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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大嘴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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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半仙神通广大,宁白深信不疑。
周半仙一边品着独钓寒江雪,一边细数了蓟城里较有规模的玫瑰园,足足有三十几个,末了补充一句道:“要说这玫瑰园,当数炎府和林府的最精致,最纯正,最艳丽,炎府的主意你就不要打了,林府么?”周半仙目光停在宁白腰上,若有深意地说:“你还求不了小林公子么?”
此刻周半仙的嘴角还蘸着一片花瓣,说着饱含深意的话,真真是闪瞎了宁白的双眼。
宁白义正言辞地说:“我与小林公子只是主仆关系,周掌柜不要多想了。”
周半仙在自个儿唇角又贴上一瓣花,漫不经心地说:“若是这些都不能为你所用,往城西过了乾河,岛上还有最后一块花圃,听闻种了极好的玫瑰,你可以去碰碰运气。”
宁白千恩万谢。
周半仙高深莫测地笑:“下次有事,还找我,在墙角敲三下,就有人接你了。独钓寒江雪,很不错。”
宁白说:“这是从林府偷来的,半仙可不要说给外人听。”
“这是自然,你放心吧,我们的原则之一,客户隐私绝对保密。”
宁白想起周半仙曾经说过关于蓟城几个大人物的事儿,忽然觉得自己被坑了。
就周半仙这样,还绝对保密?
她满眼质疑地盯着周半仙的脸。
但周半仙给了她一个极度诚恳稳重的笑,配着嘴角两瓣浅红的荷花,当真是诡异至极。
宁白不敢再看,飞忙别过头去——终究还是选择了信他。
周半仙一手负在背后,一手平放在胸腹间,很有君子风范地看着宁白消失在窗口,露出一个乐滋滋的笑来,眼里充满了回味与陶醉,仿佛刚刚得到一个情人的吻。
窗外,艳阳高照,金色的光芒穿透云层落入房里,将那些造型猎奇的家具染得熠熠生辉,宛若镀金。
周半仙哼哼一笑:“这真是个极美的尘世啊!”
乾河外的花圃中,鲜红的花绽放,花瓣一瓣一瓣,重叠紧凑,蘸着花农才洒下的水,越发娇艳欲滴,光芒四射。
花农说:“这是城里花家的花圃,城里大户人家的花,都是这个园子里出去的。”
“嗯!我想把这些重瓣玫瑰都买了。”
“啥?玫瑰?咱们园子里什么花都有,就是没有玫瑰。”
宁白指着眼前鲜红的花海,纳闷:“那这是什么?”
“哎哟喂,姑娘,月季你都不认识,可真丢人。”花农喋喋不休地说,“玫瑰难养活,十株花有一株能开都算不错了,种这么大一片,得费多少力气!咱跟谁都这么说,整个蓟城,也只有炎府和林府那样的大财主才种得起玫瑰,别家的都是月季。我们花家也种不出玫瑰,但咱们实诚,绝不会拿月季当玫瑰卖!”
宁白嘴角一阵抽搐:“大爷你可真实诚。”
“那可不是,咱们花家卖出去的是漂亮美丽的鲜花,哪能昧着良心做生意,也糟蹋花不是。”
宁白无功而返,却不想回了城,已是一片黑云压城城欲摧了。
周半仙在茶馆里说去年花饼的续集:王福临离城不归,宁白苦寻玫瑰花无果,炎记夺命催花馅儿,宁白又将何去何从……
最后附上昨夜美梦一个,供君解析。
飞天而来的九天神女,领天帝谕旨,特赏天宫美食——独钓寒江雪,琼浆玉露无数。
众人纷纷说:“这是天帝恩典周半仙点化万民的功德啊!”
周半仙含蓄谦虚地笑,只评说独钓寒江雪的滋味,真真是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得。
说白了,周半仙其人,就是一大嘴巴。
也只有宁白这样的傻孩子才会信他。
当所有人都骂宁白傻的时候,她只能一脸无辜地说:“我说我当时是被吓得,你信么?”
小伙伴们报以同情。
宁白两眼一黑,栽倒在蓟城街头。
小林公子很是心疼:“宁白,你现今的处境竟这样艰难?公子当日可真是做错了。”
宁白感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不怨公子。常言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可见是天意。”
“怎得跟周半仙一样酸腐,事在人为,哪有什么天意!”林梓沐冷笑道,“若不是周半仙说得玄乎,像脑子抽风似得,本公子真要怀疑,他是不是尝了独钓寒江雪。”
宁白好不心虚,对周半仙这个人物,越发恨得咬牙切齿:“他多半是神神鬼鬼的故事说多了,脑子有病的,公子何必跟他计较。”
小林公子粲然一笑:“宁白,你受他荼毒那么深,没想到还会有觉悟的一天!”
“什么毒?”
