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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毛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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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秋冬四个丫头终归不是铁打的身子,蓟城落雪这几日终于撑不住病下了,个个喷嚏不断,鼻涕直流,有时来不及擤鼻涕,便会堵得眼泪直流,直让人怀疑,这丫头是不是受了小林公子的虐待。
小林公子到底还是个贴心的少爷,瞧见此景,便不再往外跑,安分呆在府里,请了人打点丫头们养病。
春夏秋冬不在,另调了四个小丫头伺候小林公子,但终归摸不准林梓沐的脾□□好,一应事务便都落在了宁白身上。
譬如小林公子这几日夜夜会醒,宁白也睡不得好觉,总要半夜起身,沐着寒风给林梓沐烧汤。
林梓沐很是自责地说:“天气冷,容易觉着饿。”说罢又叮嘱宁白说:“多穿些衣服,担心冷出病来。”
宁白微微一笑:“公子多虑了,生了火暖和着呢。我这身子骨打小就结实,这点风全当乘凉了。”背过身去,却觉着鼻子里痒得厉害,她嗯嗯嗯几声,硬生生将个喷嚏折断了才打出来。
林梓沐吸着鞋子倒头就睡,宁白伺候他睡下,小心为他掖好被子,又知林梓沐素来不喜黑,便在床头坐下,轻声说:“公子安心睡罢,等你睡着我再熄灯。”
林梓沐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宁白诧异,难道她会错了意?
林梓沐却不再说话,不久后便传出均匀的呼声。
宁白见他睡着,蹑手蹑脚地提着灯出了门,轻轻将门关了。
冬天的夜显得特别黑,寒风怒吼,好似鬼哭狼嚎,风灯被寒风吓得忽明忽暗,宁白看不清路,又被吓得不轻,一条小路也走得七撞八摔,好在回屋时胆还没被吓破胆。
第二日夜里,林梓沐道:“我看她们的病还要养几日,我这几夜总觉着不安稳,动不动就会醒,你便在知秋床上歇息,省的夜里来来回回。”
知秋的床,就摆在林梓沐旁边,隔了层纱帘罢了,宁白隐隐觉着不妥,却又畏惧寒夜,轻轻嗯了一声,便应了。
伺候林梓沐睡下后,她坐着痴痴地看了一会子林梓沐的睡颜,只觉小林公子全身上下没有一处长得不好的,越发看得心里欢喜,抬着胳膊,虚空点着林梓沐的五官,眉毛、眼睛、睫毛、鼻子、嘴巴、下巴一一划过,一丁点都不愿意错过,好似真真正正在抚摸他一样,林梓沐翻身背对着她时,她也无甚反应,仍点在虚空林梓沐眼睛所在的地方,轻轻地温柔地抚过。
她木讷的重复这些动作,直到手里握着的暖炉里的热水都凉了也浑然不觉。
林梓沐忽然转过身来,微微睁开了眼睛。
宁白按在虚空里的眼睛不期间睁了开来,吓得宁白魂都散了,手也忘了缩回来。
林梓沐眼皮动了动,却没看清她的模样,一把拉住按在虚空的手,半掀着被子说:“知秋,你又调皮了,还不来给公子暖床,坐着干什么。”
宁白吓得不轻,哆嗦着说:“我……我……还没……还没熄灯呢。”
林梓沐闭着眼睛,往里挪了挪,满是倦意地说:“不熄了,睡觉。”
宁白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左右为难。
林梓沐手上忽然一用力,将她拉倒在床上,宁白猝不及防,啊地大叫了一声。
林梓沐总算瞧清了她:“宁白,怎么是你,知秋呢?”
宁白紧张地要命,结结巴巴地说:“公子忘了,知秋她们病了。”
林梓沐这才清醒过来,笑嘻嘻地说:“睡糊涂拿你当知秋了,往常都是她们四个轮着陪我的,忽然身边没了人,倒不习惯了。”看了宁白一眼,挑着眉问:“你是就这么睡着呢,还是回去?”
林梓沐就这么俯身看着她,宁白的头无处可低,将林梓沐俊秀绝伦的脸看进了骨髓里,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多么像,很久以前,她做的那个不可告人的梦。
而今,竟然成了现实。
林梓沐在上,她在下,然后……
宁白才知道,在现实面前,她竟会吓得脑袋一片空白,停止了思想一样。
只是,心里却一直有什么东西在抵触,一直催促着宁白站起来。
然则,宁白全身软绵绵的,怎么都站不起来。
林梓沐微微一笑,让人如沐春风,“知秋不在,有你也一样。”顺手将被子搭在了宁白身上。
被子落在身上虽是轻轻的一下,对宁白而言,却如同石头一般沉重,她猛然间,就想起了上回她生气,王福临向她道歉的话。
“宁白,我错了,真的。我真傻,真的。我不该忽视你的想法,真的。我没有意识到我们都长大了,真的。我下次再也不睡你的床了,真的……”
我们都长大了。
那么,有些事就是大人可以做的,却又是大人不能随便做的。
譬如,现在……
宁白不知打哪儿生出一身力气,呼地一下站起身来:“灯快没油了,公子快些睡。”
林梓沐轻轻地躺了下来:“没油就熄了罢,我从不勉强。”
然则,房里没有点灯,只有一颗夜明珠悬在床头。
林梓沐闭上眼睛,侧脸依旧完美地惊人。
宁白既想看又怕看,纠结得不得了,最后深呼吸一口,用锦袋套住夜明珠,快步走向知秋的床,用被子蒙住了头。
眼不见为净。
“我一回来,就娶你。”
“我就要走了,如果我不先做好准备,万一你爹答应别人了怎么办?”
