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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强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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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白长睡不起,翌日天还未亮,便背着琴悄悄出了门,人还没走出巷子,身后便传来一声怒喝:“宁小白。”
宁白被吓得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在地上,身后那人猛地一把将她扯起来,恶狠狠地说:“你又要去哪里?”
若不是这人力气太大,捏得宁白的手太痛,她真怀疑这又是一场她要去见林梓沐却被王福临搅合的梦。
宁白想要甩开王福临的手,王福临反而抓得更紧,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宁白,好似要将她看穿。
宁白心虚不已,吸了吸鼻子,低声道:“你抓得我好疼。”
王福临愣了一下,缓缓松开了她的手。
宁白吸着凉气舒缓着手腕上的疼痛,正想着要怎么跟王大富说,脚底忽然一空,整个人竟被王福临拦腰扛着了肩上。
“王大富,你疯了!”宁白急得对他又垂又打。
王福临全然不理会她,扛着她飞奔了回去——二人这一回来,声音可不小,将宁父也吵醒了,直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二人。
王福临将宁白扛到宁父面前,痛心疾首地说:“叔!小白昨儿是不是烧坏了脑子,怎么梦游了!”
宁父好不担忧,赶紧接下小白,“莫是离魂了,快去请娘婆来看一下。”
彼岸巷里的人最忌神鬼,夜里有人梦游,往往被认为是魂魄离体,这时最容易受到鬼魅的侵袭,若不能请到驱鬼招魂的娘婆,离魂的人很快就要丢掉性命,乃彼岸巷中人最忌讳的死法之一。
咋一听离魂二字,宁白都要癫狂了,脸色铁青瞪着王福临:“你才梦游,你全家都梦游!”
王福临飞忙打断她的话,惊呼道:“看这脸色,怕是鬼上身,叔你看着她,我这就去叫人。”
宁白咬牙切齿,真想一巴掌拍死王福临,然,宁父看她神色不对,大叫道:“孩子她娘,孩子鬼上身了,快拿绳子来捆着这孩子。”顺手扯下一块布来塞进她嘴里,“别咬舌自尽喽。”
这快布放得顺手,却是块擦桌子的抹布。
宁白:“#¥%*#@&……”然后被绑起来了。
王福临回来时只瞧见宁白直挺挺地被绑在凳子上,嘴里还塞着块脏兮兮抹布,隐约觉着失态有些超出自己的掌控了,但这事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也只能硬着头皮做完了。
宁白见王福临真将彼岸巷里最出名的九娘婆请了过来,火气都快喷出来了,挣扎着要起身,只想跟王福临拼了。
那九娘婆初时还很镇定,此刻见了宁白这个模样,赶忙道:“快按着她。”
王福临一个箭步冲过去按住宁白,俯身在她耳边道:“小白,算我对不起你,听话点。”
宁白:要不是嘴里塞着块抹布,我现在就咬死你。
九娘婆见宁白被稳住了,便开始围着她转,嘴里念念有词,不时还将一些符水洒在她身上,末了站在她面前,瞪着眼盯住宁白,猛喝道:“出去!”
好一声大喝,兼着无数唾沫星子——这娘婆大概还没起床就被王福临拉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漱口——宁白那叫一个折磨。
这却还没完,九娘婆一个潇洒地转身,不知打哪儿掏出一张符来,对着宁白煞有其事叽里呱啦起来,神情凝重而谨慎,好似真对着什么妖魔鬼怪。
宁白终于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王福临见事情有些过火,赶忙道:“行了行了,九婆,那鬼已经走了。”
九婆瞪他一眼:“臭小子,别打岔,咒语还没念完,你怎生知道。”
“她会哭了。”
九婆见了,打了几个花里胡哨的手势,得道高僧似地站定:“这就是了,鬼是不会哭的。”
宁父宁母对九婆千恩万谢。
九婆昂了昂头,拉长音说:“松绑吧,别勒着咱姑娘。”
她话音没落下,王福临早已解开了绑住宁白的绳子,宁白将嘴里的抹布扯出来,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王大富,我跟你没完!”
王福临见势不妙,拔腿就跑,宁白顺手操了一把扫帚,拼命似地追了上去。
宁母好生焦急:“怎么搞的,这到底是好没好?”
