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纯白［秦时明月同人］》凌纱

7、天山雪影

　　城外，墨家据点。
　　荀夫子诊断完并不言语，只示意子影上前。半晌，子影躬身退下，荀夫子默默点头，让子羽捧出碧血玉叶花。
　　“碧血玉叶花？”满室的惊喜之中，子影淡淡蹙眉。
　　“有何见解？”
　　“端木姑娘体内脉象如深谷落雪，微不可查，细若游丝。若是依夫子所言，三开护心脉的药方而脉象弱如斯，只怕便是这九泉碧血玉叶花也救她不得。”
　　“小子你别瞎说！那一看就是名药，怎么会救不了蓉姑娘？”大铁锤一下怒极，谁要是敢说蓉姑娘没救，他就和谁拼命。
　　雪影笑意不减，目光始终游离在窗外，并不去看他。林翳间，偶尔有风吹过，带起似有似无的白色飘然于飞。
　　“小友说的不错，端木姑娘自小与百药为伍，她的抗药能力远胜于常人，所以我一直在寻找解决的方法，这次终于发现一个奇特的古药方，再加一味药，或许可以让碧血玉叶花的药力发挥出。”
　　“什么药啊？”
　　“雪蒿生狼毒。以毒克毒正印证了阴阳相克的道理，在减弱端木姑娘抗药能力的同时，增强了碧血玉叶花的药效。”
　　……
　　屋内仍在不住地讨论中，雪影跪坐在一侧神色淡淡，时而吹过的风声单薄地像是少了些什么，一如她此刻空落的内心。
　　——“丫头那么安静，可是想我了？”金光跃动，柔和了半片深绿的叶，叶下声音灵动，带着三分戏谑，三分不羁，映入她脑海。
　　印象中的白凤总是爱玩笑的，陪着他一字一句，她竟也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那种调笑的感觉，就像那人的容貌熟悉到不愿忘却。总在夜深难眠时，会去想象，他的一字一顿，在回忆中聆听，也有安然的感觉。
　　——“好像真的是想你了。”那么直接又暧昧的口吻，一点也不像她。或者说，从遇到他起，她就渐渐地变得不再像她自己。
　　记忆中的她是自我的，因为天山的雪是冷的，皑皑雪地是无际的，在这漫天的苍茫中她能靠的只有自己，连师父都不行。后来离开天山，后来进入流沙，记不清是怎样学会融入，学会改变，等她发现时，已然是变了。
　　——“丫头越来越诚实了。”树荫的背后，没有人能看得见，方才白凤的身影是怎样的一绊，险些跌落。
　　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用最沉醉的语调说着似梦似幻的话，是真是假连自己都分辨不清。但是会开心，即便对方的话语也是那样的或真或假。最熟悉的温柔，熟悉到甘愿沉沦。
　　——“我也只是，比你小了一岁……”风起的时刻，渐渐湮没她愈来愈落的传音，难掩的温存不知温暖了几人的心，暗含了如何的情。风落时，她淡笑不变，又孤身在虎穴中，从容周旋。

　　“我与子明小友有约，帮他一个不违背道义又力所能及的忙，你们不必谢我。要谢还是谢小友罢。”
　　“小友……如此大恩，墨家上下感激不尽啊！”
　　“先生不急着道谢，夫子，恕学生无礼，这病，其实还有一种医法。”
　　“哦？”
　　原本炙热的视线在那时愈加炙热。
　　“天山寒术。”
　　“天山……寒术……”荀夫子慢慢理着花白的胡须，眼神微凝，“这确是个好法。天山医术，不同常道，以寒气为引，寒毒为媒，直接操控人体脉络，剔除病根。只是……”
　　“只是？夫子请说，纵他桑海满城戒备，墨家也定会尽力去寻得夫子所需的材质！”
　　荀夫子摇摇头，无声叹息：“这并非药材的问题，只是天山寒术从不外传。”
　　短暂的喜悦过后，是更沉痛的打击，而这样的打击远比直接来的，要伤人的多。

　　西方天山，是个奇特的灵族。
　　关于天山，这是一个古老、神秘、强大的民族，世代隐居在天山之下，终年与白雪冰寒为伴。
　　传说中的灵族，拥有纤长的四肢、完美的五官与优雅的丹凤眼，一举一动都是极为轻细优美的，像是泠泠山泉流泻与磐石之间，幽幽雪莲盛开在雪峰之巅。
　　据说，天山灵族的寒术空灵飘渺，每一步每一动，美到不真实，感觉像是一支精心编排的舞蹈，只是看着那些个精确的手姿与体态，便会怦然心动。
　　很难想象，这样的天山，那样的灵族，与阴阳家竟也是有着极深的渊源。

　　——“你……这算是自夸吗？”在沉默中，那一声笑带着几许戏谑终是忍不住插入。白羽飘飘，随风婉转，述不尽的温柔隐藏在那个肆意的弧度之下，一笑，千年。
　　——“何必呢？自夸是弱者用来掩饰弱点的手段，你觉得你我需要吗？”传说只是传说，传说中的雪莲是美的，因为传说赋予了她神秘的面纱。而传说下的雪莲也是高傲的，生长在苍生之巅，本就宣告了她的不可一世。
　　若想看透她的双眼，便请与她等高。
　　——“的确。”指尖闪过寒光，快到来不及看清。唯美的跃动下，恍惚有一阵沙沙声，天边飞过的鸟儿告诉你，那是被切断的枝叶。
　　有一种人，纵然嗜血，也还是美的。因为世人看不见，他如飞的一步步下，究竟是血，还是美。

