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和鸣》芊兰

10、Part 10

　　还有两个星期就期末考了，可是现在图书馆除了管理员和我，就再无其他人。本来，就算是中午，也会有不少学生跑来这里温习或趴在长桌上打瞌睡。
　　自上了高三，我中午多呆在学校，偶尔来图书馆翻阅专业书或课外书。放下《相对论与物理学》，我的视线越过右肩投向空荡荡的桌椅，真是有些不习惯。
　　徐颖失踪了。就在圣诞节那个星期的周末。
　　她为什么失踪，人去了哪里，没人知道。卫子玲只说，徐颖提过想再去那家占卜店一次。事后证实，徐颖在那家店逗留不到十分钟便离开了。
　　然而事情远比大多人猜疑的普通离家出走复杂。因为徐颖是四中继上次到祖宁进行联谊筹备的那群女生失踪，又一下落不明的学生。学校和家长都报了警，警方认为两起事件有可疑，和祖宁的警察联手成立了夸市专案调查小组。
　　祖宁前段时间接连发生的女学生失踪案件还没侦破，没想到如今轮到夭都。但永林街却是靠近两市交界，那一带不久前闹过鬼怪传闻，正和失踪事件发生的时间一致。
　　是诡异的巧合还是别的什么，我说不清。只不过，我又的确在那条街看到过难以解释的现象。
　　那个有着银发面目模糊的人影。
　　那时我尖叫后战战兢兢重新看向镜子，那“人”已经不见了，接着我壮起胆子往身后看，也是一样……想到这里，我禁不住颤了一颤。
　　鉴于事态严重，学校决定让非毕业班停课一周，毕业班自修提前半小时结束，图书馆随着校内清场在六点钟关闭。明明就要考试，对于我们这班即将高考的人来说自习和答疑的时间至关重要，却偏偏临门搞了这么一出。
　　我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一点一刻有余。现在回去眯一会，好休养精神准备下午的课堂测验。
　　刚踏出门口，我撞到了人。微微一痛，我忙不迭后退，头一抬，竟是乔骞。
　　自同班以来，我和他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20句。不过不代表我跟班上其他人说的话就比这个数字多。
　　他眯着眼打量了我一会，口齿不清地咕哝了句“对不起”就大步进了图书馆。
　　这是搞什么？
　　我傻了般定定站着，失神望着那健步如飞的背影消失在分类图书室的门后，忽然好想知道诗静那厮到底喜欢这家伙什么。在我看来，刘烨和徐颖的若即若离多少是受了诗静的影响，甚至可以说，刘烨在忌讳着诗静什么。如果诗静退后一步，或许她可以看得更清晰一些，如果合适，两人试着发展又有何不可。
　　当然，当局者迷，关心则乱。诗静大概早对乔骞迷恋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她不肯对我叙说前因后果，我自是帮不上忙的，也怕帮倒忙，而且我无心勉强诗静，反正诗静撑不住认为有必要了，自会向外界求助。现在，任由他们N角关系大混战好了。再者，徐颖失踪的事毫无头绪，谁也不会在这时候把谈情说爱什么的摆上台面。

