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语红楼之鸳鸯戒》宁樱子

2、第 2 章

　　老太太开始经常带如渊到公司.如渊不愿多知道她不应该知道的东西,也不愿多经手她不应该涉及的事情,任老太太骂她懒不肯学习,一味好脾气地笑,抱定了宗旨不松口.饶是如此,仍是免不了做一些日常文件处理之类的事情.所幸多是平时在家帮老太太写写记记，至多一个星期去公司走一遭。
　　整个七月，天气都热得反常，老太太也不乐意出去走动，闲时便约了郑家太太，何家太太来聊个天吃个饭。直到接到商伊容说要回家的信，老太太才着实高兴了起来，连带所有人也兴奋了一阵。
　　如渊并未见过商佳容这一位同胞姐姐，听说是商家孙辈里的楚翘，可惜早早嫁了个英国有领地的公爵，又不遂心，离了婚，自己在伦敦商学院读了管理科硕士，这才要回来。老太太高兴得无可不可，亲自嘱咐黎小峥和如渊请人客定菜单，专为伊容在家开晚会。
　　家里却是好久没有办过晚会了，黎小峥和如渊忙足两个星期，才张罗出个头绪。佳容和伊容打小就亲，自也是成天转来转去，时不时想插个手帮个忙，在家里的时间倒忽然多了起来。
　　伊容到的那天，大家都在。如渊看这位大小姐果是气质沉静，举止娴雅，一身打扮看了说不出的舒服，含笑微微点头，便和所有人都打过招呼。还特特搂着佳容的肩膀：“又长高了？“
　　佳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倩容早笑出声来：“伊容姐你还把佳容当小孩子呢！他过了十八岁就只长了三公分。”
　　大家都笑，确是一副天伦之乐的画面。老太太免不了想到过了世的儿子媳妇，有些伤感，亏了人多，热闹一阵也就好了。
　　老太太的主意, 宴会自然是好的,人客也来的齐全 . 留神看去,公司里的经理级人物齐齐到场是不必说的, 商家的世交新好也一个不缺.衣香鬓影莺声燕语里,也不少各家的青年才俊..再看商伊容,身边早围了一圈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更何况是商家的女儿.如渊想到这一节,不由得嘴角轻扬.这一幕看在身边的人眼里,只觉这个清丽温文的少女平添一丝稚气的俏皮,思绪不知游离在何处,无限吸引.他清清嗓子,侧身过去: “金小姐,可要添些甜点?”
　　如渊被打扰,转过头来.她认得那人, 投资部副经理程适,一张可喜的孩子气的脸,做事手段却老道沉稳,虽说是商煜一手提拔起来的,老太太和其他董事也没有异议.
　　可是在程适眼里,这少女粉黛不施,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笑,举止又兼三分成熟,和每天在办公楼里见的套装高跟鞋面上红是红白是白的女郎截然不同,叫人忍不住想问: “嘿,什么事情那么开心?说来一起高兴高兴.”
　　程适的姿势殷勤, 递水送水果, 新话题一个一个接得密不透风. 如渊心里自有分数,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程适讲话, 带一个笑, 不觉想起从前的人和事, 心里温柔地动了一动, 不是不享受的.
　　那边的老太太扬手招呼, 如渊欠欠身, 道歉离座. 程适的目光追随少女蓝色的背影, 留恋不去, 踌躇满志,伸手又拿一杯冰茶喝, 却有人轻轻拍一拍他的肩膀.
　　如渊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 乐队已经开始奏乐,商佳容领一个人先下舞池. 一时间裙摆悉窣, 五色纷呈, 好看得紧.
　　她至不爱跳舞, 因那音乐,那气息, 没来由地叫人恍惚, 暧昧不明.她看了一阵, 从旁边果盘里捡一串红玛瑙似的提子,悄悄地退到露台外面.
　　露台外面是花园, 大蓬的栀子开得正好, 大朵芬芳的雪白花朵映着月色越发分明, 郁郁的香从花芯渗出来, 浸染了夜的空气. 如渊绕到露台上一大株盆栽绿色植物的后面,探出身去摘一朵簪在耳边, 忍不住低声道: “掬水月在手, 弄花香满衣.”
