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语红楼之鸳鸯戒》宁樱子

5、第 5 章

　　这一天是多么的长,待到老太太舒服地躺下开始享受,厨房里才刚开始准备晚饭.
　　如渊只觉前所未有的心浮气躁,顺手从书架上捡一本书出去花园,找到吊床躺下来,没翻几页就阖上了眼睛.
　　这是一个美丽的夏日傍晚.太阳像一朵花慢慢地收拢了光束,微微有风带来睡莲的清香.头顶不知哪里传来蝉鸣,梅子绽了一树粉色芬芳的花朵,苹果树的枝子上却已经垂下青涩的果实.
　　原是花园僻静的一处,如渊喜欢这里也是因为少有人迹,连园丁都只是偶尔看顾.此时却有一人分花拂柳,穿水绕石,一路静悄悄地来到近前.看见藤床上的少女,来人不禁"咦"了一声,似有几分惊讶.
　　如渊一手枕头,手里的书半遮了眼睛,脸上有日晒过的微红,嘴角犹自含笑,想来正是好梦沉酣.天青色的圆裙洒了一床,便如清凉的薄荷叶.
　　那人凝视良久,才猛然惊觉,迟疑着伸手拈去沾在如渊发际的一片花瓣,像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走开去.
　　如果这时候如渊醒来,她一定能听见那人轻轻的一声叹息.可是,她只隐约听见风动树梢.
　　过不多久,又有一人匆匆经过,这次却没有注意到熟睡的如渊,顾自向后面去了.
　　旋即传来低低的对话:
　　"你说,这好好的,老太太那里怎么又跑出两个计划书来?"
　　"哟,你倒来问我?也不先看看自己弄的那糊弄人的东西能不能叫做计划书!连我这外行一看也知道资金来源是骗人的,短短时间自己哪里去周转出这么大笔钱来?还不是指着投到了这个项目再向银行去借?一顶帽子几个头,你也只会玩这种把戏!"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计划书原本就是蒙人的,你家不是早打通了关节,内定把项目给我们的吗?"
　　"是,商家的事哪一件我们黎家不是尽了心帮忙的......"
　　"这会子又说这些,我的钱可不就是你的钱.那你来说,这新的计划书可是谁做出来给奶奶的?"
　　"我可没那份闲心.还是你想的主意,胡乱弄个计划书以备老太太点卯,一待她看过即时删了,连你自己的电脑里都只剩一个空壳文件夹,谁承想老太太这次倒是认真要看你的这个项目,回头又找......"
　　"这就奇了......倒像是有人存心想帮我应付奶奶,我看那新的计划书,十成中有七成像我弄的那个.奶奶的电脑也就这么几个人知道密码......难不成是如渊?"
　　"我今天看着她进公司这一会儿工夫未必做得出来,再说了,人家凭什么帮你? 别看着她是老太太面前的红人就都想巴结,你老子打着算盘呢,你也敢想!"
　　商伯容作揖陪笑: "夫人说的是,说的是......就盼这个项目已经拿下来,奶奶一高兴就不问这事了......"
　　如果这时候如渊醒来,她一定能听见惊人的秘密.可是,她只隐约听见蜂吟蝶舞.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一个人走在一个偌大的院落.赤日当空，树阴合地，柳垂金线，桃吐丹霞,想来正是日长神倦之时,处处鸦雀无声.如渊像对这里熟悉得很,径自遇水过桥,遇石绕行,过穿堂,上台阶,看不尽花招绣带，柳拂香风,更兼墙外笛韵悠扬，歌声婉转, 恍如仙境.如渊心里却似有说不出的焦急,想一吐为快又不知如何从头说起,只觉纷纷扰扰,恨不能掏出了一颗心来看一个究竟.
　　她一低头, 水绿绸的百褶裙子盖在脚面上,轻轻踢一踢,露出下面一双墨绿的绣花绫鞋.她却似一点都不惊讶.正要走到湖心的凉亭里去,忽然鬼使神差般俯身看下去.水面上锦重重地落了一层凤仙花瓣,随涟漪荡漾开去,慢慢地,映出一张脸:黑亮的头发挽在头顶,干净的鹅蛋脸，鼻梁高挺，腮上微微几点雀斑,却是极俏的.分明是另一个少女的模样.
　　是了,如渊静静伸手到水里,搅散了这张脸.
　　仿佛有预感,如渊抬头,正看见对面亭子袅袅婷婷走来一人,一般的花团锦簇,只觉是极亲近的姐妹.来人笑吟吟地到了面前.正欲开口间,如渊心头竟像知道那要脱口而出的会是一句令她不快且不安的话,挣扎着一定要从这个梦里醒来.
　　她轻轻转一下身子,果然就醒转来,身上还是白天的装束,藤床之上的天渐渐有些暗了.如渊有些怔仲,那景象不是她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更离奇的是,梦里的自己居然对那个她的身份习惯而熟稔.
　　"如渊,果真是你!"商佳容的脑袋从花树后探出来, "厨房立等开晚饭,到处找你不着,亏得大哥说你好像在这里......" 他从草里找到如渊的凉鞋,笑嘻嘻地上前作势要抱她下来.
　　如渊"啪"地打开他的手: "这毛病什么时候才改?是个女的就要上前搂搂抱抱......"
　　"那也要是美女罢." 商佳容顾自笑,"如渊你没事就板个脸教训我,将来看谁有福份消受你呢."
　　如渊一边穿鞋,一边白他一眼:"那居小姐可还不是美女中的美女,又能干,你也该收心了吧."
　　"你可千万别被她唬了去,她年纪才小呢,还在读什么英国文学的博士,那店是她叔叔家里的,她也不是个管事的,闲了不过写些文章."
　　"这是个好的,你可要用心."
　　商佳容两眼放光:"你竟知道!那么多女生,就她一个不俗,从来不会劝着我学些生意上的事......"
　　"什么时候也该带回家给老太太瞧瞧罢......"
　　随着商佳容走出去,如渊禁不住回头再看一眼似有魔力的藤床,不知它要传递的是什么信息?
　　晚饭桌上,商煜阴着一张脸,商伯容陪着小心,但是每个人都闭口不谈公司里的事,费心地扯东扯西.如渊替他们觉得累,一扭头倒看见伊容朝她眨眨眼笑一下.
　　伍与石的审计小组很快就进了公司.负责的是合伙人中的伍.如渊再没想到这伍从心竟是一个温文有些腼腆的人,而且年轻.
　　这一组人无论男女,通通穿白衬衫加深色西装,个个言语和气,态度谦恭.露茜闲了和如渊八卦: "本以为审计公司好像律政机关,一来就翻箱倒柜,像抄家般.这样看来,我个人倒不介意他们多呆一阵.比起公司里那群脸一天比一天长的老妖怪,至少养眼."
　　老太太没让如渊闲着,每天早起若是没事,必打发了她到公司半日,直到正午回家午饭,却从不问她进展如何.
　　审计组的人要看各个业务部门的工作流程,要找一整年的交易原始资料.极其周密又是极其琐碎一桩桩一件件工作,如渊就是协调员,联系各部门,安排会议,并且时时向商伊容和方仁智汇报.
　　公司里的管理层自是对这队人马多少存着戒心,况且手头真真假假有些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少不了如渊在中间出力.她的笑容诚恳,说话办事有条有理,每每让人心生好感,工作效率也提高两三分.一来二去,没有人再小觑她的能力.
　　如渊也和审计组的人处得融洽.都是年轻人,离了公事照样谈天说地,眉飞色舞.如渊在一旁拿一杯茶,听得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