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杉未迟》飘鸥

13、第十二章 暧昧

　　华城的夜，朗空如洗，皎月生辉。

　　客栈的房间里，左凝杉静坐在桌前，手撑着下巴半伏在桌上，另一只手在茶杯口上轻轻地摩挲着，月华自窗外铺落在她的身上，整个人仿佛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透着冷冷的疏离和淡然，杯中的水汽袅袅升起，氤氲了她的脸和眼，模糊了静谧无波的娇美脸庞，平日里泛着涟涟光彩的眸子现在也是谙沉如水不辨情绪。

　　刚刚在流云山庄与祈沐雨交谈了许久，知道他是要随着盟主的大部队一块走了，虽然他有着祁沐风孪生哥哥的尴尬身份，但重在江湖威望很高，所以大家尽管对他并不全然信任但仍然崇敬有加。

　　鉴于此，当盟主高御江招待各路群雄在流云山庄休息时，祈沐雨则自主选择了住在山庄附近的客栈里，当然，与他一同的还有这位玉剑公子的徒弟左宁山和立场不明的南风阁阁主夜寒轩。

　　这样也好，一大群心不齐、互猜忌的人熙熙攘攘地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找到那个来去如风祁沐风呢，正好可以延迟祈沐雨和祁沐风碰面的时间，而自己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做些筹划。

　　手指轻触杯身，感觉茶水略微凉了些，抬手轻轻抿了一口清茶，抬眉间终于注意到了隔着桌子，坐在自己正对面的夜寒轩，只见他刚毅的俊颜一脸肃穆，剑眉如飞入鬓，星眸目光凛冽，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冷冷寒气，左凝杉碰到杯沿的嘴唇微勾，呵呵，看来是在生气呢。

　　左凝杉对夜寒轩着实了解得很，他的确是在生气，从在流云山庄开始，他一脸的冰霜就没有和缓过，始终冷眼旁观着这个不知男女大防的女人，看着她在众多的男子大汉中高谈阔论、言笑晏晏，又看着她跟着祈沐雨畅叙离情、师徒情深，看着她自顾自地低眉沉思、旁若无人，再看着她悠然饮茶、无视眼前人的样子，自己胸中的那股压制了许久的火气，终于“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见他这样生了一天的闷气，左凝杉不禁好笑，浅笑着为他斟了一杯茶，然后推至他面前，一双狡黠的明眸定定地看着那人，俏生生的脸在月光的清冷和烛火的柔光中，竟泛着朦胧的淡然与浅浅的温柔，飘渺又亲近。

　　原本想发作的夜寒轩，因她突然主动斟茶而怔楞片刻，复又见眼前的女子面上带着浅浅的笑，眼中是融融的暖意，此情此景，顿时火气泄了大半，但终究还是生着气，他清了清嗓子，嘬了口茶板着脸道：“你对祁沐风很感兴趣？”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左凝杉把玩茶盏的手一顿，继而端起杯子凑在唇边，抬眸对视间朱唇微启：“何以见得？”言罢，又轻轻抿了口茶。

　　“先是全权收回阁中在宸国的势力，再是大力加强阁内弟子的训练，然后打探一切关于武林大会、祈氏两兄弟以及杏林仙子的消息，对于做事向来有目的的南风阁暗主来说，其意可见。”夜寒轩紧紧盯着左凝杉，丝毫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丝的情绪变化。

　　早料到他会有所察觉，但没想到他竟会猜到如此之多，眼中闪过一丝欣赏，面上却不动声色：“没错，对于祁沐风，我很好奇。”对夜寒轩，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坦然相告的。

　　“恐怕不止如此。”左凝杉从来谋定而后动，怎么会因为好奇而投入全部的精力和势力，甚至于亲自出面参与其中。

　　“他是师傅的弟弟，所以更加好奇。”知道夜寒轩不会相信，但是自己的行动和目的只能让他知道这么多了，更多的她不能说也说不清。

　　“你到底在谋划什么？”夜寒轩愠怒道，又是这般讳莫如深，又是独自筹谋不与人说，为什么明明很亲近却偏偏要分开彼此、各自为政？想到这，刚刚燃起火的胸口顿时又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无奈和酸疼，似乎要溢满涌出胸膛却又无处排遣。

　　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左凝杉转换了话题：“穆国那边你忙完了？”说完还不忘扬起和煦的微笑，关切地看向对面的人，对不起，知道你在关心、在担忧，但是这些事只能我自己来。

　　“一切都照着计划进行着，暂时还不用操心。”所以才会千里赶来，希望能够在你身边添一份力，但很明显，这一次又被婉拒了。再问也不会有结果，夜寒轩有些颓败地顺着话不提前事。