九婆:“放心放心,鬼是不会用扫帚的。”
从此,彼岸巷便传出宁白忽然鬼上身这椿事来——据说,被鬼上身的人容易离魂,也容易再次鬼上身,因而九婆将宁小白身上的恶鬼驱走之后,宁家小妹太兴奋,追着王家哥哥绕着彼岸巷足足跑了十回。
最后王家哥哥说:“小白,别激动,倘若这彼岸巷里嫌你曾经被鬼上过身而没人娶你,我养你一辈子。”
宁家小妹太感动,一下没站稳,晕倒在地上。
多么感人肺腑的话,彼岸巷有儿子的人家表示,绝不会跟王家公子抢这椿积德事,有女儿的人家以为王家哥哥至情至深真乃佳婿也。
王福临的名声在彼岸巷是彻底传开了,因他是张先生的学生,众人皆以为张先生教导有方,便都攒了钱将娃娃送到张先生处念书,张先生着实发了一笔小财。
只有宁白,非但林府没有回成,还要处处受人好奇的眼光——这巷子里,近几十年来,还真没人得了离魂症立马鬼上身的……
宁白很是惆怅,宁母宁府都想将她留在家中,让她好生调养一番,便托了王福临上林府去求几天假。
管家很有些担忧:“这孩子得的什么病,严重不严重。”
王福临煞有其事道:“很严重很严重……”
管家便道:“如此,便不要来了,咱家公子身子骨弱,怕禁不起。”
王福临好不窃喜。
不料知秋打此经过,便多了句嘴:“宁白是公子点中的人,遣走了也该先问问公子。”
管家道:“也是,我领你去,你自与我家公子说。”
那是王福临第一次见着林梓沐,这一日林梓沐穿了身水色的长衫,此刻正躺在软椅上,一手执着一本书,看得很是入神,软椅周边插放着新摘的花,娇艳欲滴环绕着他,谪仙似地。
管家上前跟他说话时,他咳了几声,一个丫头扶着他坐了起来,在王福临视野中露出一张白皙俊美的脸来。
王福临暗暗道:“长得跟娘们似地,宁小白你竟不喜欢男人?”
闻名蓟城的小林公子带了鼻音问他:“宁白病得很重?”
王福临:“很重……很重……很重……”
林梓沐沉吟道:“既如此,去账房支些银子,好生治治,治好再来罢。”
扶林梓沐起身的丫头道:“也不知宁姐姐生得什么病,公子身子骨弱,该避着才是。”
王福临深以为然。
却见先前为宁白说话的丫头送茶进来,听了这话,笑说道:“知夏姐姐说得不对,公子可身强体壮着呢。这回也是乔家小姐不懂事,泛舟都能泛到水里去,否则咱们公子哪会染上风寒。”
林梓沐用扇子点了点她的头,笑道:“咱们知秋最懂公子。”
另一个丫头道:“是了,只有知秋最懂公子,我跟知春知夏都是一旁的摆设。”
林梓沐笑嘻嘻地说:“公子错了,是春夏秋冬都懂本公子。”
知冬在他额上轻点了点,道:“还有外客呢,公子又不成样子了。”
王福临正瞧着来劲,心想着回去怎么跟宁白说这椿事,不想知冬一句话便将林梓沐注意力又转移到他身上来——小林公子总是嘴角上扬,眼带笑意,便是怒着的时候也能叫人看出笑来,王福临对着生人却是面无表情,瞧着他这副嘴脸着实有些看不惯。
然林梓沐瞧了他一会儿,嘴角笑意更深了,王福临被他看的发怵,直觉这人似乎不怀好意,心想:有段时间盛传林梓沐跟城里的公子哥关系暧昧,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莫不是看上本公子了不成?
林梓沐却问:“你与宁白,是什么关系?”
王福临松了一口气,眉眼溢出笑来,趾高气扬地说:“青梅竹马。”
林梓沐有节奏的地敲着折扇,恍然大悟似地:“原来如此。”
王福临一头雾水,不知林梓沐打得什么主意,一脸狐疑地盯着他。
林梓沐却还问:“可曾念了书?”
王福临只当他在奚落自己,索性破罐子破摔:“乡野小子,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哪还能念书。”
林梓沐咳嗽了几声,不知是不是被王福临气的,“前几日,有人送我基本好书,如今却没力气看,王公子带回家看看可好?”
王福临趾高气扬的说:“当不起。”
知秋见王福临不会说话,怕冲撞了林梓沐,又惹得自家公子闹脾气,忙打圆场说:“这位哥哥是与宁姐姐好的,顺着宁姐姐承了公子的情又有什么当不起的?”
王福临听这话很受用,作揖说:“多谢少爷。”
林梓沐却下了逐客令:“林叔,带他上账房支银子去,薛大夫若得空,也请他去瞧瞧。”
王福临不知薛大夫是哪位,跟着管家出了门,里头的知夏憋不住话道:“公子,薛大夫是从帝都聘来的神医,你竟遣他去给宁白看病?”
王福临眼皮跳了一下,帝都聘来的神医,林府果真财大气粗。
却听林梓沐说话,鼻音厚重,时远时近:“再好的神医,也做不出一道独钓寒江雪。”
王福临始知林梓沐对宁白的情义,不禁生出一丝危机感来。
“宁姐姐差来说话这人,好不懂事。”
林梓沐却没有答话,轻笑了一声,王福临却是听不见了。
王福临以为,将宁白强留在彼岸巷里,彼岸巷才是真正的彼岸。
如今看来,恐怕只有他一个人这样以为。
但青梅竹马到底是青梅竹马,谁也不能抢走的青梅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