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成仙（II）》麻辣不辣

15、由此及彼

　　东城情急之下的这一声呼喊，不仅让长欢吓了一跳，还把在坐的三个人给惊到了。

　　“他不是个哑巴吗？”朱雀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真正的东城，确实是个哑巴。”长欢扶着桌子站起身，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他原地站了一会，才转过头去看那些高大的书架。

　　“我刚来地府报道的时候，判官还曾好心的帮我翻阅了大量的卷宗查找，就是从他那我才得知，绿杨村的东城，早就已经埋骨他乡了。”

　　“长欢…”朱雀想要安慰一下那个看上去有些悲伤的鬼，可是搜刮遍了所有自己会的词语，却没有一个能在此时派上用场。

　　后面的事情，就变得显而易见多了。

　　一旦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更多的谎言去掩盖，去欺瞒。到最后，可能连他自己，都分不出哪一句是假，哪一句是真。

　　东城会武功，东城和杂耍班的班主很熟，东城不是哑巴。这一件件足以在绿杨村炸翻了天的消息，被长欢全都静悄悄的埋进了心里。

　　只要他不说，躺在大石头上看着自己微笑的少年，就依旧是那个小哑巴东城。

　　他说他因为不会说话，他爹怕他受欺负，特意带自己去镇上跟着班主学的功夫，用来防身的。他说他会说话，是在十岁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云游的神医，举手之间就给他治好了哑病。他说他没和大家说清楚，是因为自己哑了这么多年，已经哑习惯了。突然能说话了，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不如就继续哑巴下去。

　　他说了这些，说了那些，他说：“长欢，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整个绿杨村，我最不想瞒的，就是你。”

　　“可是你还是瞒了我。”长欢把那把重新回到自己手上的小刀搁在溪水里，让流动的溪水洗去上面的污血。

　　歹人想要抓长欢威胁东城，被东城抢先飞了一刀，在他的脖颈上开了个小口子。

　　血柱子一喷老远，溅了长欢一脸。

　　歹人见大势所去，捂着伤口逃跑了。

　　两个少年怕这么一身鲜血的回村会引起轰动，相互搀扶着又往山外头走了走。

　　先洗脸，再洗刀。细心的长欢还沾着清水把衣衫上的血渍一并清理了一下。早知道今天有此一劫，他会像东城一样，穿件黑色的衣服出来的。

　　“所以我在给你道歉啊。长欢，对不起，我不该欺瞒你。”东城一个鲤鱼打挺的从大石头上翻起来，坐的笔直笔直的，语气万分的诚恳。

　　长欢也没多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信了，原谅了。

　　年少的心，装的都是些兄弟情，知己梦之类的，唯独没有那些大人眼中时常闪着的怀疑。

　　长欢对一笔一划做记录的朱雀说：“他那天对我说，歹人八九十成是为了取他的小命来的。至于原因，他说可能因为自己那几天在镇上得罪了一户大家的公子招来的祸事。”

　　“他不是装哑巴吗？这都能惹祸？”葛雨把最后一块糖糕从朱雀手边拿走，飞快的塞进自己的嘴巴里，口齿不清的问。

　　长欢倒了杯茶递给葛雨，“在村里是哑巴，可没说到了镇上还是哑巴。”

　　东城在镇上陪他爹看病的那几天，独自带着狼皮出了门。车夫以为他是去收皮毛的店子卖狼皮，也就没在意。没想到他其实是自己找个了角落自喊自卖。

　　有个想买的公子非要买，却不付钱，拿出一张欠条给他当凭证。

　　东城也不傻，这种没有任何作用的欠条，就算到了官府，也会被拿钱办事的官爷当废纸扔掉。所以就据理力争了几句。

　　公子哥走的时候撩了狠话：“不卖是吧？本少爷早晚让你连自己的皮都给我拿来！”

　　东城是这么和长欢解释的。

　　石头紧挨着溪水边，长欢拧了拧衣裳上的水渍，把映着自己脸庞的小刀举到两人中间，“行了，以后小心点就是了。你功夫那么好，来了歹人也是他吃亏。我就不一样了，不知道这样回去后，那个歹人会不会再来逮我。”

　　东城拍着胸脯保证道：“不会的，他没那个胆子。有我在，不会让他对你下手的。”

　　“这算是你对我的道歉呢？还是你想让我替你继续保守秘密的谢礼？”长欢挑眉笑道。

　　“都有，前者多一些。毕竟是我欺瞒你在前。我爹曾经告诉过我，一个男人，不能做一个人人称赞的君子，也绝对不能放任自己去做一个卑鄙的小人。我骗了你，算得上是个小人。”