　　“那就好，”手指继续婆娑着杯口，左凝杉沉吟片刻后道：“我明日一早离开，你何时回穆国？”

　　“这么赶？”本想问她为什么却又止住，无奈敛眉道：“我明日也要离开，你、自己小心。”沉默许久后复又闷声道：“记得换回女装。”

　　左凝杉莫名地看向他，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什么意思？莫非她穿了男装也难掩女子之态，但明明今天与众多男子一同，甚是自然并无不妥，姑娘们看见自己更是粉面含羞、娇怯不已。

　　“为什么？”

　　“你是女子！”夜寒轩一脸正经，一想到白天她于众男人之间呼兄喝弟、搂搂抱抱的情景，心中就是一阵窒闷。再看她一脸莫名的样子，更是气满胸膛、火冲于顶，语气中更是带上了气闷和斥责。

　　“女子？”因为他不善的语气，惹得左凝杉也没了好气，“女子怎么了？女子就不能穿男装吗？正因为是女子，所以为了方便和安全，才更要女扮男装。”

　　“你以为穿了男装你就是男人了吗？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与男子勾肩搭背了吗？”夜寒轩胸中的闷火终于爆发出来了，他腾地一声忽而站起来，双手撑桌俯视着左凝杉，烛台上的火苗映在眼中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光芒。

　　“呵，我不介意。勾肩搭背又如何，穿了男装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个男人，这样的表现再正常不过了。”懒得与他计较，左凝杉放下杯盏，拂了袖便侧身绕过夜寒轩往门口走去。

　　只是刚从夜寒轩身边擦过，就有一股霸道的力量将左凝杉拽回了桌边，两只健硕有力的臂膀就卡在她身体的两侧，紧到连侧个身都不可能，后腰抵住了桌沿，还来不及抬头就感受到了一阵强猛的气势临头压下，男性的阳刚气息霎时迎面扑来，自额头、鼻尖拂过脸颊、耳廓直至环绕周身，就像此人的桎梏一样难以挣脱。

　　左凝杉怒然抬头，瞪视那居高临下的男子，恰逢他俯首与她对视，只见那双墨黑的眼睛在垂眸间更加暗沉深邃，明明没有烛火的映照却闪耀着莫名的光，令人迷惘深陷又下意识地心悸逃避。

　　从未见过这样的夜寒轩，虽说他并不是温润如玉的儒雅男子，但也是位谦和有礼的翩翩君子，而现在这样霸道、强硬的一面是左凝杉从没见到过的，也正是如此才使得她一时怔愣，望进了那一汪深潭之中欲探明那熟悉又陌生的眼神，那么专注却又游离不明，令人捉摸不透但又传递出让人怦然明了却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

　　夜，静谧。

　　窗外蝉鸣依旧，屋内烛火微微摇曳，投射在门框上的两个人影便随之轻摆，轻柔地胶着着，凉风渗入，烛火跳动闪烁，此时的夜寒轩才从恼怒中回神，竟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与左凝杉如此之近，完全是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的臂膀与胸膛之间，两人的鼻尖与额头都若有若无地轻触，甚至都能感觉到她眼睫毛颤动时扫在面颊上的微痒触感。

　　这一刻，他不知道该怎么做，该离开却不愿挪动半步，该收回手却想就这样保持不动，甚至于想……想更靠近、再靠近一点，凝望着眼前人儿怔愣的脸庞，他知道自己的心连带着胸膛都在起伏跳动，推动着身躯向她凑近，那泠泠眉目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那么专注而认真，仿佛天地间，她眼中就只有自己，那嫣嫣红唇因为惊愣而微张，使得她更加娇媚可人。

　　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她的人……她的一切都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自己，每一天都在牵动着他的心，看着几乎与自己脸颊贴脸颊的娇颜，夜寒轩的呼吸更沉，星眸微眯，目光深邃而动情地游离于她的唇和眼之间，他低下头，渐渐贴近……可就在看到她眨眼的瞬间惊醒，如触火般瞬间抽身退离，最后，只能深深再看她一眼，便转身离开。

　　左凝杉呆站在屋内，一时间竟不能反应过来，这家伙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拉住自己，然后又莫名其妙地突然离开，在他半搂着她的时候，她似乎在他眼中看到了那熟悉的情愫，可之后他又突然离开了，难道他是明白自己的用意了吗？

　　没错，她是在无视他的感情，她是故意与他分隔开，她甚至顺便用与其他男子的亲密友好的相处来暗示他，她并不是只对他如此亲近。她无心无力去回应他，更无法与他长伴相守，作为朋友或许还能好聚好散，可一旦相爱，那么又该怎样面对注定到来的离别？到那时，永无相见的遗憾才真叫人情何以堪！

　　月，清凉。

　　是谁扰了谁的清梦，又是谁搅了谁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