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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章七 千古知音双剑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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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戚顾二人与罗睡觉战在一处,不时有剑声铮鸣惊起山间飞鸟无数。
息红泪却好似再无力支撑,斜倚着块山石慢慢滑落在地。
一向美丽的双目有些茫然,有些空洞,她似看着前方几人的酣战,却又似看向无尽处的虚空。
她眼睁睁看着逆水寒转手到了另一人手里,然后是那两人的相视一笑,那是一种笔墨难描,言辞难表的情景和氛围。
息红泪看得有些头大,似乎抓住了关键却总差那么一点而理不出头绪。
“双剑合璧,双剑合璧…”
她紧揪着衣襟喃喃低语着这个词,再熟悉不过的四个字,读起来铿然有声却别有一番旖旎味道,如魔咒一般刻入她的脑海,将她本已临近崩溃的情绪彻底击得粉碎,嗬,双剑合璧啊,她倒不知道这个词竟然可以这样用,而他们七年的情分又算什么?
她忽地想起这次南下的起因,果然传言都非空穴来风吗?她看着前方配合默契无间的两人,那是一种默契到任何人都无法插进去的感觉,慢慢捂起脸,低低笑出声来,人生还真是荒诞无稽啊。
同样是剑。
罗睡觉的剑,是险中求胜招招夺命的辣。
顾惜朝的剑,则是剑走偏锋不留余地的绝。
戚少商的剑,那是一种凛然无畏泰山压顶的傲。
同样一种武器,不同人使用起来风格的大相径庭,与他们各自的性格阅历,行事作风自然密不可分。
顾惜朝眼里的光亮越战越强,甚至透露出一丝兴奋,他已好久没这么酣畅地打过一仗了,尤其是和默契无间的人并肩而战的那种感觉更是让他兴奋莫名。
虽然第一次用逆水寒作战,但用起来却格外得心应手,好像这把剑已同他浴血奋战千百次,拙朴厚重的逆水寒被他舞出了一股霹雳弦惊的凌厉之气。
他完全无视罗睡觉迎面踢来的杀剑,挥剑“一意孤行”嚯嚯地切向对方另一只脚,对方的脚即是剑,没了脚岂非也就等同失了剑?完全同归于尽的打法吓得罗睡觉急忙回脚自救。
戚少商眼里的光芒愈来愈盛,甚至流露出一种期待,他已好久没这么淋漓地战过一场了,尤其是和一个心意相通的人并肩而战的那种感觉更是让他期待非常。
虽然手里的剑不如逆水寒厚重锋利,但一个真正的剑客,飞花摘叶即是武器,岂会拘泥于形体?轻灵秀气的兵刃被他挥出了一种龙啸九天的汪洋之势。
他挥剑迎上罗睡觉气势汹汹的一剑,宝剑顺势一压一提之间一个“一往无前”直逼对方咽喉,咽喉被戳穿岂非比失了剑更可怕?完全一招致命的打法慌得罗睡觉只能回剑防守。
戚顾两人明明完全不同的打法和风格,却给罗睡觉一种殊途同归的错觉,这根本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啊,吃准了自己不敢和他们同归于尽吗?他渐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这无疑是罗睡觉平生来最艰难的一战,本来一个戚少商已和他不相伯仲了,原想乘其不备出其不意地结果了对方性命,却不料戚少商反应迅捷,只轻微地受了些伤,现在加上一个剑法狠辣孤绝的顾惜朝,他招架起来更吃力了,顾惜朝一把剑将他下盘封得密不透风,上身则被戚少商围得彻底,亏得他手剑,脚剑齐发堪堪能过了些来回,他后力本就不济,所以招架地越来越左支右绌。
罗睡觉是个杀手,而且是很出色的杀手,当然是因为他武功高,干事漂亮。
但他也很惜命,命只有一条,丢了啥都甭想了。
顾惜朝已看出了罗睡觉有了想逃的意思,想逃?哼,那也得付出些代价。
他手中剑招故意缓了缓,同一时间戚少商的剑势却紧了紧。
罗睡觉的重心放在了应付上方戚少商凌厉的剑网中,却不知自己已不自觉地被顾惜朝有意带在了崖边。
只突然间看到顾惜朝冲他扬眉一笑,他心里打了个突,暗道不妙,却委实已晚。
顾惜朝缓慢有力的剑招忽地急转,如急风骤雨横扫凡尘,一泻千里。
戚少商奇快无比的剑势猛地急落,如悬流飞瀑激荡九天,一落千丈。
夺命的剑,绝杀的招。
这世上是否有人能逃过这两剑的璧和?