　　如果说长欢对东城之前的兴趣，来源于那个让他感动的微笑，那么现在就变得不同了，他想知道，这个可以亲口承认自己是小人的少年，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谁没有小人的一面？可是谁又能承认这一点？

　　长欢就做不到。

　　所以他对东城的坦白，不仅没有反感，还有些佩服。

　　“以后在人前，你还是那个哑巴东城。不过私下里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是说话吧。我对你那些笨拙的肢体语言，还不能做到完全明白的地步。大家都是男的，我也没有那么小心眼，骗我的这些，就当翻书一样的翻过去吧。他们都忙着背书考状元，能陪我玩的同龄人，全村也就只有你一个。我可不想因为这点事，就把你从朋友的行列划出去。怎么样，朋友？”长欢把小刀放到东城的掌心，笑的云淡风轻。

　　“这个我送给你的，还是再给你吧。”说着又要把小刀给长欢递过来。

　　“你也说了，歹人是冲着你来的，拿着防身总归是有用处的。再说了，你给我这个我也只能用来削苹果，别的又做不了什么。至今一个马步练了这么多天还扎不稳，我想我确实不是习武的材料。还是别浪费了这么一把锋利的宝贝了。”小刀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又回到东城的手里。

　　“也好，反正有我在，你也用不着怕那歹人来找你麻烦。”

　　“这话说的，怪有武林高手的傲气。东城，你的功夫究竟高到了什么地步啊？杂耍班的班主这么厉害啊？教的他徒弟天不怕地不怕的。”长欢开玩笑道。

　　“没有多高。总之，我不会连累你受伤的。”太阳底下的大石头上，东城的白牙被刺眼的光照的闪闪发光。

　　长欢也跟着呵呵的笑了，看不出，这个东城还挺讲义气。

　　“他还挺仗义的，知道不能连累你。”朱雀没来由的赞叹了一句。

　　故事听到这，朱雀倒有些反思起自己来了。

　　一个貌似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的东城，都能承认自己的行为不够君子，能够想到护着身边朋友的周全。和他比起来，自己和神荼，才是真正的小人。

　　神荼的自私，牵连出来的那些可怜人自不必说，光是自己这次混下凡间，不也是把一向疼自己的太白也连累了吗？

　　唉，果真做了什么错事之后，不能去回想。一旦开了头，那种负罪感就会无限的扩大，化成天上的震天石柱一样，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先生，找个机会我们请太白喝顿酒吧？对了，还有现在的鬼帝大人。”朱雀神思也有些倦怠，说起来从天上下来之后，还没有太白的任何消息，朱雀有些担心了。

　　“怎么？你们要办喜事请喜酒吗？”葛雨的重点，显然都放在了请酒上。他既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神荼和朱雀的关系，看上两眼就能明白。所以说他们俩办喜事，在葛雨看来，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这个主意不错。”神荼冷笑道，“不过我当鬼帝的时候听过这么一个传说。两个男子结交百年之好，本来是有违伦常的，所以必经无数的劫难来向天证明他们彼此的真心。若是有一个人能够心甘情愿把自己的所有都还给上天，来给这二人作保，倒可以省去那些冗杂的麻烦。”

　　葛雨越听越害怕，瑟瑟的躲在朱雀的身后，紧张的盯着神荼说：“你什么意思？我不是人，帮不了你们的。”

　　“让你变成人还不是一眨眼的事情。再说了，又不是真的让你去做人，只需要去人间走一趟，再消散于天地间，你就解脱了。而我们俩，也一定会生生世世记住你的恩德，日日上上香供奉你的灵位。”神荼半真半假的打趣道。

　　葛雨已经把自己的整个身子都贴上了朱雀的身后，而被葛雨拽起来的朱雀则正对上了神荼的怀抱。

　　“你吓唬他做什么？哪有这种说法，我怎么没听过。”朱雀拍拍放在自己腰上的那只小手，“葛雨，他吓唬你的，没有这种事。而且谁说我们要成亲了？只是请一些老朋友喝顿酒而已，你想太多了。”

　　葛雨半信半疑的抬抬头，看到神荼眼睛里的笑意，才稍稍放松了心情。

　　真是的，开个玩笑还摆出那么严肃的表情，一脸煞有其事的样子，真是吓死他了。

　　“闹闹。”神荼给朱雀拢了拢有些乱的发丝，柔声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愧疚，我也是。等我们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就一个一个的亲自去道歉，好吧？”

　　“嗯，一言为定。”

　　不知内情的葛雨和长欢，大眼瞪小眼，再摇摇头，继续捧着有些微凉的茶水小口的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