽着老张头的衣角,指着不远处的洞庭湖。湖面上是茫茫晚雾,看不清月色和山水。金蛋儿大声叫着,爷爷奶奶,我听到琰儿叔叔的声音了!他在洞庭湖上,还有一个人呢……他说……
说晚上,让我这只猫给他做桂花鸭。身后,蓝衫青年温和一笑,随后转头,拨开白衣少年脸上的一缕发丝。有桂花随风落下,从他们中间穿过。
————————————全文完————————————
这个和下一篇都属于《隔云时乱影》系列,不过其实分开看也是可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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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秋桂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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