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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一次附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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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后,江亭发现自己也是能睡觉的。
说是睡,实际是闭着眼回忆。
回忆一无所有的记忆。
她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风雪夜以前的事。
努力的想,却想起了白日里叶开剥掉皮的那只烧鸡。
那只烧鸡正在盘子里扭着腰肢,对她招手。
烧鸡没有眼睛。
眼睛里是黑漆漆的洞。
洞慢慢放大,破裂,流血,变成他父亲死前的摸样。
江亭忽然就被吓醒了。
她捂着胸口喘气,抬头,眼前却出现一双眼睛。
黑漆漆的瞳仁。
深邃而沉寂。
“抱歉,吵醒你了。”
江亭从半空中落在地上,她脚站稳,裙摆才轻飘飘的垂下。
傅红雪看着她目光闪了闪,却没有说话。
而是跨步出门。
门外是昨日见过的白衣人,和叶开。
叶开还是那身破烂的衣裳,衣领上的破洞里插着昨日哪枝菊花。
花已枯萎,人却满面春风依旧。
白衣人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含笑道:“万马堂已备上美酒佳肴,傅公子,请。”
江亭这时才反应过来傅红雪答应了白衣人的邀请。
她问:“你什么时候同意的?”
傅红雪道:“你睡觉的时候。”
江亭脸上微微一热,有些窘然的道:“我以为你不会去。”
傅红雪道:“有的事非去不可。”
江亭点头说:“好,反正我会和你一起。”
叶开这时摸摸脸,看向白衣人问:“他在和谁说话?”
白衣人道:“不是叶公子你?”
叶开愣了愣,问傅红雪:“我睡觉的时候……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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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开用什么方法让傅红雪答应前往万马堂的暂按不提。
至此后傅红雪再无回答,无论叶开问什么。
江亭看着唉声叹气的叶开,颇有些感同身受。
对于傅红雪这样的人,找不到方法,是很难行的。
而她可能找对了方法。
她不禁朝傅红雪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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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碧。
黄沙尘烟。
远远望去,一面白色的大旗正在风中猎猎飞卷。
无边无际的荒原,路是马蹄踏出来的,漫长、笔直,笔直通向那面大旗。
旗下是关东万马堂。
旗上是一轮晖残阳。
傅红雪立在斜阳下,站在马道旁,看着这面大旗,不知道看了多久。
江亭也站在他身旁,恍若他的影子。
漫天的黄沙中,突然出现了一点红影,流星般飞了过来。
一匹胭脂马,一个红衣人。
江亭已听到身后的马蹄声。
可傅红雪没有回头,人马已冲过他身边,不由分说,长鞭一卷,“啪”的声响,已在他脸上抽出道红印。
马上的人一双明眸,柳眉扬起,大声道:“你听着,今天晚上,你若敢不去大厅拜访,你就是混帐王八蛋,我立刻杀了你拿去喂狗!”
傅红雪还是好像全无感觉,但握刀的手背上,青筋却又凸起。
女子趴在马脖子上忽然银铃般笑起来:“原来你根本是个木头人。”说罢,一扬鞭子,绝尘而去。
待她走了,傅红雪这才抬起手,抚着脸上的鞭痕颤抖起来。他全身都抖个不停,只有握刀的手和眼神,却仍然稳如磐石!
江亭见他如此,本该觉得痛快。
可她却觉得有些心酸。
但下一刻她的心肠又硬起来,神情激愤道:“你没事吧?为什么不还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认为她是女人不屑与她争斗对吗?好,你不用出手,只用看着,让我去!”
不等傅红雪表态,江亭已然刷的飘到先前那女子的面前。
女子并没有走远。
因为她遇见的了叶开。
叶开正一手叉腰,一手拽着她的鞭梢,嘴里叼着笑。
江亭偷偷看了眼傅红雪,发现他低着头,并没有看向这边。
这怎么行?
戏就是要演给人看的。
江亭一靠近那女子,马匹就不安的骚动,四个蹄子杂乱的踏着步。女子死命勒着马缰,嘴里对身下的胭脂马大骂:“没用的东西,不许乱动!”
她的嗓门儿成功的吸引傅红雪的视线。
而江亭也抬手就给了女子一耳光,嘴里道:“这一巴掌,是我替傅红雪还给你的!”
“这一巴掌,是你仗势欺人的教训!”
“这一巴掌,是……”
“走吧。”
傅红雪朝着江亭,淡淡的道。
江亭恨恨的放下手,摸着手腕来到傅红雪跟前,似乎还很气愤:“我就是看不惯她欺负你!”
