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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叶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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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没有尽头。
却有一条长街。
街头街尾都是黄沙。
××××××
这里是个很奇怪的地方。
没有名字的客栈,却有四面八方而来的旅人。
大厅四面十八扇门。
每一扇门后面都有意想不到的快乐。
大厅后还有一个很长的楼梯。
却没有人上去过。
因为没必要上去,你想要的,下面都有。
傅红雪正在这里吃饭,一口饭,一口菜,一板一眼,吃得很慢。
他用一只手吃。
另一只手握着刀。
江亭坐在他对面。
双手捧日月光,也配合着傅红雪的速度,一口一口的吃,吃的很慢。
眼角挂着笑。
“你来这里做什么?”
傅红雪吃饭的时候不说话。
等他吃完了,才答道:“你会明白。”
江亭当然明白。
他要找一个人报仇。
那个人叫马空群。
可她要装作不明白。
江亭正要开口询问,门忽然被人推开。
一个年轻人。
穿着破烂的衣衫,领口的破洞里插着一枝菊花。
他似乎对自己的打扮很满意。
并且看向傅红雪,希望对方也能满意。
年轻人目露笑意,他大步走过来,走到傅红雪对面。
他不是傅红雪。
当然看不见江亭。
当他要一屁股坐在江亭身上的时候,江亭提着她火红的裙摆飞快溜到房梁上。
傅红雪难得的仰头看了看。
江亭朝他眨眨眼。
年轻人突然道:“你这人真奇怪,我在你对面,你却看上面。”
傅红雪于是低头,没有停下来看他一眼。
年轻人看了看桌上只有一饭一菜,笑问道:“你从来不喝酒?”
这个人随时都在笑。
可傅红雪却随时都不笑。
过了很久,傅红雪才一字字道:“我不喝酒。”
年轻人笑道:“你不喝,请我喝两杯怎么样?”
傅红雪道:“你要我请你喝酒?为什么?”
年轻人道:“为什么?因为我觉得你很顺眼。”
他叹了口气,又道:“这地方除了你之外,简直连一个顺眼的人都没有。”
傅红雪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
他不愿开口的时候,总是会有这种表情。
年轻人道:“你肯不肯?”
傅红雪还是看着自己的手。
“这是你最好的机会了,你若错过,岂非很可惜?”
傅红雪终于摇摇头:“不可惜。”
“你这人果然有趣,老实说,除了你之外,别人就算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喝他一滴酒的。”
大厅里的众人,只要有耳朵,听到他的话想不生气也很难。
江亭却不生气。
她觉得有些好玩。
可总有生气的人来找麻烦。
紫衫佩剑的少年他手里端着杯酒,一转身,竟已窜到叶开面前。少年脸上故意作出很潇洒的微笑,因为他知道每个人都在看着他。
他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请你喝酒如何?”
年轻人摇摇头:“我的名字不随便告诉人,你能猜出来,我就喝你这杯酒。”
紫衫少年道:“那好,你出题罢。”
年轻人看了眼隔壁桌的烧鸡。
下一秒,烧鸡已经到了他口中。
油晃晃的鸡皮却还完整无缺的躺在盘子里。
紫衫少年神色大惊,他退后两步,一张脸变得惨白:“你是周人善?!”
大厅众人都刷刷起身,目光惊异。
年轻人的烧鸡已经吃掉一半。
“周人善死的时候,这位公子恐怕尚未出生。”
寂静的大厅里忽然有人开口。
声音温和沉静。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楼梯口坐着一位衣着整齐的中年人。
他面前放着一张桌子。
桌上堆着黑色的骨牌。
这里是个奇怪的地方,奇怪的地方都有一个奇怪的主人。
中年人就是这里的主人。
紫衫少年被中年人一句话提点,脸色也变得红润,他拔出剑,指着还在吃烧鸡的年轻人,怒声道:“你不是周人善,那你吃鸡为何剥皮?”
年轻人终于吃完了烧鸡。
他吮了吮十根手指,抬眼道:“我不喜欢吃皮。”他顿了顿,接着道:“而且也没听说周人善吃
鸡不吃皮啊。”
紫衫少年欲言又止。
他想说你剥皮的速度和周人善一样快,快到眨眼之间一整张皮就已经剥下来。
只不过年轻人剥的是鸡皮。
周人善剥的是人皮。
周人善,一点儿也不善。
此话若是说出口,无疑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紫衫少年恨恨的不说话了。
年轻人这会儿却开始说话。
他说:“你这杯酒,就算你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喝。”
紫衫少年拿剑指着他:“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年轻人道:“不清楚,我连你究竟是不是个人,都不太清楚。”
剑已出手。
但少年手里只有个剑柄。
剑已经断在地上。
他的剑刚拔出来,年轻人伸手一弹,这柄精钢长剑就断了。
年轻人不但剥鸡皮的技术好,空手断剑的技术也很好。
江亭忍不住“扑哧”的笑出声儿。
于是傅红雪又仰头看了看。
年轻人不太乐意的摊手,对傅红雪道:“我明明在你面前,你怎么又看上面去了?”
傅红雪脸上还是全无表情。
年轻人道:“这下你请不请我喝酒呢?”
傅红雪慢慢地摇了摇头,道:“我不请。”随即他站起来,转过身,不愿再讨论这件无聊的事。
江亭见他要走,忙从房梁上飘下来,飘到他的身边。
傅红雪正在慢慢地往外走。
他走路比说话更慢。
左脚先迈出一步后,右腿才慢慢地从地上跟着拖过去。
这样的姿势江亭早已经习惯。
可这里的人不习惯。
他们谁也没有看出来,方才坐的笔直的人,却是个跛子。
年轻人仿佛觉得很惊奇,也很惋借。
除此之外,他显然并没有别的意思。
“留步。”
他追上傅红雪的脚步,和傅红雪并肩而立。
江亭无奈,又飘到傅红雪的另一侧。
她并不喜欢穿过别人的身体。
这会无时无刻的提醒她没有实体,只是一缕孤魂。
“我叫叶开,树叶的叶,开心的开。”年轻人拍拍傅红雪的肩膀。
傅红雪依旧不疾不徐的行走,但他却道:“你没有必要告诉我。”
叶开摇头:“当然有必要,因为我想和你做朋友。”
傅红雪也摇头:“我不需要朋友。”
然后他加快步伐,将立在原地的叶开远远甩在身后。
傅红雪很孤独。
他已习惯孤独。
江亭看着他背影又忍不住笑。
冷笑。
她轻轻的飘到傅红雪身侧时,已然换了副表情。
一脸的真挚,诚恳。
她又轻轻的说:“你不需要朋友,可我需要。这个世上,只有你能看见我的样子听见我的声音。你若有什么心事大可告诉我,因为我永远都不会说出去。”
——直到你死。
江亭颔首,低眉,将锋利的指甲藏在袖里。
傅红雪顿住脚步。
眼睛望向黑暗最黑的地方。
江亭不知道他是否对自己的话有所触动。
黑暗里突然出现一盏昏黄的灯。
灯光映照着白衣的人。
白衣人来到傅红雪身前,恭敬的低下头,道:“三老板请阁下明夜移驾万马堂一叙。”
傅红雪听罢,转身,左脚先迈出一步,右腿才慢慢跟上。
像没有听见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