　　回教室路上，我注意到远方天空乌云黑压压地沉淀着，宛若有人往一滩积水泼了浓墨，墨水便向四周漫延开来。
　　我没有冬天里带雨伞的习惯，哪怕偶有淋成落汤鸡的时候，但过后依旧好了伤疤忘了痛，结果当下回看到天要下雨的样子，我只能又一次祈祷别在放学的时候下。
　　经过洗手台，我正想洗把脸再回教室打盹，碰巧小眉从教室洗手间出来。
　　和我四目相接，小眉先是一愣，我随即乖巧地问了声好，她笑着走过来和我聊了两句。说的是上一次的测验文言文翻译和阅读我都做得很不错，而作文失了水准，要我下次再接再厉云云。临走之际，这位语文老师还向我传达了父母对自己的期望。貌似双方通过电话。可这些话，不是理应由父母亲口对自己的子女讲的么？我心里涩然，脸上却依旧笑容灿烂地应了。但具体缘由，彼此心中都有底。何咏眉是毕业班的语文老师同时，还是候任副校长，她对我家庭情况略有了解。
　　罢了，我不在乎。谁都不是谁的谁。
　　到了教室门口，我一眼就瞄到诗静趴睡在桌上。
　　还以为她中午不回学校，而在漫影广场那边逛到上课才出现。诗静和那里的一家专营角色扮演服装和道具的店铺老板熟得很。我记得，中午时候多是年轻的男老板在坐镇。叶诗静还真是到哪里都会招惹桃花，撇开她自身是朵烂桃花的事实的话。
　　“你又在腹诽我什么？”
　　我一怔。原来她根本没睡着。
　　“我才趴了两分钟不到你就回来了。”诗静扭过头，一只半开的眼睛看向我，“说，你刚才是不是又在腹诽我。”
　　我嘴角抽搐，“你别含血喷人。”
　　她听完，头重新埋到交叠的臂上。“我没有。因为通常你在我身边站着不出声超过半分钟，铁定是在心里说我坏话。”
　　我满脸黑线，“你怎么那么想当别人肚子里的蛔虫，你其实是披着人皮的虫子吧。”
　　“你晚回来了。有事吗？”
　　诗静的话锋一转，令我又是一怔。她的思维有时比我还跳跃。
　　“我严重怀疑你是不是人，连我什么时间走进教室也记得那么准。”我有点累又有点困，再懒得站着说话，从抽屉里拿出水，便一屁股坐了下来。“回来的时候撞见你的情郎跟小眉而已。”
　　“他不是我情郎。”
　　“暗恋对象。”我是有错就改的好孩子。
　　“看这天气放学前应该还在下雨，我送你回家吧。”
　　瞧，又跳了。有目的的，心虚的那种。
　　“可能下不出，如果没雨你就别陪我回家了。”
　　她是明白我意思的。尽管学校周边加强了治安巡逻，但我们住的是老城区，那边的屋子有好一部份租给了外地人，人多杂乱治安自然就得不到保障，特别她长得这么标致水嫩，要出什么事了我肯定担心死，别说要是为了我，我该上哪去找个女儿赔给叔叔阿姨……我摇摇头，把脑海杂七杂八的消极心思甩出去。
　　“易地而处，你也好好体会一下我的心情。”
　　面对她的执拗倔强，我往往只能投降。
　　下午的数学堂测在安静的雨声中开始。
　　高三以来，我总觉得我的数学在退步，每每遇上证明题，就会力不从心，甚至有时候还会被立体几何代数题难住，没能算对答案。可是我的物理成绩始终保持在全级前20名以内。不是有句话说“数学学得好的人物理不一定学得好，物理学得好的人数学一定学得好”吗？怎么到我身上就不应验了。
　　数学的李老师已经为此找过我几次，导致我现在见到他就想逃。本以为他回来重执他们重点理科班的数学后，我就能摆脱高二下学期数学成绩滑落的噩梦。
　　不知不觉，两堂课一下子就过去了。卷子被收上去前，我再次翻了翻，前面的一道选择题我没有把握，后面倒数第二条大题的第三个问我答不出，最后一条大题我不够时间，索性空了。
　　我瞟了眼还在最后关头奋笔疾书的诗静。那满满的黑色字迹令我深感汗颜。
　　我不爽地嘟嚷道：“喂，收卷了，再写就要记名扣分了。”
　　她被我的话一蛰，右手倒真听话地在半空甩了起来，可那不是停笔的前兆。她甩了没5秒，再次往卷上填了起来。最终，还是数学老师的警示声让她真正停了下来。