　　正忘情间, 忽听长玻璃门响, 两个人也走到露台来. 如渊有些窘, 匆忙间只得站在当地.亏得葱郁的枝叶遮在中间, 看不清来人.
　　脚步声停住, 半晌没有动静. 如渊暗叫糟糕,不知如何脱身,不禁后悔方才的孩子气.
　　不料一个声音开口: “你忘了我白天怎么说的, 今晚尽和那姓金的小丫头胡缠什么?”
　　如渊再没想到会在这尴尬时节听到商煜的声音,提的又是自己的名字, 半惊半疑.
　　商煜接着数落那人: “这丫头再怎么得老太太的宠也是个外人,比不得我那个侄女. 这次回来摆明了架势要插手公司的事, 老太太一定放权力给她……将来的事谁说的好, 你也得为自己打算打算.”
　　那人终于开口: “是, 我明白了.” 如渊心头再没有疑惑,只觉手脚冰凉, 不知往哪里放.
　　像是过了许久,如渊只觉半边身体发麻, 轻轻移动一下, 耳朵终于可以开始重新工作,捕捉到的竟然是商伊容清冷的声音: “是, 我下星期就开始到公司上班了, 有事情不清楚, 到时候还要请程经理多费心.”
　　啊, 不知什么时候商煜走了,换上了商伊容. 如渊苦笑, 这露台好像话剧舞台, 紧要人物化完了妆, 各自披了戏服, 一个个地亮相. 她可不就是那个看戏的人, 就只是一个看戏的人, 又何苦过于投入,分享了他们的悲和喜?
　　“没有问题, 商小姐, 你知道你总是受欢迎的……下星期可有时间一起喝杯茶? 工作和休憩到底是一样不能少的.”
　　“哈,我想我这辈子大约都不会有喝茶的时间.” 商伊容客气而冷淡地说, “里面还热闹, 程经理再进去玩一阵吧, 我嫌吵,一个人在这里吹一下风.”
　　程适未得要领, 失望退场. 如渊暗暗对这位大小姐又添几分敬畏: 几下散手用来对付程适就绰绰有余, 显见不是一个段数上的.
　　一个声音从宽大的露台那头响起: “好好好, 伊容, 老太太只为你操心, 这下她也该放心了.” 如渊心里称奇, 看样子今晚人人都来这里了.
　　黎小峥一边笑一边自花丛后绕出来: “老太太才打发我嘱咐他们把花园里的路灯都亮上, 一出来就听到你们说话, 亏了两个人四只眼睛, 都没看到我这个大活人.”
　　“大嫂你躲着吓人做什么? 这么黑, 什么四只眼睛,加上了我的眼镜,六只都不管用呢.”
　　如渊握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他们怕是这么多眼睛都没有看见她.
　　“看不出程适这小鬼头,主意倒是打得挺快, 不知他想的是公是私呢……”黎小峥轻轻笑.
　　“是公怎么样?是私又怎么样?”
　　“若论公呢, 他跟着我公公这些年,投资部的那摊烂帐不知多久没有搅清楚了,谁不想从你这钦差大人这儿得了恩准,眼开眼闭又混上一阵子.公司里指不定多少人手里捏一把冷汗呢! 这因了私的, 不用我说, 得了美人归, 公私两便, 更是好上百倍.” 黎小峥闲闲说来,一边亲热地推搡商伊容.
　　商伊容声音里依旧波澜不惊: “也想得太好了罢.看准现在在我身上落工夫赚个十足十, 我是吃过亏学了乖来的人,哪有在小水潭里栽跟头的道理……公司里的烂帐自不止他们那儿这一笔, 奶奶是管不过来,有人是不想管, 我倒是立了心要好好管一管,都是自家亲骨肉, 也顾不得了.”
　　都是水晶玻璃心肝的人儿, 黎小峥听出话外之意, 不敢多话, 笑着搂上商伊容进去了, 留下如渊怔立在树后思前想后,不知是夜风带凉还是听到的只字片语, 她只觉手臂上汗毛直立.
　　第二天一早,打扫露台的佣人一叠声地抱怨: “谁把好端端的提子碾了稀烂, 汁子沾得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