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语红楼之鸳鸯戒》宁樱子

4、第 4 章

　　到家的时候,人客还没有到.商老太太正在书房对着电脑,见如渊回来,不禁抱怨: “这大热天的,一个个都爱望外跑,出了汗臭烘烘地,弄得乌眉乌眼,像猴子倒比像人多……”
　　如渊笑嘻嘻地拉过自己的长发,作势闻一闻: “还好还好,头发还没有臭了.”她走到老太太身后, “这电脑又怎么啦?我来看看.”
　　“可不是, 一上午都找不到伯容负责的西岸开发项目的计划书,前两天还看到的呢.”
　　“不急不急,我来找.”如渊在老太太旁边坐下来,喝一口水,开始搜索.
　　半晌,她抬头: “那文件是从公司办公室的电脑通过内部网共享出来的,可能那边的文件设置不小心被改动过了,所以在这台机器上看不到.”
　　老太太皱眉: “我是搞不懂这些的了,唉,大家都相信机器,我也只好相信它们,可是你看,它们偏偏又是相信不得的……正好,一会儿你去公司帮我拿一下这个星期要签字的文件,顺便看看电脑,把这个计划书给我也带回来.”
　　如渊径直到了老太太的办公室,打开电脑,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操作.
　　秘书露茜送茶点进来,正看见如渊双手托腮,面对电脑沉思,整个人埋在皮椅里,背着光线,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见如渊和平时大不相同,露茜也不敢如常地和她说笑,正要退出去,听见如渊问: "董事长的电脑还有谁有权限看到?”
　　“副董事长还有商伯容.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随便问问.这里没事了,我随你去拿要带走的文件.”
　　正要离开露茜的桌子, 一个人走来,闲闲地递过一份文件: “露茜,麻烦要董事长过目签字的……”
　　如渊不太认得,只知道这必是董事会中一人. 露茜笑: “怎么方先生亲自跑这么一趟, 让人转来就是了.刚好金小姐在这里,就一起带去罢.”
　　如渊应声接过来,只来得及看见第一页盖了加急字样,程适从大厅那头的办公室里三两步来到面前,竟顾不上和她寒喧,眼睛望着她手里的文件,嘴上说:"方董可有签字?就差您一个人了."
　　"董事长还没有过目我怎么敢签名同意?"
　　程适皱眉,额上也沁出汗来: "这等小事有董事会把关就行了,哪里动烦得到董事长?"
　　如渊听出个首尾,知道事情棘手,偏这文件现在自己手上,说不上话又动不得,收回去也不是,递过去也不是,把个如渊又急出一身汗.
　　正没分解处,来了救星.
　　"程经理,任免审计公司怎么还是小事?照你说,这事不由董事长决定,什么事该请示董事长?"在公司里的商伊容似换了一个人,语气不容置疑,白色平光眼镜也关不住眼里的精光.
　　程适一时惊愕,答不上话.商伊容道:"你那投资部月末报告还没有出来,怎么又忙上了不相干的事?"
　　"是......副董事长."
　　"是啊,我想也是."商伊容意味深长地笑笑,转向如渊:"如渊,不好意思,倒耽搁了你,赶紧回去吧,奶奶离了你哪里成?......方董,我正有事情想请教,可否去你那里小坐?"顾自和方仁智去了,把面红耳赤的程适晾在当地.
　　如渊松一口气,有些不忍,低声道: "程经理快去忙吧,我这就走了."
　　待程适一走,露茜从桌子的屏风后探出脑袋:"咦,都走了?还好商小姐到,不然程适哪会卖这老头儿的帐."
　　"嘘,哪里有老头儿,你这张嘴......"如渊失笑.
　　"全董事会只有方仁智不顺着副董事长, 董事长给他个位置叫做非执行董事，每个星期只要来两天，什么都管，其实又没实权，现在好,有商小姐相帮,老头儿可出头了.这些执行董事的事都归她管着呢."
　　"他?还是她?"
　　"当然是她啦.,权力大过天,也不见做什么,可有这么好的事情......"
　　露茜话里牵涉愈广,如渊不宜再听下去,打岔告辞出来.
　　外面的空气是热的,汽车尾气,空调废气夹杂着尘埃盖住天空,高楼如妖兽林立,血红的太阳在背后露出一角.灰尘中是巨大的喧嚣声和轰鸣声,如渊抬头,一架飞机从空中掠过.在空调大楼里久了,她手脚冰凉,皮肤麻木,只有一点暖从心脏汩汩地流出来.她定一定神,走过几个街口等街车.
