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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因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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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白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有俯视小林公子的一天。她习惯于仰视这个天神般的人物,骤然从树上俯视站在树底的他,有种没睡醒的感觉。
她一阵恍惚,喃喃地叫了一声:“阿沐。”
林梓沐嗯了一声,微笑回头。
透过树叶,宁白看见,活泼奔放的乔小姐飞快地跑了过来,抱着林梓沐的胳膊,一头扎在他肩膀上。
乔小姐来势凶猛,收得也不甚及时,撞得林梓沐的骨头嘎嘣一声脆响。
林梓沐闷哼一声。
乔小姐立马换上一张无辜求饶的俏脸。
林梓沐真真是无奈又无语。
林梓沐没有责怪乔小姐的意思,乔小姐轻松一笑,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你不是带我去看两棵长在一起的树吗?怎么一个人跑了,害我找了好久,讨厌死了,树到底在哪里呢?”
林梓沐用扇子敲了她的头,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乔小姐撅着嘴夸张地摇着头,四下寻找,却有种怎么瞧都瞧不见那棵树的感觉。
林梓沐瞧着她故意装傻的模样,不禁莞尔。
宁白俯视着他们,隔了一棵树,好似隔了一个时空。
多么熟悉的场景。尤记得,小林公子也用扇子敲过她的头,也曾为她写过诗。
小林公子的扇子是时常敲别人的头呢?还是只敲过她和乔小姐的头。
问一问扇子不就知道了。
宁白想着想着神游了。
树下,乔小姐仍旧在玩着看不见老槐树的游戏。
林梓沐已失了耐心,“如果仍旧看不见的话,就不看了。”
“不要!”乔小姐娇嗔道,“天底下长在一起的树只有连理枝,这槐树也能长在一起,可不稀奇,按照传说的套路,应该是有缘人才瞧得见才是……”
林梓沐嘴角的笑渐渐消散,慢悠悠地说:“传说终归不是事实。”
乔小姐道:“信则有,不信则无嘛。你看寺庙里那些求姻缘的许愿树多么受欢迎。依我来看,对着许愿树许愿,倒不如对着这颗老树。它这样大了,一定很有灵性。”说罢,她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老槐树许愿。
宁白回过神来的时候,正瞧见乔小姐虔诚地拜倒在树下。
蓟城习俗,不拜神灵,便祭死灵。
宁白着实被乔小姐的举动吓了半死,急忙躲开,却换了几个方位都觉着不妥,只急得上蹿下跳。
这一幕在林梓沐看来,宛如树上来了一只调皮的猴子,忍俊不禁:“宁白,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不属猴啊?”
宁白惭愧地说:“公子好记性,我属牛。”
果真很像……
林梓沐含笑不语。
乔小姐的虔诚之心被搅乱,懊恼不已:“阿沐,我是认真的!”
林梓沐一个劲地笑:“我也是认真的。一棵破树,若敢入世称神,信不信小爷现在就砍了它。”
这话笑着在说来,反倒带了一种谈笑杀人的气势。
娇蛮如乔小姐也被震得不敢出声了。
这块小天地间,三人一树,终究只有一个人敢称神。
宁白望着她的神,一动不动。
直到这尊神说:“宁白,你还不下来,是想要我让整个府里的人都来围着这棵树拜么?”
宁白纵身一跳,落在地上,稳稳当当。
林梓沐道:“你果真忘了这林府,只记得这座药棚。”
宁白听出他话外的意思,连忙说:“公子心里记着我,我哪敢忘了林府。”
乔小姐的下巴微微一抬,撅起嘴来,半眯了眼睛,换上一张居高临下的脸。
林梓沐用扇子敲打着手心,仔细掂量着宁白话里的意思。
宁白猛然察觉自己失言,急得手舞足蹈:“不是!不是……”
林梓沐嘴角忽然含了笑:“倘若你说属猪,本公子也信。”
乔小姐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粉拳轻捶在林梓沐身上,笑弯了腰:“阿沐惯会打趣人。”
宁白的脸登时通红,痘痘愈发明显起来,好似蓟城学了海外做的新式点心——红豆饼。
这块饼低下头说:“若不是公子吩咐,宁白哪能闲在家里大半年,每月还白领月钱,我只是……只是心下感激公子……”
林梓沐恍然大悟:“年初说的话,难为他们还记了这样久。”
年初说的话……
乔小姐居高临下的姿态放平,粲然一笑:“阿沐随口一句话,下人还这样记在心上,果真是深得人心的。”
随口一句话吗?
