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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那晚虽未真的消魂,方山却得以初识情事,年少懵懂,热情一旦被点燃,便再也不可收拾。

      方山原本就十分颜色万分风流,眼角眉梢再加上几分春情,个中诱惑已逼得人呼吸不能,他又总爱与王晋抱抱亲亲,自那晚后赖死赖活搬去了王晋的床上大被同眠,每天定要搂住王晋一条胳膊才肯闭目安睡,临睡前免不了耳鬓厮磨肌肤相贴。这不晓事的少年只挨挨蹭蹭亲亲抱抱便心满意足了,余下的全不懂得,只苦得王晋借口天热,夜半频频跑去井边冲冷水澡。

      偶尔月娘问起王晋的黑眼圈,素来淡定的王晋毕竟心中有愧,不由得期期艾艾,被月娘看出马脚,说出关键,王晋一张老脸登时红透,姑娘们忍不住大乐,扯了方山进内房,一群莺莺燕燕围住了喁喁细语,留下王晋在月娘面前坐立不安。

      月娘执扇只是冷笑,待人群散尽,劈头问道:“你对袁大官人打算如何交代?”

      王晋叹口气:“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是一步。”

      “这孩子这等颜色,必然是个祸胎。虽说卖身契已烧了,毕竟在袁家养了这许多年,看袁大官人神色,断断不会轻易放手。你抢了他的口中食,他能饶你?”

      “好歹也是清平世界,袁家再势大,总不能强抢人口罢。”

      月娘冷笑:“平日里精明个人,遇到这等事到底糊涂!袁大官人口口声声方山是他亲弟弟,当日里砸兰桂坊时,多少人把这句话听进耳朵里?他咬死了这层关系,到时候告你个拐带人口,看你怎么处!”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将扇子在王晋头上重重拍了一记:“呆子,傻子!当日怎么与我保证来着,只养他些时日,绝不会惹祸事?现如今那孩子眼里的春情挡都挡不住,你道旁人都是瞎子么?你做下这样的事,便不怕路人指点,难道竟不怕袁大官人剥你的皮?”

      王晋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低声道:“小生与他绝无苟且之事,只是两心爱悦,无力自拔。小生何尝不知这是违逆天伦之举,然而晓得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便是另一回事。”他望着月娘,“月娘当懂我,你明晓得那个人做了无数伤天害理之事,死有余辜,但一颗心已给了他,便几十年来守身如玉,此心不变。情之一事,哪里是理智可以管得了的。”

      月娘怔了片刻,眼圈不由有些发红,背转身抹去几滴泪,方硬起心肠,道:“你与他怎的,老娘不管,但袁大官人那里,务必要想个法子应对,不要牵连了兰桂坊。”

      她的手轻轻抚过手中微微发黄的扇面,低声叹道:“人说红颜祸水,这孩子,只怕更是惹祸的根苗,这件事月娘帮不到你甚么,只能管住女儿们的嘴,不四处嚼舌,其他的,你好自为之。”

      正说着,方山撞开门,满头大汗自内室里径直逃出来,一路不敢抬头,面色潮红,神色尴尬。再看屋子里姑娘们掩面偷笑,桌上凌乱地摊开几本图画,笔触圆润,画面精致,正是出自王晋王大官人手笔的春宫图。

      外间都是明眼人,王晋登时也有些尴尬,幸好有月娘板着脸将姑娘们赶散开,才对月娘深深一揖,扯着方山脱身而去。

      姑娘们欢乐的娇声笑语渐渐远了,方山还是不敢抬头,一只手被王晋紧紧抓着,一阵阵热气从手心传过来,想起方才姑娘们说的那些话,实在让他有些心慌,一句话含在嘴里,来回磨着转了七八圈,终于还是咽了下去。而王晋肚子里则揣上了沉重的心事,一时间陷入了沉思,二人一路无话,便这样手拉手穿街过巷,回了家。

      方山固然一派天真,满肚子转的小心思只是如何与王晋更亲热一点,袁大官人那里怎么办,全不放在心上。王晋也装的云淡风轻,好似天下太平。

      但该来的早晚要来。

      又一个冬日过去,江宁城换了新任父母官。新知府勤政爱民,与前任也没甚么两样,老百姓不仔细注意告示落款,只怕都会忘记这档子官员交替的事情。王晋也未曾想过堂堂江宁知府会与他有甚么关联。因此,当这一日卖了图画回家,在门口看到四个官差直挺挺立着,见到他不由分说抖链子就拿人,实在是意外,一路上只捉摸着自己不曾做下什么违法的事情,若非袁家生事,便是官差认错了人,到了府衙,一定要好生分说。

      然则到了大堂之上,王晋却沉默了。

      堂上的知府大人,他是认得的,立在一旁的原告也是认得的,便化成灰也认得。原告所诉果如月娘所说是拐带人口,但她猜对了这罪名,却没猜对这人口是哪个。

      竟不是方山,而是他。

      十几年前的旧事被翻了出来,赤/裸裸血淋淋呈在公堂之上,苦主说,自家儿子新婚不久,却被王晋花言巧语骗了一同逃走,十余年不知所踪,如今偶然在江宁碰到王晋,却见他身边已另有其他少年,想是此恶人当年骗了他家儿子,后谋财害命,现在又来害其他人家的男子。

      有证据么?没有。但王大知府有板子。一家是同族中至亲大户,一家是无权无财的孤儿,板子打向谁自是不言自明。

      无论如何,他是为他而死,他的尸骨,至今尚在悬崖深处,只留下一幅衣袖在王晋手里。王晋当年带着这幅衣袖远走他乡,在江宁城边立了个小小的衣冠冢。他已去了,干干净净,王晋怎也不会再让他人去坏他清名,扰他阴魂,只有闭口不说。

      知府问,你二人可有私情?

