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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娶妻生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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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风花雪月,都抵不住春去秋来,花落花开。
长欢至今都记得东城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冷漠。
那是一个硕果遍地的秋天,村里的那几亩地都种着高人一头的高粱。湛蓝的天空上,挂着温暖的太阳,秋风轻抚下,是微微点头致意的红高粱。
站在地头上,长欢的一身红衣,被衬得更加的光彩照人。
“东城,我明天就要定亲了。”
这身衣裳,是长欢的爹特意找了镇上最出名的裁缝,买了最好的料子赶制的。早就知道自己的儿子相貌长得不俗,被这么一打扮,倒真的有些不似凡人了。
长欢的爹忙着指挥着手下把家里装饰的焕然一新,看着自己的儿子和村里的小哑巴又并肩跑出去很远,也没有出去阻扰。
他怎么会不知道,那两个孩子…
就是因为知道,他才要想方设法应承下这门亲事,好不动声色的断了这段不为人知的孽缘。
长欢虽然性子倔,但是很孝顺。只要是他这个当爹的开口,长欢多少都会给些面子。
何况这次和他们家结亲的,是个朝廷命官的千金。这要是顺利的成了一家人,一个有钱,一个有权,这往后无论是生活上,还是生意上,不都得顺风顺水。
长欢的爹费了半个月的口舌,终于让长欢点了头。
两个孩子好好告告别,也是情理之中的。
“喂,那边的红绸子挂的再高一点,我要所有进村的人一眼就能看到。”长欢的爹喊得嗓子都有些哑了,还是满脸的笑容。
声音有些破,却还是如同一把割人的利刃,划过有些人的心头。
东城一直蹲在地头上不说话,脑袋低的快要放到膝盖上。
就这么静静的等着,等着。
“你要不要恭喜我?”长欢再一次问道。
“长欢。”
“嗯?”长欢的眼中一亮。
“长欢。”
“你说。”似乎心底那团快要熄灭的火,被谁吹了一小口气,添了一小把柴,又要重新燃烧起来。
“恭喜你。”
是一盆冷水。
把那团最后的妄想,熄的彻底。
长欢望着身上耀眼的红衣,还有腰间挂着的一把小刀,正寒光闪闪的映出东城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庞,忽然噗嗤的笑出了声。
“你说什么?你说恭喜我?东城,你是真傻还是装傻?”长欢居高临下的笑着问东城,眼角砸下去一颗水珠子,自己都没有发觉。
感受到脖颈上的水滴,东城慌张的抬起头,“长欢,别哭。”
“哭,我哪里哭了?我是高兴的,我明天就定亲了,我最好的朋友正在和我道喜,我是高兴的!哈哈哈哈,我高兴啊!”长欢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哭还是笑,只知道眼眶子里不住的往外淌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左手擦完,紧接着又得用右手擦一把。不一会,袖口都给擦得花里胡哨的了。好在是深重的红色,并不是多么的明显。
自始至终,东城都没有站起来,依旧蹲在那里不出声。
长欢也是一个少爷的命,少爷专有的自尊和傲气不是没有,只是自己刻意的压制住了。现在被这么一哭,全都瓦解。
终于,在自己第二只袖口也快湿透了之前,长欢停止了小女儿家的做派,瞪着通红的眼睛看着弯腰低首静静聆听的高粱,大力一折,拿着一段在手中抽打空中。
“长得再高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被人剥皮断骨。我们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你娶你的妻,我拜我的堂。东城,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拉着我爬上那棵柳树时的情景,山高水长,鸟语花香,小小的天地,看起来格外的美好。只不过我不会再陪你爬树下河了,你会不会很难过?”
