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杉未迟》飘鸥

14、第十三章 楚风

　　淙淙溪水绕山行，点点英红缀绿茵；薄雾如纱随风移，轻歌漫透林木荫。自华城绕过封云山脉打马向南，就到了楚西地界，此地位于封云山脉之南、楚水以西，北承封云山脉主峰封云顶向南延伸多山岭，加上密林修竹和众多的奇珍异兽，故楚西一带盛产珍贵药材和高山作物。

　　楚西的山多灵秀幽奥，故而人在山间行林木蔽日只见斑驳的阳光洒落，林间路左出右分花拂柳后又见别样景致，故而人行于山而不见影，歌奏于林而不见人。

　　丛林深处，一位白衣女子肩负竹篓，手持小锄头正在采药，女子长眉连娟、微睇绵藐，面若白芍洁似玉，气如幽兰暗传香，立于山林间更衬出其出尘气度。

　　在白衣女子右边不远处还有一位身材娇小的绿意少女，正低头采摘花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入臂上的篮子里，口中还吟唱着轻快悦耳的歌曲，较之白衣女子则少了那份淡然娴雅却多了几分伶俐活泼。

　　这就是左凝杉循声而来所见到的景象，初见时确实为眼前的美人美景所惑，继而回过神见两人一白一绿，不禁想到了传说中的白娘子和小青，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白衣女子闻声望来，眼眸里流光如水清灵明澈，楚楚动人三分魂，依依夺人七分魄，而绿衣少女仍无所觉依旧忘我高歌，左凝杉无奈一笑，走向两人，“我道怎么就找不到人了呢，原来是到这里唱山歌寻情郎了啊……”语气中满是揶揄和调侃。

　　这回绿衣少女总算是发现有人来了，抬起头，见到来人忙放下篮子迎上来，欢喜道：“小姐！你总算是来了啊，人家都等你一个多月了啊！”

　　没错，这少女正是与左凝杉一同离家出走的丫鬟坠儿，自南风阁之后两人就分开了，左凝杉北上前往流云山庄，坠儿则南下楚西寻访杏林仙子，从分开到现在已过了一月有余。

　　左凝杉笑着捏了一下坠儿的脸，便转身面对白衣女子，笑道：“人道杏林仙子仁心仁术、妙手回春，高洁美好宛若仙子，晚辈仰慕已久，今日得以一睹真容，三生有幸。”

　　月婉听得这一大串恭维客套的话，不禁莞尔，“姑娘谬赞了，月婉只是略通医术而已，仙子之称愧不敢当。”而后又看了看坠儿，道：“我本来楚西寻药，巧遇了与姑娘走失的坠儿姑娘，故一路结伴同行，还担心若我继续往西，不知坠儿姑娘该如何安置，现在你们重遇，我也好放心寻药去了。”

　　“月姑娘不必担忧，坠儿本就是随你而来的，如今我也到了，那就我们三人一路同行吧。”看到对方吃惊疑惑的表情，左凝杉轻轻一笑，问道：“敢问月姑娘可知左凝杉？”

　　“左凝杉……莫非你是？”

　　“晚辈左凝杉见过月前辈，”见对方一脸恍然，左凝杉继续道：“师父应该跟您提到过我吧？”
　　回过神的月婉总算弄明白怎么回事，回道：“是的，说你聪明伶俐、天赋极高，不过你来楚西是为——”

　　“正是为前辈而来，师父虽然游历在外，但他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就连他与前辈是如何相遇、相知的，我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况且我想过不了多久，或许我就会有一位师母了吧？”

　　如愿看到对方微红了脸，左凝杉正颜道：“所以这次出门，有幸打听到了前辈的落脚处，自然是要前来拜访的。”

　　月婉感觉与这两个姑娘聊得都十分投缘，又是祁沐雨的徒弟，自然乐意同行，“既然二位想结伴同行，月婉自然乐意，只是既然都是熟人，那就别叫我前辈了，就唤我月婉吧。”

　　“礼不可废，虽不叫前辈，但辈分是不能乱的，既然是祁师父的知己，小姐，不如就先以姑姑相称如何？”坠儿在一旁掩着嘴冲左凝杉挤眉弄眼说着，但声音绝对不小，足够对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好，就暂且叫姑姑吧，等见到师父后咱们再改口吧。”话音刚落，又如愿看到对方红透了脸！

　　八月八，是临水镇的传统节日——献汕节，这一天，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头摆起了彩楼表演，街道中有各种舞龙舞狮和文娱活动，道旁也满是商铺摊贩，到了夜间也不见清冷，依旧人来人往、彩灯缤纷，热闹非凡。

　　左凝杉郁闷地走在喧闹的街头，一身妃色及地束腰长裙，长发一半挽就一半垂肩，微风徐来发丝飞扬，娇娆灵秀的面庞在彩灯的映照下更加美好剔透、引人注目，可她本人却并不享受这四周投来的目光，本想以男装出场，与月婉姑姑扮作一对璧人引人艳羡，又可以挡住极有可能已经盯上月婉的祁沐风的靠近，结果，这一切的计划全部毁在了破月的“愚忠”上！

　　愚忠，真的愚忠！其一，是愚蠢到不知道自己应该忠于谁，明明是她手下的人，却偏偏对夜寒轩的话言听计从、令行禁止；其二，便是一味效忠、不知变通，山高皇帝远，夜寒轩远在穆国就算是她继续穿男装，又怎么会知道，可破月这个木头就是坚决执行上级命令，就堵在她门口，捧着女装，一步不让。