      无有。

      他为甚么新婚不久留书出走?

      草民不知。

      他人在何处?

      已亡故。

      是因何而死?

      草民不知。

      是否被你所杀?

      不是。

      不是被你所杀,你又怎知他已死?

      王晋沉默。

      对付这样冥顽不灵的凶犯,知府大人当然要打。过一次堂,打一顿板子,几天下来,只打得皮开肉绽,生不如死。月娘有心递些钱进去,让他少吃些苦头,知府衙门此番却清廉得有些蹊跷,越求情,打得越狠,最后王晋吃打不过,咬牙认下了杀人案,承认是他谋财害命然后逃亡他乡,却对私情一事矢口否认。但苦主坚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王晋交不出,还是要打。

      这等巨变着实让方山慌了手脚。他一个未满二八的少年,初尝情味,正满心欢喜,所爱之人转眼便成阶下囚,眼见得报上刑部衙门,秋后便要问斩,可怎么办?

      惊慌失措之余,他能想起的只有一个人,袁海。

      袁海,袁大官人,袁大人。

      袁大官人果然是官场上打过滚的,听了方山慌里慌张一番叙述,神色却是波澜不惊,安抚道:“不慌,待我去府衙探问探问再说。你若不肯回袁家,便先去别院住下,那书生家里是不能待了,小心牵连你进去,更不好办。”

      方山早乱了方寸,唯有点头。

      袁家到底财大势大,月娘有银子都递不进去,袁大官人只一句话,王晋每日必挨的板子便轻了许多。一番打点下来,便是月余过去了,方山每日里坐立不安,心急如焚,屡次要去狱中探望王晋,袁海劝道:“现如今原告势大,那书生的罪名唯恐不重,你若去了,更落他一个拐骗良家少年的嫌疑,有害无益,莫不如等他出来了再说。”

      方山只有耐下性子等待。好在袁家别院他先前就住过的,人熟悉,环境也熟悉,又清静,每日袁海都要过来陪他说说话,为他开解心结,言行客气周到之外还多了几分体贴关怀,比之前情状宛若两人。方山先前还有些别扭,日子一天天过去,也渐渐习惯了,倒觉得这样的袁海很是可亲,是很靠得住的大哥。

      时间一天天慢吞吞往前走,这一日,袁大官人终于带来了好消息,他说毕竟王晋已画押,供状已上报刑部,他费劲心思上下打点,最后死罪可免,充军流配是免不了了,但流配路途遥远,好做手脚,若肯假死埋名,从此隐居山林,再不履尘世,便可保得性命,逍遥法外。如今府衙上下和苦主一家都打点好了,绝不会再为此事发难。

      流配。这个词对方山来说好生陌生,似乎只在戏文里听过,现如今却到了自己眼前。他怔了片刻,忽地起身便往外走。

      袁海伸手拦住,问道:“你这是要做甚么?”

      方山回道:“当然是去看他,如今不是已判了流配么,总能去看看了罢。”

      袁海凝眉沉思片刻,道:“嗯,他毕竟收留你好些日子,这份恩情总是有的,你去送送他也好。但他是戴罪之身,你去了,不要多说话,看完便回来罢。”

      方山奇道:“为甚么要回来?既然他死不了,我当然要和他在一块儿。”

      袁海蹙眉道:“他收留你几年不假,但如今我袁家救他一命,这份恩情也算报了,你还与他搅在一块儿作甚?”

      这番话说出来,方山的火气登时上涌,他勉力压了压,大声道:“我方山自离开袁家,就再没将自己看做是袁家人。大官人救他一命,我自是感激不尽,但若以此说嘴,要我回袁家,老子死也不干。”

      袁海温言道:“你别急,先吃口茶。”他自桌上倒了一杯冷茶,劝着方山吃了一口,续道,“我并没说要逼你回来。只是那书生既然作奸犯科,想也不是甚么好人,你跟着他,以后被他害了怎么办?莫不如趁此机会离开他,要回袁家也好,我另置房产给你住也好,都依得你。”

      方山丢开茶盏,摇头道:“谢你美意,但方山这辈子已认定了他,好人也罢,坏人也罢,总要在一块儿,死了我也不怨。”

      袁海面色微变:“认定了他?你这话,甚么意思?”

      方山大声道:“就是说,老子这辈子只欢喜他一个,要和他在一块过一辈子。”

      袁海大怒,一把扯住方山袖子,喝道:“你这是什么话!他是男子,你也是男子,哪里来的什么欢喜!这些年他究竟都教了你甚么!”

      方山用力甩开袁海,脸胀得通红:“男子怎的?老子不在乎!你这会子说得冠冕堂皇,先前不也是心里喜欢我这个男子?我在兰桂坊男扮女装,你日日来看,心中只恨不得我变作女子身,好嫁与你做二房罢!道我不晓得么?”

      袁海气得指尖微微发抖,咬牙道:“便是这样。我爱你,宠你,为你可以将结发妻子晾在空房,自己每日里情/欲煎熬,却一根小指头都不舍得碰你。你呢?却去喜欢一个潦倒书生?还与他……与他那般亲热!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这些日子已忍得够久了,不想再忍。现如今好容易判他个戴罪流配,我怎能再放你跟他走?”

      方山蓦然抬头,牢牢盯住袁海双眼:“好容易?好容易是甚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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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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