　　隐约中听到软软一声，丝袜踩过软席，就止在距她几步之外。然后很快出现了更多类似的声响，夹杂着几声温存尚在的嗓音虽轻，却似是用尽了全身气力：“能得小友如此相助是墨家的大幸，还请小友通姓名。”
　　凡事关己则乱。纵他是再冷静、再从容之人，也是如此。就比如现在，她分明什么都没有做，不过是逞了口舌之快，哪里用得着那样的感谢。
　　只是不知，“不敢不敢，在下子影。”听了她的姓名，他们心存的感激还会留下多少。
　　一语成乱。
　　满堂惊异的目光下，她淡拂起袖，白袂轻摇，引起银竹动乱，如风过竹林，吹散了原本划一的阵势。唇间一点笑，隐在竹纹之后，三分的不怀疑好意，三分的促狭。
　　“哼！”
　　“大铁锤！”
　　“我怎么了？墨家有恩报恩，有仇说仇，你拉着我，算什么意思。”
　　衣绸拂面，慢慢撤离，露出浅笑三分：“想来先生是燕国人。”
　　“哼！我们燕国的事，还轮不到你小子来管。”
　　“原来还是秦燕之战下的幸存者。”
　　高渐离身后的盖聂即便是一身白灰粗服，也遮掩不去锐利的气度，此刻瞳眸无声眯起。
　　多么细致的洞察力，多么明锐的推断力，那个孩子，或许从进门起，就发现他们是墨家的人。盖聂想起初见时，他看着他们的目光是怎样的微微闪烁，心里暗暗一叹。
　　“幸存者如何？总比某些贪生怕死不肯支援的人好。”不知何时他的敌意越发的露骨，那一句也不知是说燕国的将军，还是说面前的儒家子影。
　　“难道先生就不怕死？”她抬眼，如映满冰川雪色的墨绿瞳仁光芒浅浅，却意外的冷极，“秦燕一战，数万对数百的兵力，纵然逃脱，也绝无可能生还。若非无人相助。”
　　“那又怎样？”
　　盖聂的眼神又沉了几分，大铁锤已然陷入那孩子的套。
　　“士当同生死。若然不怕死，先生为人所救时应当果断相拒；若然不怕死，先生应当同已逝的缕缕燕国英魂共赴黄泉。然而，先生没有。今日，先生还是完好地站在我面前，躲在墨家的据点。扪心自问，先生可还敢说，'我，不怕死'？”语落有声，字字果决，她慢慢转头迎上盖聂炽烈的目光，没有畏惧。
　　“我……”
　　一时语塞，语塞的不只是大铁锤。
　　——“还真是一点不留情面。”
　　——“弱者，需要情面？”
　　——“不，怎么可能。”

　　“我……就算是怕死，也比韩国那个什么红莲殿下好！国亡了，还跟亡国的人一起跑了！”
　　她又转回目光，这次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静静地看着。
　　少羽见情况不好，忙挡在了雪影身前：“大铁锤，别说了。子影他是……韩国人……”
　　“就是就是！那天下午，子影不还和三师公讨论来着，说赤练选择卫庄没有错，人生于世便是为了自己而活，世俗的框条又何必在意。”天明见少羽出来帮忙，也跟着出头。他不讨厌大铁锤，也不讨厌子影。但是即便是他也觉得，大铁锤这样欺负子影，没道理。
　　“你……”少羽想要捂天明的嘴，可惜已经晚了。他摇摇头，这小子不是在添乱吗……
　　“我呸！我看他也别读什么儒家，直接跟卫庄走算了……”
　　“大铁锤！”班大师使了眼色，高渐离与盗跖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出堂外。
　　她冷冷看着一切在眼前发生，自始至终都置身事外，仿佛与她无关：“那么，在下告辞了。夫子，还容学生先走。”
　　其实本来无关，她并非韩人，赤练与卫庄的纠葛也自与她无关。
　　——“不生气吗？”
　　——“要生气也该是你生气，毕竟你才是韩国人。”
　　——“我会为了赤练生气？”
　　——“当然不会。就是她自己，怕是也不会生气。”
　　“且留步。”最后挽留的没想到是盖聂。不去在意身边人或这样或那样的目光，他的嗓音是千年不变的淡然，”小友为端木姑娘的病症提供救治方向，本该厚礼相谢，却因意见相左险些怠慢了小友，实在不妥。适才在外间听子明说，小友剑法不怎生如意。不如让盖某相助，也算是尽了谢意。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脚步一滞，雪影的脑中满是白凤不怀好意的笑：
　　——“丫头，这戏你要如何演？剑圣盖聂亲自教你练剑，你能保证不被他看穿吗？”
　　确也是个难题，而这如此好的机会，怎么拒绝都显得不妥，而今盖聂又分明是留意上她了。
　　——“能演多久是多久。好在我自小练得不是剑，也不怕有茧子。”
　　心里连声苦叹，面上她笑得和煦：“如此，是再好不过的。麻烦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