风消雨疏,流缓瀑漾。
斜斜下垂的双剑有血雨滴落。
而罗睡觉的人却已不见踪影,莫非他已跌落悬崖?
前有杀招,后有危崖。
绝境之下的罗睡觉当机立断舍卒保車,他不能退,退了唯有一死。
他只有进,猛地矮身,伏地,弹起,过程中前胸双腿分别一凉,像风拂花落,又似水过无痕。
但他已顾不得那么多,就地十八滚,燕子投林,这简直是他生平中最狼狈的逃命,然而只要有命在就行。
所以他飞窜的过程中被呼啸而来的神哭小斧击得五脏欲裂,一阵血海翻涌,却仍是咬牙忍住了。
他甚至已感觉不到痛,适才腿上两剑十分凌厉,脚剑从此废了不说,说不定还会留下残疾,而前胸虽然只感觉微微一凉,但所造成内伤的严重程度也只有他与施剑人知晓。
这次任务真是赔大发了。
不过若干年后谈及这一战,武功尽失的罗睡觉依然暗自庆幸,甚至有些难言的得意,毕竟他是能在九现神龙与玉面修罗联手一击下逃出生天的第一人。
顾惜朝收起小斧望了下罗睡觉逃窜的方向,偏首向戚少商,语气肯定:“你故意的。”
戚少商也看向他,嘴角带笑,意味莫名:“算是送给蔡京的回礼吧。”
顾惜朝扬了扬眉,不以为然:“敲山震虎。不过你觉得他这样老奸巨猾的人会被你骇住?不过损失一把利器而已。”
戚少商点点头:“他这么大张旗鼓地杀我,我总要给他们些反应才是。何况,”他说着顿了顿,视线看向了罗睡觉逃窜的一方,低叹道,“何况罗睡觉也不算穷凶极恶之人,倒也没必要非置他死地不可。他武功估计也差不多要废了,无法再帮蔡京行那些不义之事。这次也算为先前所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吧。”
顾惜朝撇了撇嘴,无论过了多久,经历了什么,这人还是这样,嗯,自诩侠义,好为大侠。
虽然不屑,但不可否认,九现神龙的坚持获得了世人的认可与敬仰。
这个世上终究还需要这样磊落有担当的人才有希望吧。
当然他不会承认自己心底还有那么一丝莫名的羡慕和嫉妒。
他凝目看了眼手中的逆水寒,古朴厚重,剑光清寒,端的是把切金断玉的好剑。
宝剑何辜,不过都是世人贪嗔爱欲的借口。
他袍袖轻扬,信手一抛:“还你。”
戚少商抿了下唇似是想说什么,却终只是默默接了过来。
他们可以心无旁骛默契无间地合作对敌,可是接下来该怎么相处呢?习惯了拔剑相向,或相逢陌路不关痛痒,现在这种情况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真得是无话可说吗?只是羁绊太深,千头万绪反不知如何言说而已。
残阳已落,夜色初现,不时有倦鸟还巢,猿鸣虎啸,山上亦有雾气开始弥漫。
戚少商被山风一吹,方才发现连番鏖战下来汗水蒸腾后的身体开始发凉,忙向顾惜朝道:“天色已晚,我们得赶紧收拾下山了。”
顾惜朝却摇了摇头道:“你们走吧,我还有事。”
戚少商愣住,他脱口让顾惜朝同他一块下山好像理该如此,倒从未去想顾惜朝本就不是和他一道,蓦然出现于此,肯定另有原因。
他张口欲问,却见对方似乎没有打算解释的意思,便只好悻悻地走到息红泪身旁,见息红泪头伏于膝上一动不动,以为她哪里不舒服,赶忙俯身问道:“红泪,红泪你没事吧?”