东城拿着小棍子在地上划啊划啊的,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拍拍手上沾到的泥土,站起身,低首看着长欢一张红白相间的小脸,手指头不自主的想要去揉揉那双红通通的眼睛。
举到脸侧,想起自己手上还有泥土,僵在半道上。
“所有的风花雪月,都抵不住春去秋来,花落花开。长欢,过你一个少爷应该过的生活吧,别让我耽误了你的大好年华。等你妻妾成群,儿孙满堂的时候,说不定都记不得我这个小哑巴了。”东城的五官轮廓分明,好像是镇上最好的画师和雕刻师傅合力完成的一个石雕,美则美,却没有喜怒哀乐。
“妻妾成群?儿孙满堂?东城,你真的是这么想的?那好,我一定如你所愿,不负所望的过下去。”长欢一把扯下小刀的绳坠,扔进高粱棵子底下,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他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东城的手,微微的抬了抬,想要抓住他的袖角。
结果,他只抓到了一把冷风。
后来,长欢没有再见过东城,那个人人皆知的小哑巴。
他的生命里,有这么一个过客,陪他笑过,陪他闹过,陪他打过,陪他跑过,最终跑散了。那个人,告诉自己,他叫东城,东城渐觉春光好的东城。这首诗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名字,长欢。
长欢和东城的相遇相知,就像是暂时交汇道一起的一条河流,经过了重重阻碍艰险,巨石海岸,却忽的在岔口前,各自奔向了陌生的方向。
一个人走上无法回头的路途。
长欢定亲了,长欢娶亲了。
村里难得这么热闹过,婚礼办得很是让人眼馋。光是撒的喜钱就让不少人家可以吃上半个月的肉。
可见长欢的爹对这门亲事,也是极为满意的。
宴请的喜帖撒遍了整个村子,东城家也不例外。
可是管家回去回禀长欢说,东城家的大门紧闭,敲了半天都没有回音。从虚掩的门缝的里看去,院子里空荡荡的,好像是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长欢听后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奥,那就把请柬夹到门上,看不看得见就随缘吧。”
成亲那天,长欢的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搜索着,一遍一遍的找寻那个自己闭着眼都能画出来的身形。
没有,他真的没有来。
“啪!”
朱雀拍案而起,掌心因为过分用力而感到麻溜溜的,又不想破坏此时的愤怒心情,就悄悄的放到身后,在自己的衣服上蹭啊蹭啊,想要借此缓解一下那种不适的感觉。
“有话好好说,你不疼桌子都疼。”半嗔怪半调笑,神荼拉过朱雀的手掌,两只手轻轻的给他揉搓道。
朱雀朝着长欢发问:“他真的搬走了?自己没胆子和你长相厮守,就这么灰溜溜的走掉了?他是不是男人啊?”
掌心处被神荼扭了一把,朱雀皱了眉头回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过脑子的话。
因为是个男人,因为不能长相厮守,东城才要离开。他不能让长欢不安心的娶妻生子,让他对自己还有期望,这只会伤害另一个人。这是东城最好的选择,也是最残酷的。
长欢从唇边扯出一个笑,攥紧了拳头说道:“他当然是男人。是全天底下最狼心狗肺的男人!”
葛雨被这猛然的大喝声给吓到了地上,摔得自己浑身都想要散了架子。
朱雀愣了一会,轻声问身边的神荼:“他没事吧?不会是气疯了吧?”
神荼领着朱雀坐到桌子的另一边,看着长欢眼底的怒色一点一点升起,把之前的那点浓情蜜意,全部压下去。
东城是个男人,他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带领着瘸腿的爹和务农的娘亲,没有惊动村里的一条狗,一只鸡,搬离了绿杨村。
就像是当初他们一家三口搬进绿杨村时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长欢每每路过那半敞不敞的大门口,都会看一眼门上插着的请柬。鲜红刺眼,却落寞孤寂的让人不想再去看第二眼。
一日一日,长欢一个人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从山这头到山那头。
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拉着自己上树赏景的小哑巴。
日子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了半年。
长欢的夫人,终于能从床上下地了。
缠绵病榻的小姐身子,在人参鸡汤当归鹿茸的调理下,总算有所好转。
长欢很高兴。
小姐有一张讨人喜欢的小圆脸,睫毛长长的,睁眼闭眼之间,都像是落上了一只蝶儿。
所以长欢没事的时候,最喜欢看小姐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样子。
他记得有人说过,自己的睫毛很漂亮。他很想看看,所谓的漂亮,是个什么样子。
怎么又想起那个没良心的人了呢?长欢夜里辗转反侧,长长的叹口气,披上单衣,去院中站站。
月亮很圆,星星很散,银河在星月之间穿行,更增添了些许的趣味。
初春时节,天气还有些凉。
刚刚经历过一场高烧的长欢,把领口系的紧了些,往门口的一棵迎春花走去。
不知道这种天气,那些金灿灿的花朵有没有凋零。
一朵,两朵,三朵。
长欢站在离迎春花三步远的地方,看着那些开的正艳的花朵,正慢慢的掉落到地上。
又是一朵。
长欢有些纳闷,靠前一步。
脚底下轰隆隆的声音渐渐变大,长欢看着迎春花的眼睛也越睁越大,越睁越大,直到脖子上的口子被什么人踢了一脚,长欢倒在了迎春花的枝条下。
娇弱的花朵,恋恋不舍的离开花枝,盖住了长欢不可置信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