　　课间休息20分钟，然后自修开始。
　　“你之前说你在网上买下了整套《十二国记》小说，贵吗？”
　　“就是因为划算才会下单啊，圣诞节那天就到货了，质量还算有品质。”
　　“其实我更偏爱看动画版，可惜动画不全，要能把小说后面的卷章都动画化就好了。”
　　“我在网上浏览到一个帖子，就是主要讨论它为什么没能接着动画化的原因。有说是商业气息不浓厚的缘故，也有其他。我觉得最可信的是因为小野不满京都映画擅自改编了小说中的情节。因为动画最后一集是说阳子向延王他要了乐俊的，部份十二国迷当然乐见其成，但依照小野的设定，那未必成立，或需要经过一些改革措施，而且也会影响到后面的情节。双方没能磋商成功，小野只能要求对方停止动画化。不过照这样下去，我们有生之年是看不到珠晶他们的故事动画版了。”
　　“于是你选择了买小说聊以慰藉，望梅止渴？”
　　“本小姐当年可是看了这部作品才喜欢上Cosplay的，就当作纪念吧。”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长安幻夜》才……”
　　“□□动漫和11区的优秀动漫比起来到底有相当的距离。”
　　“说来，我觉得珠晶的配音很到位，不必换成钉宫里惠。”
　　“哦，你在说《动漫周刊》上那个愚人节的消息吧……”
　　提示自修课开始的特定铃声骤然打响，我心头一跳。我低咒几遍，为什么学校非得用这种铃声，那震耳欲聋的响声比火警钟还恐怖。
　　短短的一个半小时，我完成了过半作业。只剩物理老师和招老师布置的功课，我随意看了眼，也就量多而已，题目基本上我一看就会。题海战术，毕业班老师们最常用的招数。
　　正思索着，窗外的雨势逐渐变小。我收拾着书包，打算赶在诗静从洗手间回来前离开教室。然而幸运神没有眷顾我，她的身影正掠过走廊一边的窗户，进入了我的视线。
　　“一块回去吧。”
　　“雨已经小了。”
　　她危险地眯起了眼：“你到外面淋个20分钟看看。”
　　我颤巍巍地迎了上去：“会变小的。”
　　“天越黑，一个女孩越不安全。”
　　“我们那边离古董街很远……”
　　在她沉甸甸的目光中，我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完全消了声。

　　我们走出校门，雨停了。见状，我生了旧事重提的念头，但由于我旁边那位美少女一副酷毙的表情，我没用地把话咽了回去。
　　毫无预兆，一阵铃声在近处响起。我立刻反应过来是诗静的手机响了。是她父亲打来的。我注视着她微微皱紧的眉头，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我不便留心偷听，把注意力放到街旁的大厦和路上的车流。依稀间还是听见了她说起送我回家的事。挂了电话，她没有提及刚才电话的内容，我也不会问。因为不论是什么或者我怎样做，诗静还是会坚持送我回到家门。沿途，我和她有的没的聊着，说到了她希望收到什么样的生日礼物。而她的回应一如以往的模棱两可，我最后必然性地重复往年的结论：我们找天逛街，你看上什么我送给你。她只是笑笑。她有心事，我知道。一定是关于她母亲的病情吧。
　　开了门，听到诗静跟进来的声音。我亮了灯，放下书包，打开冰箱准备拿食材出来烹调，却不禁“啊”了一声。
　　“怎么了？”
　　从只有两只鸡蛋的冰箱移开视线，我懊恼地侧过身，“没，我忘了今天要去市场买些食材回来。”
　　“现在很晚了吧？你还要出去吗？”
　　“是啊，我可没兴趣吃蛋加面。”
　　“我陪你去吧。”
　　我蹙着眉看她，双手抱在胸前，“然后又送我回来？你回去啦！”
　　她犹疑着，显然准备和我争论一番，“可是……”
　　我不悦地将她推向门口，“你也知道晚的话就赶紧回去，别杵在这浪费我时间！”
　　“那你小心点。明天见。”
　　我叹了口气，伸手去揉忽而雷鸣的肚子。
　　还来得及吗？墙上的古式机械钟显示着还有五分钟不到就六点了。
　　我烦乱地扒了扒头发，抄起钥匙包，快手关了灯锁了门，几乎是用跑的离开。
　　现在是来不及走大街了，唯一的方法是走捷径，否则今晚就甭想吃上一顿好饭。我急促地在迷宫般纵横的街道之间穿行，不一会就转入了小巷。
　　狭窄的巷子里没装街灯，黑漆漆的，即便是住在这里的人家夜里出行，也需借着紧挨小巷的社区的灯光。摸着黑往前走，坑坑洼洼的地面让我不得不放慢脚步，四下无人，要是有只老鼠窜出来肯定能把我吓个半死。
　　就在小巷出口在望之际，我猛然发现身后有人。压下胸口翻腾的悚然，我一个转身，视野瞬即被一团黑影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