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语红楼之鸳鸯戒》宁樱子

3、第 3 章

　　如渊终于耐不住，换了游泳衣下楼去。池边一早有人，开了收音机听老歌。她诧异：商倩容原是属于夜的，今天起得竟早。再定睛看了，身上的晚装露了馅：该是一夜的狂欢刚结束，昙花还没有收起花瓣的时候。
　　“早。”如渊笑。
　　商倩容也笑：“早，如渊。要有谁在这个时候游泳，也就是你了。”
　　如渊伸伸手脚：“早上空气清新，只有花草开始呼吸，不比傍晚，万事万物都悄悄释放一天的热量，倒不是运动的好时间。“
　　“我也该回去睡了，不然等一下太阳出来，我就好形散神灭了。” 商倩容站起身来。晨光里她的脸脂粉褪尽，小小的脸庞一团孩子气，只是眼神迷离，和年龄相去甚远。
　　商倩容忘了关收音机，细碎的乐声萦绕不散：“……亲爱的人，亲密的爱人，谢谢你这么长的时间陪着我……”如渊凝神听了一阵，自己先笑了，又是一件不相干的事。她随手关上收音机，跃入水中。
　　池水沁凉，从四面八方漫过来，像一只大手托住如渊。她一直游一直游，周身毛孔畅快地呼吸，心头一片澄明。
　　一气游了二十个来回，如渊攀住池壁，双手用力要上岸，却没撑住，一个不留神又滑进水里。这时候,一只手从池边伸过来：“来，如渊。”
　　竟是商煜。他换了衣服正要匆匆赶去公司的当口，望见窗外泳池里少女美好的身形，好似人鱼在水里穿梭，激起一拨拨水花。这浪荡子居然管不住自己的双脚，一径来到池畔。
　　如渊如同看见鬼魅，忙忙一个转身，向池子那边游开去。
　　商煜讪笑着收回手,抖掉手背上沾的一粒水珠,神思不属地走开去.
　　如渊胸中憋一口气,不能叫自己停下来,像和谁赌气一样,发狠地又游了一阵.爬上岸的时候只觉身上酸软, 手上的皮肤尽泡成白色.太阳的金光直直地射进眼里,一时之间叫她睁不开眼.
　　这上下,整个商家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而她,在这暗影重重的大宅,又该如何自处?
　　如渊怔怔地擦干身上的水,裹了毛巾,从后门进了厨房.想着这时候该是厨房里难得的片刻清闲,不料一进去就听到商佳容的大嗓门: “ 说了你多少次,这蛋糕必要用新鲜熟透的芒果再捣烂了,回回都用罐头来蒙事,没的糟蹋了人的胃口……”
　　至少,还有这么一个人是健康正常毫无机心的.如渊心头一松,笑道: “好好的,又到厨房来打什么饥荒?正经吃了早饭忙你的事去罢.”
　　商佳容正和做甜点的小糖儿叽咕, 抬头看见如渊, 眼睛一亮:”天热,有什么好吃的,油腻腻的,还不如打发人到外面小摊上买碗凉粉吃,加了芝麻酱,保准吃个三大碗.”
　　“听听这个口味,说了让人笑话去可不是?”如渊打开冰箱, “我倒是饿了,有什么吃的都是好的……”
　　小糖儿嘻嘻笑: “冰箱里有羊角面包,如渊你赶紧带了他去吧, 在这儿指手画脚地阻我做事呢, 下午老太太请人客喝茶,等这奶酪蛋糕用.”
　　“如渊如渊, 我带你下去吃东西?” 商佳容凑过脸来, “一个小时就够,都是你平时吃不到的好东西.”
　　不知哪里来的兴致, 如渊道: “好,待我换了衣服就来.”
　　商佳容把车开得飞快, 如渊的头发一下就吹干了,拂在背上酥酥痒痒.这一刻她是享受的,脑子里空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
　　车停下来, 如渊抬头去看,店面不大,更不起眼,倒取了个名字叫"不易居".
