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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蓝颜也薄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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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郁垒的偏殿,离自己的卧室也就隔了两堵墙。
晚上趴在墙上仔细听,还能依稀听到一些吵闹声和嬉笑声。光是竖着耳朵听一听,就能想象得出那几个人脸上的表情。
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定是朱雀。
笑的快要噎死的,一定是葛雨。
只悠悠的叹口气的,一定是神荼。
这几乎成了蔡郁垒每晚打发时间的最大乐趣,泡上一壶茶,拿上一本书,坐在墙壁跟前,边看边听,边听边想。
自打朱雀跟在神荼身边后,那边的笑声就会频频的传过来。果然只有朱雀,才能让那个冷面的家伙牵动嘴角。
似是想到了什么,蔡郁垒也学着神荼的腔调,叹口气。
“喂,葛雨,这边有个十几年前的人,关于他所在的村子,你还有没有印象?”朱雀坐在椅子的把手上,靠着神荼,指着无果簿子的一页问。
“十几年前的啊,记得倒是记得,就是我肚子饿了,能不能先吃一点东西啊。”两只眼睛贼溜溜的盯着朱雀手边的糖糕,抱着书架子撒娇。
糕点是蔡郁垒送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某些饿死鬼填肚子,可以加快神荼他们手底下的速度。
没想到这一招甚是管用。葛雨吃饱了肚子,就待在书架子底下看书卷,往往翻过一遍后,里面的内容就能照搬全套的记到脑子里,确实是个鬼才。
如今这位鬼才,已经看完了书架上一半的书卷,想要查资料,直接问他就可以,连身子都不用站起来。
朱雀把糖糕往自己的身前拉了拉,“先告诉我,我就让你吃。”
“什么村子?你们要查的是谁?”
神荼提笔在簿子上一点,“绿杨村,死者名叫长欢,二十一岁,上吊而死,根据这上面写的,投过一次胎,然后就被封印了。”
“先生不觉得奇怪吗?这无果簿子有不少是投过胎后又自愿不愿轮回,求大人封印起来的。地府这么私自扣着他们的魂魄,不怕有一天积攒的怨气太多,来个集体大逃亡吗?”朱雀握住神荼手中的笔,重重的压在那鬼的名讳上。
纸张因为墨汁的浸染,很快污了一片,连同下边写的年岁都跟着遭了秧,不仔细看,也看不出到底是二十一岁还是三十一岁。
“所以趁着这个机会,让我们来清理一下。这些事阎罗应该都知道,所以要清理,也要趁着他不在地府的机会。我们只是恰巧被提来干活的,其他的我们不必操心。葛雨,想起来了没有,要是想不起来,我就把这糖糕吃了,一块都不给你留。”神荼为了吓唬葛雨,真的拿起一块糖糕,举到了嘴边。
“那个,那个你等一等。我想想啊…绿杨村,想起来了,十几年前,是有个绿杨村,不过因为地处一个小山坳里,名不见传的,没有几个人知道它的具体位置。你这边的书卷上只是说那里的大体位置,应该就在地府偏东北五十里的地方。不过…”葛雨顿了顿,抓着脑袋开始回忆。
“不过什么?”糖糕又往神荼耳朵唇边靠近了一点。
“书卷上记载,绿杨村在十一年前因为山崩,全村没有一个逃出生天,已经不复存在了。你们想要查一查的话,不如叫那个被封印的出来,问他点别的,看看他有什么冤屈。”葛雨对着神荼伸出了小手,等着糖糕的降临。
“嗯?”
“嗯!”