即使她的动作和空气没有两样。
但也要做出来。
傅红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他不愿说话。
可偏偏有人找上来。
女子驱马跑来,挡在傅红雪面前,用手指着他问:“你刚才叫谁走?”
她没有用鞭子。
因为鞭子在叶开手里。
“他让我走。”叶开打了个呵欠,抱着双臂说。
女子对叶开怒道:“谁允许你说话的?”
叶开笑道:“我自己允许的。”
女子脸上一红,伸出手道:“把鞭子还给我!”
话未说完,鞭子已经回到她手上。
跋扈的人,通常有一个同意跋扈的背景。
江亭想到了这点。
于是她急忙对傅红雪道:“趁现在,要不要揍她?”
如果傅红雪出手,这个女子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不论如何,女子背后的那人都会为她出气。
傅红雪依旧低头,不发一言。
“她没说错,你真是个木头!”江亭跺了跺脚,装模作样的想再去对女子甩几个如同空气的巴掌,但她没料到那女子忽然跳下马,对叶开笑。
“我叫马芳玲,你……”
马芳玲话音未落,瞳孔猛然一缩,整个人滚落在马腹底,仿佛被点了穴道僵硬不动了。
江亭也不动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在和马芳玲相撞的刹那,融为一体。
叶开挑眉走近,问:“你怎么了?该不会要耍赖吧?”他嘴上说着,却已经弯腰来扶。
叶开的手,抓着马芳玲的胳膊。马芳玲愣愣的被他拉起来,看着他手和手臂相接的位置,眼神发直。
“为什么会这样……”
马芳玲喃喃自语。
傅红雪看着她,皱了皱眉头。
叶开不说话了。
因为他明显从马芳玲的脸上看出不同于她本身的表情。
这一刻,江亭是马芳玲,马芳玲却不是江亭。
她看见了傅红雪,蓦然的冲过去,妄图伸手碰他的刀。她想试试,附身在别人的身上,那刀还会不会对她有无穷的威慑?
但她还没有碰到,傅红雪人已经在他背后。
她做孤魂时,不能碰他的刀。
附身成人时,碰不到他的刀。
江亭又开始抑制不住的怒。
仇人就在面前,却无能为力。
叶开越发看不清马芳玲的表情,前一秒笑意盈盈,下一秒却似乎身负血海深仇。
他于是问:“傅红雪,你对她做了什么?”
傅红雪不会回答,即使他已然明白马芳玲不是马芳玲。
江亭忽然转过身,举起鞭子朝傅红雪的脖子狠狠缠去,她要杀,速战速决!
可她还是低估的傅红雪的武功。
鞭子还未甩出去,他人已不见踪影。
江亭目光一寒,犹如冰雪。可她还未出招,手却僵硬住,仿佛有人紧紧握着她的手腕。
低头一看,手腕上莫名多了一串佛珠。
那串原本在她魂魄的佛珠,却也出现在马芳玲的手腕。
江亭不相信,她想将佛珠褪下来,扔在地上,踩碎。可当她摸到佛珠的刹那,瞬间白光一闪,被一股怪力击倒,猛摔在地。
马芳玲还站着。
保持着摸手腕的姿势。
江亭眨了眨眼。
马芳玲便朝着叶开说出她方才没说完的半句:“……叫什么?”
叶开的表情像吃了很难吃的东西,吐不出,咽不下。
他无奈的看了眼傅红雪,傅红雪却转身走开。
江亭微微一怔,瞬时猜到傅红雪肯定知道自己刚才附身于马芳玲身上。而她却不经意的暴露了自己想杀他的念头!
这会让她连日的布局毁于一旦。
江亭眼珠子一转,忽然叠腿软软的坐在地上,掩面啜泣。她从指缝看去,傅红雪却已经朝她看过来。
江亭也不装了,她站起来,破涕为笑:“我以为你不理我了。”
傅红雪沉吟了片刻,问:“为什么?”
“因为刚才我对你……嗯……那样……”江亭不知道如何表达,有些慌乱窘迫的比划:“但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就很生气,想要用鞭子打你,蛮横跋扈极了……”
她楚楚可怜的抬起头,哀哀说:“我不是这样的性格,你知道的。”
江亭从未在傅红雪面前展露过娇蛮无理,反而是马芳玲。所以她故意引导傅红雪的思想,希望让他认为刚才是马芳玲控制她,而不是她控制马芳玲。
傅红雪的眼神没有变化,甚至没有表情。
他只是对江亭道:“走吧。”
江亭尽力扯出一个笑容,点点头站起来:“谢谢你相信我。”
她也不知道傅红雪是否相信,但她希望他相信。
叶开忙跟上傅红雪,道:“别催,别催,这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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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传来歌声:“一入万马堂,刀断刃,人断肠,休想回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