　　像是眼花,一个熟悉的身形一闪而过.如渊错愕,管不住自己,紧跟上去.
　　啊,她没有看错.是商伯容低头拉了身边的人絮絮低语,眼角含笑,一下拐进一间专卖店.
　　原来黎小峥近日里的指桑骂槐竟非空穴来风.如渊也曾听她明里暗里地抱怨: “这子承父业,他倒是活脱脱一个例子,生意上的事不见学了长进,外面的花花心肠没少了去.”
　　隔着巨幅玻璃,如渊眼见商伯容转到内衣部,心里叫自己快快离开是非地,脚却不听使唤.也难怪,能从模样家世一等一,心眼脾气都厉害的黎小峥身边拉开商伯容去了的若非国色天香必也是风流婉转的美人儿,如渊止不了那份好奇.
　　待那人转过脸来,伸手指向一排荧光色内衣,如渊生生将一声惊叫咽了回去.
　　这哪里是一个她,竟是一名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两人神色亲密,身体语言更是说不清的暧昧,好似生在了一处.
　　怪道这城市眉清目秀的年轻男人越来越难找……如渊忽然想笑.
　　见到老太太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心中恻然: 这历经风霜洞察世情的老人若亲眼看见膝下儿孙种种,不知该如何伤心. 再豁达的人, 怕也难面对身边的丑陋. 念及这一节,她少不了打起精神, 笑着上去: “老太太,都拿回来了.”
　　“ 你若没事, 就在这儿陪我把这些文件都处理了吧.” 老太太刚喝完午茶, 斜靠在竹榻上,如渊洗一把脸, 捧了手提电脑坐在一旁.
　　这一老一少, 一个说,一个记, 间隙的时候只听见老式壁钟的滴答声,鼻端尽是姜花令人迷惑的香气,和方才外面的景象仿佛脱了节的两个世界.如渊整个人都松弛下来,无限惬意.
　　一叠文件到了末了,老太太拿起方仁智转来的那份,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开口道: “阿煜这孩子, 年纪越大越沉不住气.这审计虽说今年是头一次,却是政府指定的.竞了价,定下了伍与石, 如今又要换, 无端端又生出多少事,传出去可不白白给人说嘴?没事到了那起小人嘴里也变了有事.”戴上眼镜再细看一遍, 抬头问:"这文件是从谁的办公室转来的?"
　　"是方董说请您过目的,后来伊容也说必要您看了才是."
　　老太太点头:"我说呢,本来这起事他们决定了也就是,一定是不同意阿煜,只得推我出来......既是这样,就说我的意思, 伍与石要求公司成立审计委员会就成立,没有添多麻烦, 让伊容和方仁智负责. 换审计公司一说, 就息了这个念头罢.如渊你也是,若我这里没事,你就时常到公司去帮着伊容,照顾点审计的事儿.”
　　如渊明白过来, 心知商煜必定藏私, 这审计背后还不知会牵连出什么来,否则哪用得上急急擅作主张,程适也全无必要乱了方寸. 她心下骇然, 但也无法,这凶吉可也是一早注定躲不过的罢.
　　再看最后一份,老太太却是真的生气: “可叫我怎么放手相信他们?难得起兴挑一个项目来看,这计划书倒是昨天一个样,今天又另一个样, 罢罢罢,还是趁早不要拿出去丢了我们商家的脸! 你去公司可有看见伯容?”
　　“我去得急走得也急,并没有看见.”
　　老太太不出声,一会儿叹口气: "有些乏了,如渊替我看看何小姐可到了?"
　　如渊巴不得这一声,起身出到门厅,每周给老太太做全身按摩的何小姐已经等在那里. 如渊招呼她到楼上,又拿了托盘上新送来的晚报.
　　老太太正要起身上楼,忽然停住,有些不相信地拿起晚报.如渊诧异,从她身后望过去,见头版标题新闻中一行小字: "西岸开发招标今天下午揭晓,商氏集团成为赢家." 她也怔住,再细看报纸的日期,没有错是今天.还没容她回过神, 老太太倒先自嘲地笑起来: “看,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可是白操了这份心……都这把老骨头了,还是趁着能享受的时候多享受一点罢.如渊你且扶我上楼.”
　　“老太太你这又说的是哪里话,你的身体还好着呢,起码能和我们闹到佳容结婚生子.” 如渊知道老太太最爱听的就是宝贝孙子.
　　果不然,老太太拍拍她的手: “还是你会逗我开心,可不是,我还等着抱曾孙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