　　人的时间用在哪里是看得见的,这句话真真一点不错. 商佳容中意的美食果是不同寻常.食器精致,色香俱全. 如渊举案大嚼,整张脸都埋进粥碗里.见商佳容左顾右盼,迟迟不拿筷子,她老实不客气地把他面前的蟹粉汤包整笼搬到近前,蘸了醋一口一个.
　　要换了平常,商佳容早出言笑话这牛嚼玫瑰之举了,今天他好像特别温文, 一味呆呆傻笑.
　　如渊见怪不怪,由得他去.正当她开始对付百合绿豆汤的时候, 门外走进一个人来.如渊怔住,她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长得那么好看的人.
　　那人身形虽嫌单薄, 然不知是逆光还是旁的原因,她好似镶一圈光晕. 清凌凌的眉目,只是眉尖若蹙,带一点点愁容.如渊看得呆处, 那人的目光也到了他们身上, 见到商佳容便露出喜色, 再在如渊身上一转, 又沉下一张精致的脸来. 原来,喜怒哀乐七情上面由美女做来果真不同寻常人,样样色色都是让人浮想连翩的.
　　背朝着门的商佳容也似有感觉,回转头去,惊喜间, 一个错手碰翻绿豆汤.
　　那人轻俏俏地走过来,麻利地用纸巾盖住汤渍,眼睛也不看商佳容,淡淡地说: "我只道你再也不上我这门了."
　　商佳容手忙脚乱,只是笑,又问如渊可有烫到.如渊骇笑: "可不是傻了,冰凉的绿豆汤还会烫着?倒是白白的可惜了这一碗."见这光景,心细如发的如渊早看出其中端倪:眼前这分明是一对璧人, 上次生了龃龉,商佳容带个外人在场本想大家好下台,没想女生心思多,又平白落了一层猜疑.
　　想到这层,如渊起身笑道: "这位是?听佳容老是念叨,偏总也不肯提名道姓的.亏的我今天要给老太太买点心,缠着他才肯带我来,连带着我也饱了口福."
　　那人眉头展开,颜若春花: "可是如渊罢? 佳容也没少了提你.我是居文仪."
　　居文仪,不易居,这就是了.
　　居文仪走到柜台吩咐了几句, 笑盈盈地回来: "如渊你一会儿要的东西已经在准备了,今天厨房还试做了马蹄糕,我叫一起给包上,你也尝尝."
　　如渊道谢. 这是个真性情的人,和商佳容确是一对. 两个人站在一起说不出有多精彩,金童玉女也不过如此罢.
　　"我约了晚报的张编辑,就不多陪你们了.如渊有空多来玩." 怪不得居文仪这名字听来耳熟, 这不易居的女主人原来是新晋自由赚稿人. 她的专栏文章是如渊唯一每天追读的,文字极简约俏丽,总有些与人无干的冷然意味,原也要如此一个人物才能写出来.
　　商佳容忍不住: "我陪你去."
　　"你又不通了,你带了如渊来,怎么就把人家扔下不管了呢?" 居文仪似笑若嗔, 眼波流转.
　　如渊笑: "不妨事的, 我叫一辆车回去就行了.佳容这么早回家,一定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还是请在外面转转罢."
　　待到出来, 看商佳容小心翼翼地挽着居文仪上了车,有说有笑地一起走了,如渊心底有一把细小的声音硬生生地钻出来: “金如渊啊金如渊,你难道一点脾气都没有吗?你难道不知道别人都是在利用你?你又何苦这般委曲求全?”旋即她笑, 那又怎么样?这原就不是自己的世界,只是不知为了什么,似和商家有解不开的缘,她身不由主地参与到他们的故事里去,在全不知情的时候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一辆空街车路过,司机忽见路边捧着食盒的少女轻轻地笑着,一面恍惚地扬手,像是和一个看不见的人正有说有笑,心中惊疑.停下车来,又见那少女斯文可喜,这才放下一颗心,向山上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