朱雀的嘴里含着糖糕,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那块糖糕在沾到神荼的嘴皮后,意外的塞到了自己的嘴巴里。
现在的朱雀满嘴都是甜甜的味道。
葛雨气的直跳脚,不过看到神荼的眼角扫到自己的身上,立马又乖得和什么似的,一声不吭的继续扁着嘴巴看书。
只是那糖糕的味儿,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一转头,就能吃进嘴里。
朱雀把糖糕搁到葛雨的手边,“喏,吃吧,看你那副委屈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吃饱了好继续看,我们以后用得着你的地方多着呢。”
葛雨忙不迭的把盘子抱在怀里,感激的对朱雀说道:“还是闹闹哥哥好。”
“闹闹哥哥?”神荼有些不悦。闹闹是他取得,用他的逻辑来说,只有他能喊。现在蔡郁垒要是提起闹闹,神荼都会捎带着白他一眼,遑论是个并不怎么熟悉的小鬼。“以后你要喊他朱雀星君,闹闹这两个字,不是你能喊的。”
“为什么?我听你喊的挺带劲的啊!闹闹长,闹闹短的,什么闹闹来这边坐,闹闹那边看的。”嘴里塞着东西,也没阻止葛雨那小嘴巴蹦出这么多的话,等到他觉得自己失言时,神荼那边已经放下了笔,靠着椅子对葛雨微笑。
没错,是微笑。不过在葛雨看来,就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在对猎物死前的最后安慰。似乎是想趁着他一个放松警惕,就把自己生吞下去。
葛雨被吓到了,喉咙里没有咽完的糖糕就卡到了半路,一个接一个的打嗝。
“闹闹,别管他,过来看看,这里还有注解,挺有趣的。”神荼一招手,朱雀立马抛下了可怜的葛雨,独自靠在书架子上眼含泪光,心生幽怨的望着那两个大男人,只是眨眼功夫,又搂到了一起。
唉,这么下去,他倒不担心自己的肚子了,该担心自己的眼睛。
那人说的没错,看多了是要长针眼儿的。
神荼圈着朱雀的腰,指了指那页的最低端,一排小一号的字体,写着一行字。
此鬼有百鬼联名维系,善举无数,不可随意判决。
“是挺有意思的,一个善举无数的鬼,被封印进了簿子里。先生,放出来吧,我们好问一问到底这么善良的鬼,为何会让判官这么的为难。”朱雀的衣袖过于宽大,举手间,带倒了桌上的笔筒,呼啦啦洒了一地的毛笔。
“我去换件衣服,这衣服太不方便了。”朱雀从神荼的怀里出来,走进那边背光的休息地。
葛雨正认真的把自己的所有思绪都放到手里的书上,神荼喊了他两声都没有听见。
桃木扇子对着自己的脑袋敲了两下后,葛雨才意识到身旁多了一个神荼。
“他在换衣服,你去那边坐着。”
“可是,这里什么也看不到啊,你不用…”葛雨环顾了一下自己的视线范围,确实看不到朱雀换衣服的影子,满心的无奈。
“我等下可以叫鬼帝再给你送点吃的。”神荼开始用美食当诱饵。
然后,成功了。
就在葛雨刚刚抱着三本书卷坐到凳子上,屋子里白雾乍起,阴风阵阵。
神荼长袖一挥,雾气散尽后,只剩下一个青衣公子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宛如一尊雕像。
“你就是长欢?”神荼绕着他走了一圈,饶有兴趣的问道。
簿子上写的是二十一岁,可是看他这张水嫩的脸蛋,说是个十七八也不为过。
站着的雕像没有回答。
“你不愿投胎?这是为什么?”神荼见他不说话,开始怀疑,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朱雀换了身简单的紫色长衫,从里间走出来。
看道多了一个陌生的来客,眼里闪过一丝的讶异。
“你就是长欢?长得这么…”
葛雨抱着书咯咯的笑道,“长得这么女人对吧?”
朱雀被葛雨抢了白,笑着过去扭他的耳朵。
“我问你话,你是不想说,还是不会说?”神荼继续追问。
“我在等人。”雕像终于大发善心开了口,声音也如那张脸一样,柔柔的,糯糯的,就像是哪家的闺中小姐一样,对外人说上一句话还要考虑一会。
由于在簿子里封印的时间也不算短,名叫长欢的公子脸色就白的有些过分。就连同样从簿子里出来的葛雨都觉得,这个人生前一定有什么重大疾病,还是常年走不出家门的那种。太白了,若是没有病,他脸上得扑了多少的白粉啊。
“这地府里每日有多少鬼都说这句话,数都数不过来。就因为这样,你就可以被封印到簿子里?我不信。说说你的怨气吧,闷着不吭声,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神荼把最后最后一支掉在地上的毛笔拾起来,放回笔筒。重新坐回椅子上,对着朱雀伸了伸手。
葛雨立马识趣的把眼光从朱雀身上转移到那个公子身上,目不斜视的盯着他看。
一个男人,长了一个巴掌大小的脸也就算了,还是个尖下巴,薄嘴唇,翘鼻子。柳眉星目,黑白分明。这人若是个女子,也一定是个美人儿。
自古红颜多薄命,没想到这蓝颜,也不长命。
葛雨盯着看的时候,忘了自己手里还抱着好几本书卷,不留神,掉了一本在脚边。
殿外的风缓缓的吹进来,翻开了书卷的第一页。
绿杨荫柳下,一条小河,一叶扁舟,一张小桌,几壶小酒,再无他物。
“东城。”
这是长欢说的第二句话。在看到那幅卷首画之后,被封印了十三年的长欢,无声掉了几颗眼泪后,走到葛雨脚边捡起那本书,捧在手里。
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