　　不得已，左凝杉在僵持不下中终于换上了女装，不换不行，再扛下去今晚就要过去了，月姑姑和坠儿还在外面等着呢，只好匆匆换了衣服就急忙下楼找人去了。

　　终是拖延太久，那两人早不知晃到哪里去了，左凝杉穿梭于人群中寻找着，行至河边也不见人，一抬头，却见一白一青两个身影正在河对岸放河灯，画面宁静美好，左凝杉不禁会心一笑，正欲从桥上过去，转身时嘴角的笑却定在了脸上，最不希望看到的人终于出现了。

　　通向对岸的桥上，一位身穿暗紫描金锦袍、头束金色发冠，剑眉如飞、朗目似月，薄唇微翘似笑非笑，纸扇轻摇衣袂飘飘，身边虽人来人往却出绝独立、傲立风端，这就是那个与祁沐雨一母同胞的孪生弟弟——祁沐风，较之祁沐雨少了那份俊逸帅气，却多了分邪魅乖张。

　　原本看着月婉那边的祁沐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过头来看向她，却发现这少女竟不像别的女子那样，一对上他的眼睛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或依旧大胆轻佻地回视，她只是直直地看着他，像看着一个物件一般看着他，对于这个认知，他饶有兴味地挑了下眉。

　　说实话，不是左凝杉想这样一直看着他，只是不知道目前该如何应对这一情况，他很危险，因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随性而发，飘忽不定的行事风格，让人捉摸不透，因此她不得不好好思量。

　　就在她思考间，祁沐风已经举步走向月婉那边，今晚他的目标是这位准嫂子——不过，或许过不了多久她就不是了呢。

　　等左凝杉回过神时，那人已经距月婉仅五步之遥了，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行动快于大脑，只见她忽地平地而起，越水踏波直掠向月婉，只眨眼的功夫便揽住月婉凌波返回原本自己所在的岸边。

　　河岸两边和桥上看到这一幕的人纷纷鼓掌，叫好声不绝于耳，左凝杉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禁为自己抢占了先机而得意，顺手便从旁边卖花童手上摘了朵木槿花，在月婉好笑又好气的嗔视下戴在了她的发间，同时还下意识地冲河岸那边勾唇一笑，眼神挑衅。

　　“小姐！”坠儿提着裙子一路小跑了过来，“你总算出来了，再不来我们都要回去了呢！”说着便拉着左凝杉、挽着月婉向人群中走去，“看，那里好热闹，咱们可就等着小姐你一起去呢！”

　　在她们离开之后，原本她们待过的河岸边，不知何时，立了一位暗紫锦袍的男子，手中轻拈着一朵木芙蓉把玩着，“左凝杉是吗？”男子眼眸微眯，抬手轻轻嗅了下手中的花儿，继而望向那灯火阑珊处，素手轻扬、花落随流水、人去无踪。

　　雨润初歇的山林，正是山珍异宝破土而出的好时候，一大清早，月婉、凝杉、坠儿三人便收拾好东西上山寻药去了，雨后的山路并不好走，处处泥泞，而那些宝贝们就隐藏在淤泥、草垛、岩缝之间，因此三人分头寻找。

　　经过了昨夜，左凝杉不敢再掉以轻心了，那个人说不定就在她们附近，随时设计一出浪漫偶遇的桥段，有时候她真弄不懂，明明是兄弟，较较劲也属正常，可怎么连自己的嫂子也能作为和哥哥较量的筹码，在左凝杉看来，这个人就是太无聊了、生活无趣到需要寻求非一般的刺激，所以他刻意找茬，专找难啃的茬啃。

　　就在她努力保持在月婉一定范围以内时，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不见异样，但心中就是莫名感到了不安，此时，左边又传来异动，再一看，依旧无所获，不得不怀疑，她被盯上了，这个山上没听说过有猛兽，顶多有蛇，而她的预感告诉她——不是蛇而是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她不想碰到的人。

　　只是仅片刻，这种被窥视的感觉就消失了，而那边也传来了坠儿的声音：“小姐，快来，我们找到神龙尾了！”

　　闻言，左凝杉也不再回想刚刚的感觉，提了竹篓就折身回返，哪料才一回头，便不小心踩到湿滑的泥地，脚下一滑身子便向后倾倒，奈何左手又提着竹篓，右手拿着小锄，一时间来不及反应，眼看着要着地了，终于反应要扭身回立时，却觉腰间一紧，左手一空，身体上抬，然后便撞上了一副坚实的胸膛，而这一切的发生都只在一瞬之中。

　　甘甜温润而又浓郁的龙涎香味萦绕在鼻尖，真不想抬头，却不得不仰面面对，来人正是祁沐风无疑，只见他薄唇轻勾，剑眉微条，朗目有光点闪烁，带着挑逗和揶揄，左手提着她的竹篓，而右手依旧揽着她的腰，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我已经站稳了，公子可以放手了。”左凝杉垂首道谢，语气客气疏离。

　　“山路泥泞，姑娘还是小心点好，不如在下护送姑娘下山吧。”有人就是我行我素，那只手依旧停在她腰间，似乎还环得更紧了些！

　　客套无用就无需客套了，索性将右手的小锄抬到对方颈间，“公子若再不放手，小女子可就当你是登徒子了，到时候可别怪小女子恩将仇报啊。”

　　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这样的特别却直接的行事风格他第一次看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很独特、很新颖、很有趣，当然也很吸引他，男子轻声一笑，俊眸微眯，揽近她道：“左凝杉，你成功了，我，记住你了。”轻轻呵出的气息扑在她耳畔，左凝杉不自觉地偏过了头，又引来男子一声轻笑，只是笑声未绝却人已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