息红泪慢慢抬起头来,双目迷茫,思绪走得太远,一时间不知道身处何方。见戚少商脸上露出关切的眼神,方才慢慢回过神来,虚弱一笑,如风中飘摇的山茶花:“没事,我没事,少商。只是,有点累了…”
戚少商略略放了心,歉然道:“抱歉,红泪,今日真是让你受惊了。”
息红泪遥遥头,声音轻柔:“与你何干。碰上这样的恶徒难免一场恶战,好在有惊无险。我们可以下山了吧?”说着站起身来。
戚少商点了点头跟着起身,将宝剑递还了过去:“嗯,得赶紧走了,这儿夜里寒气颇重,多有虎狼出没,不宜久留。”说着又侧身看向旁边的顾惜朝,皱眉道,“你确定不要下山?”
顾惜朝微微点了点头。
息红泪顺着戚少商的视线看向青衣广袖飘飘而立的人,无尽的恨意上涌,玉手轻扬三枚伤心小箭向着顾惜朝破空而去,同时持剑蹂身而上,玉牙一错:“恶贼,我要拿你的贱命祭奠我毁诺城的姐妹。”
顾惜朝眉头一皱,拂袖挥去三枚凌厉小箭,双掌一错架住息红泪持剑的手臂往旁一带,顺手一推将其格开,岂知息红泪一扬手又是三枚小箭直奔他面门,顾惜朝微侧首躲过,额前几缕发丝飘落,鹰眼中划过一丝阴鸷,息红泪的突然袭击他并无怨恨,有仇报仇而已。只是他也不会坐以待毙,大家各凭本事吧。
戚少商不料有此变,一愣之下息红泪已连着发了六枚小箭,而顾惜朝已勃然大怒,杀气陡现。他纵身闪入二人间,右掌堪堪接住顾惜朝凌厉一掌,左手抓住了息红泪的剑。
息红泪见戚少商紧抓宝剑的手掌有鲜血流出,一时间又气又急又心疼,顿足道:“少商你闪开。你答应了铁二侠不杀这恶贼我无话可说,但你不能阻我毁诺城报仇。我息红泪今日誓要取其性命为卷哥和姐妹们报仇雪恨。”
戚少商眼神一黯,一抹难言的痛楚闪过,那些都是为他而死的兄弟朋友,他是最应该为他们报仇雪恨的人,可是他却一再将其放过,是因为对铁手的承诺,还是因为心底那晦涩难言的情愫?或者是饶人之剑方为神兵的顿悟?说不清,道不明。
仇恨如此深重,让他几乎无力抓住那把分量并不重的宝剑,他好似用尽了平生的力气才在息红泪极度怨恨的眼神中抓住了那把剑。
他低低地开了口,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倦和哑:“红泪,我知自己没立场说这句话,但你这次不能杀他,至少不要在我面前杀他。”
顾惜朝早已冷哼一声拂袖退在旁边,冷冷地看着那两人的对峙,忽然听到戚少商这句话,身子一震,抿紧了唇,他这是什么意思?
息红泪闻言更是脸色惨白,嘴唇发颤,声音发抖:“少商,你,什么意思?”
戚少商错开了息红泪的目光,说得分外艰难:“红泪,我不会阻你报仇,但今日,他帮了我们大忙,我做不到眼睁睁看你杀他。”
息红泪紧握剑柄的手慢慢松开,踉跄退后几步,忽地又抬首,脸罩寒霜:“好!我息红泪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今日暂且不提,改日你休再阻我,否则,我连你一块杀。”
戚少商松了口气,红泪这边暂时不提了,顾惜朝又岂是会善罢甘休的主。
他有些头大的转首,却愕然发现,适才顾惜朝立的位置已是人去影渺,唯有山风扫过,带起松涛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