原是自己想多了。
宁白淡然一笑,看着心中刚筑好的神君像,总觉着有何不妥,原来是还没镀不上金光。
林梓沐却不说话,气氛沉默不已。
乔小姐幸灾乐祸地瞧着宁白的窘态,宁白大气不敢出。
最后,林梓沐望了望天,提扇,敲了敲乔小姐的头。
乔小姐嘟着嘴,一脸娇俏可爱——可惜林梓沐却没有看见。
仍旧还是那个动作,宁白却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林梓沐随口说了几样点心的名字,便与乔小姐走了。
此刻夕阳西下,艳丽的晚霞染没了半边天,乔小姐牵着林梓沐的衣袖,巧笑言兮,渐行渐远,最终化成一个点,消失在宁白的视野,永不回头。
就像宁白从前很喜欢听茶馆里的故事,如今却再也不会踏入茶馆半步。
有些心,如果长了翅膀,即便被关在笼子里,它也能想尽办法钻出笼子,有多远飞多远。
炎小姐,你可曾明白?
亦或是,它只驻足观望,从未进过笼子。
宁白,你总算明白了。
宁白盯着药棚,心无杂念地想:“谁能赐我一朵玫瑰花。”回头望一望老槐树,含蓄地笑:“求求你了。”
最后一抹光线从老槐树身上撤走,老树登时被隐在夜色里。
到底只是棵槐树,怎么可能开出玫瑰花。
老槐树的立场很坚定。
宁白摊开双手,无奈。
夜间,宁白伺候了小林公子的吃食,连忙四下去打听,蓟城玫瑰园的事。
府里的丫头婆子七嘴八舌,说不个所以然来。
最终还是知秋一语点醒梦中人:“问我们做什么,平日里除了这林府,我们哪还去过别地?在这蓟城里,唯有一个人见多识广,神通广大。”
宁白脑中灵光一闪:“周半仙!”
周半仙其人,虽然时常在茶馆出没,但也算得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奇人,他要出来,挡也挡不住,他不出来,大罗神仙也找不着,否则也对不起这半仙的名号。
宁白苦寻三日无果,不得不开始耍心眼。
小林公子嘴巴寂寞,刚回府的丫头宁白献计说:“公子,夏天一过,西江的水就热起来了,雪鱼就无迹可寻了。”
小林公子深以为然:“再上一道独钓寒江雪。”
宁白欣然前往。
第二日中午,宁白告了假,提着装满冰块的食盒,从小门溜进茶馆,后院的茶小二惊慌不已:“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宁白当然不会告诉他,小门是当年王福临挖的狗洞,她只说:“告诉周半仙,独钓寒江雪来了。还有,若是有茶客知道我来了,我就把食盒扔到井里。”
音落,茶小二消失不见。
宁白围着井口绕了几圈,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个声音说:“姑娘,周掌柜让你上来。”
宁白循着声音回头,瞧见自己东南方二楼的窗户上探出一个脑袋,她看见他的时候,茶小二又缩了回去,随之从窗户上扔出一个结着绳子的箩筐来。
茶小二复又探出头,神秘兮兮地说:“姑娘,周掌柜请你坐飞天轿。”
飞天轿?!总是这么煞有其事。
宁白歪着头,仔细瞧着这架势,十分像周半仙曾经讲过的密探接头传信的桥段,当年周半仙讲得神乎其神,好似身临其境一般,让宁白着实痴迷向往了好一阵子,如今看来,这大约都是周半仙编的。
“还愣着干嘛,再晒会儿太阳,雪都化了。”
宁白才反应过来,食盒已经开始滴水,便连忙爬进周半仙的飞天轿。
店小二叮嘱一声坐稳了,箩筐便缓缓往上升去,虽然摇摇晃晃,竹编的箩筐还时不时刺着宁白的手,但宁白到底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拉上二楼,难免觉着新奇。
只这新奇之意才冒上心头,店小二的声音就响在了她耳边:“姑娘,你可得减肥喽。”
宁白好不尴尬,将食盒递进窗户里,弓起身子,扶着窗棂,钻进了窗户里,进去才发现,这窗台到地面还砌了楼梯,分明就是专门接人的。
屋子里陈设古朴,虽延续了前朝遗风,但造型十分猎奇,可见周半仙的品味非同一般。
此刻,这位闻名蓟城的半仙正端坐在椅子上,抿着茶跟她说:“宁姑娘,有幸坐鄙人专用的飞天轿,你是第八十八个,真是个好兆头。”
宁白从前只在角落里远远瞻仰过周半仙说故事的风姿,他仙风道骨,声音幽然空灵,令宁白惊为天人。如今面对面见了,她亲耳听着他叫自己宁姑娘,忽然觉得从前是上当受骗了。
然则,周半仙见多识广,通晓蓟城古今,却是实实在在的。
因而宁白开门见山:“我有事求半仙,专门奉上独钓寒江雪。”
“事出必有因,能让你烦忧的,怕也只有与炎府的合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