宁白暗暗地说:“王大富,我要退婚!”
如果退了婚,是不是就没有顾虑了?
第二日,林梓沐一起来,就笑呵呵地说:“宁白,我昨儿做了个梦。”
宁白很是心虚的伺候他洗脸,也不敢继续问。
林梓沐若无其事,笑道:“我梦见我把你当知秋拉进了被子里,早上起来发现你还在知秋床上,可真是糊涂了。”
小林公子那会儿是真没睡醒,还是现在来安抚自己?宁白不知道。
只是林梓沐若无其事,宁白也只得嘘了一口气,强笑道:“大概是公子太想知秋妹妹了。”
“忽然一个都不在身边,倒真不习惯。”林梓沐道,“你去瞧瞧她们的病怎么样了。”
春夏秋冬,风寒依旧。
知冬道:“回去回公子的话,再养几日才敢回去。公子身子骨弱,冲撞了公子反倒不好。
”
宁白便要走,知秋道:“我送你。”
及至出了门,知秋才悄悄地说:“公子这几日睡得如何?”
宁白如实道:“半夜总会醒,不很安稳。”
知秋叹口气说:“公子打小还有个毛病,除去夏日,平日里总要有人陪在身边睡,否则总不得安稳,冬夜寒风大胜时尤其厉害。倘若……倘若……”
知秋欲言又止,倒是宁白心虚起来。
“我知道姐姐是许了人家的人,又只是林府的短工,但公子平素待姐姐不薄,还请姐姐放宽心,夜里就守着公子,待他睡着了再走。”
宁白勉强笑道:“我会一直坐着,等公子睡着了再去睡。”
知秋用手帕掩住口鼻,含蓄地擦了擦鼻涕,闷声道:“那就劳烦姐姐了。最多三日,我就好了。”
宁白去小林公子跟前回话,却见林梓沐穿戴整齐,要出门的样子。
“公子这是上哪儿去?”
林梓沐指指窗外,只见一轮冬日悬挂高空,“今儿天放晴了,去映雪桥边画残雪。”
“融雪天更冷,公子担心冷着了。”
林梓沐抬起手来,示意自己身上的雪衣,道:“这么厚实还不够吗?墨香已经找人过去搭了帐篷,生了火,只留一角,恰好能瞧见桥上的雪景,你去了就知道了。如今,我是不怕冷着自己,只怕冷着你们。”拉着宁白的手,牵着她转了一圈,打量道:“去管家那里拿衣服,我吩咐他去买雪衣了,穿得这么单薄,万一像春夏秋冬一样冷着了,又让我干心疼。”
宁白乖乖去了,她转了转右手腕上,小林公子方才拉住的地方,紧紧地、暖暖地、好似小林公子的手还在上面一样。
大概是为着春夏秋冬的风寒很是上心,林梓沐让人购置的这一批雪衣很是厚实,据说是东离人过冬的必备品,穿在身上暖和地紧,动作幅度大一些,竟还有发热的趋势。
到了映雪桥,只见一个雪□□致的帐篷落在桥侧前方二十丈处,帐篷开口正斜对这映雪桥,站在帐篷里,恰好能将映雪桥和周边的景致收入眼底。进了帐篷,只见一炉熊熊大火,火旁摆着小林公子画画用的桌子,铺着一张宣纸,墨香正站着桌边研墨,火焰映着整个帐篷都变成火红色,瞧着都觉着暖和,宁白站了一会儿,竟开始全身发热。
林梓沐道:“将雪衣脱了,免得待会儿出去觉着冷。”
宁白将雪衣解下来,林梓沐指了指一旁的软榻道:“你就在那坐着,在小火炉上给我煮一壶酒,不要太热,也不要太冷,但一定要能驱寒。”
宁白坐下了,果然发现软榻边还有个火炉,配着一把钳子,她从火堆里夹了些炭火,开始为小林公子煮酒,林梓沐便在一边眺望着映雪桥,不多时就开始在宣纸上画画。
宁白四下看了一眼,忽然想起王福临上回的话来。
“饼铺一年的收入,你爹给人做十辈子的木工都挣不回来,却够不上小林公子每年日常的开销。”
“你自己就在府中,也用不着听人说。”
宁白始知,王福临那样地兴平气和,原是占了理儿的。
正想着,帐篷里忽然钻进一个人来,“府上的人说你来画残雪,我还担心冻着你,特意从多备了个暖炉,哪知你这般会想,帐篷搭得比牧民防风暴的屋子还结实,生的火比最北边生活在雪地里的人还要旺,就是在这雪地里待着不走了,也见不着丝毫的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