林梓沐微微摇了摇头,道:“我总以为你茶馆里的故事听多了,所以这么傻,今日可算是清醒了。”
宁白挤出一个笑来,实在无法赞同小林公子是在夸她。
正说着话,忽然有个家丁来传话说:“宁姑娘,外头有个小子,自称是你弟弟,说家中有要事,要你即刻回去。”
周半仙在茶馆开了金口,想来她拿不出花馅儿这事儿是人尽皆知了。
宁白求助地望着林梓沐:“公子……”
林梓沐善解人意地笑:“你回罢。”
宁白赶忙写了,转身就走。
却听墨香在后头嘀咕:“明日去孤山避暑,花小姐点名要宁白做消暑小吃,公子怎么放她走了。”
“本公子何曾要讨人欢心?”
墨香住了口。
宁白没能将话挺全,只记着一个“花小姐”的名字,却来不及多想,一路飞奔了出去。
宁小黑一见她,立马拉下了脸:“姐,这回惨了,炎记告了官,官府的人把王大伯带走了。”
宁白道:“为什么要带走王大伯?”
“官府的人说,合同是临哥哥的签的,你只是受益人,你虽和临哥哥有婚约,但毕竟没过门,还不算王家的人,临哥哥不在,只有子债父偿了……”宁白的脸色越来越严峻,宁小黑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微弱了起来。
看着她阴晴不定的脸,宁小黑试探着说:“姐,他们说,你反正还没过门,退了婚就没事了。”
宁白猛然回头,瞪着他说:“这话谁说的!”
“彼岸巷里的人,张大妈,李大爷,赵婆娘……”
宁白无语望天:周半仙的功夫委实高明,培养了一批煽风点火的好手。
宁白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跟自家弟弟说:“宁小黑你听着,这事全因我起,即便所有人都说不关我的事,我也要负责到底,你是我弟弟,你也要负责,知道吗?”
宁小黑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与黝黑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爹和娘也是这么跟王大妈说的,咱们家与王家结了亲,你就是王家的人,临哥哥不在,你就要竭尽全力去解决临哥哥没做完的事,你的事就是咱们家的事。”
宁白微微一笑,虽然已是极度努力了,但笑容仍旧惨淡。
两个一穷二白的小家,即便倾家荡产,在拥有半个蓟城的炎府看来,又算得了什么?
蓟城闲人隔岸观火,瞧着炎记找不到王福临,只能将王福临的爹抓到公堂上,一个个都伸直了脖子张望。
炎府比着历年来炎记供应新品的收成账本,分析花饼上市,保守估计应该有二百两纹银,按照蓟国律法,王家给炎记造成直接损失,应当判刑三年至五年。
二百两银子,于彼岸巷的人说起来是天价;于富得可敌城的炎府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众人哗然:堂堂炎记,收入居然只有区区二百两银子?
炎记的人翻着白眼说:我们挣多少钱关你屁事啊?
看戏的闲人不干了:偌大一个炎府,为了区区二百两银子,居然将王家老父逼进牢狱,当真是小家子气。
炎府的人理直气壮:欠账还钱,天经地义,去年王福临仗着会调花馅儿,不肯将花饼卖给炎记,反而依附炎记,想找棵长期的摇钱树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他贪心呢?
众人点头:说得有理。
这群看戏的闲人,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当真是不用风吹,都往两边倒。
城主深以为炎府说得在理,道:“王家人需在三日内赔付炎记二百两纹银。如若不然,念在王家老父一把年纪,又是代子受过,本官法外开恩,便判两年牢狱,现今暂时收押。王家人如有异议,需三日内携人证物证各种证提议再审。”
王大伯一脸沧桑地跪在公堂上。
王大妈哭得天昏地暗。
宁白眼睁睁衙役拷着王大伯从自己面前经过,踏上前往牢狱的小路,愧疚不已:“王大伯,对不起。如果我不去找周半仙,事情也不至于到今天的地步。”
王大伯摇了摇头:“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炎府的人哪里是为了钱,分明就是去年大富的举动伤了他们的自尊啊!”
宁白怔在原地,目光落在王大伯蹒跚的步伐上,泪水夺眶而出:“当初也都是我让王大富去做的,其实都是我自己贪心!为什么?为什么就没人怪我呢?”
她无可奈何地抬起头,望着青天,心底已经歇斯底里,面上却仍旧表现地无声无息。
“王大富,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你究竟去了哪里?”
遥远的东离,王福临禁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
薛神医一脸无语:“你的病又复发了?”
王福临面无表情地说:“老子早已经好了,我的琴什么时候好?”
薛神医笑眯眯地说:“快了快了。”
王福临:“这半年来,你每天都这么说。”
“你以为那是一件俗物?一百多年前离沫国的东西,离沫国都沉入海底了,这琴修复起来能容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