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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章六 白驹过隙一梦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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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看着唐非轰然倒在地上再不动弹方才慢慢踱了过来,想了想又从怀中拿出块布巾垫着拔出了尸体背后的神哭小斧,看着旁边被鲜血漫过的花草迅速地枯萎,微微皱了下眉:“神哭小斧用来杀你这号人真是脏了。”猛地想起了什么反手抄起息红泪纵身跃出丈远站定,回首看适才站立的地方却是已被暗黑的血液浸染,地上的花草也已枯萎一片,不禁叹道,“还真是毒,竟然用了化尸水,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吗?”
原来唐非适才紧攥着手却是将未交出的化尸水放了出来,妄想凭着最后一搏拉几个人同去阎王那里报到,不想被顾惜朝发现及时,算盘落空,而唐非的尸体不多会已化成一滩毒水浸入地底,再无痕迹。
顾惜朝袍袖一挥,拂过息红泪,正自呆愣的息红泪只感到眼前一花,似有什么香味从鼻端轻轻飘过。
顾惜朝见她兀自不动,皱眉淡淡道:“你可以起来了,毒已解。”
息红泪这才发现浑身的禁锢已被解除,她慢慢地站了起来,太长时间未能动弹,身体有些不稳,她费了好长时间才能稳住身子,有些头晕,还有些气闷,她有点搞不清目前的状况,一时间倒不知道如何发泄。
顾惜朝却早已转过头去看向正在酣战的两人,不再言语。
而战场这时已悄然发生了变化,伴随着那一声冷哼和鬼哭神嚎之音,罗睡觉只觉得对面的戚少商眼睛猛地一亮,接着好像突然内力大增似的,剑剑直逼他要害,形势立转,罗睡觉心里只乱了这么一下,手臂却已中了一剑,他急忙格了几招,跳出圈外。
他定睛看向来人,然后笑眯眯地开了口:“我道是谁,‘神哭小斧,鬼神夜哭’原来是顾惜朝顾公子到了。不过我记得顾公子好像和戚少商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戚少商也回首看向青衣卷发的书生,直直地盯着对方,好似要在顾惜朝身上戳出个洞或看出朵花来。
顾惜朝没有一丝被戳穿身份的窘迫,他从容优雅地仿佛只是来踏春赏花,登高望远,挑眉一笑:“有劳提醒,顾某也未忘记。”
罗睡觉脸色未变:“那顾公子出手就杀了唐非不知是何缘故?”
顾惜朝勾了勾唇角,有些漫不经心的嘲:“哦,我以为阁下会很开心看到顾某替你完成了相爷的任务?”
罗睡觉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有些吃惊地问道:“你从何处知道的?”
顾惜朝轻笑:“哼,你从哪里知,我便从何处晓。”
罗睡觉有点疑惑:“你说是相爷给你的?你都知道?”
顾惜朝好整以暇道:“是啊,不但知道相爷命令你杀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唐非,还知道…”他说着顿了顿,偏首看向旁边一言未发的戚少商,语气里不掩幸灾乐祸,“还知道金风细雨楼白愁飞叛,苏梦枕死,王小石逃,六扇门意欲让九现神龙接掌金风细雨楼,相爷传下杀无赦的命令要将未任命的新楼主斩杀回京途中。”
戚少商一怔之后,唇边泛起了一抹不明笑意:“嗬,原来戚某人在海角忙,却已元宝天上来。”
顾惜朝轻叹,撇了撇嘴,语气里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哼,有些人运气一向比较好,人家赶上门来巴巴地送上了如此大的家业。还真叫人…”
戚少商眉头一皱,脱口道:“这话说得…我也送过家业给别人,可惜有人不但不领情,还反过来给我一刀。”
顾惜朝勃然变了脸色,抿了抿唇,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戚少商脱口而出后也有些后悔,但也不觉得自己有说错什么,本就是事实,只不过这个时候再翻这些旧账似乎没多大意义。
他叹了口气,似是自嘲:“送家业是自找罪受,现在接别人家业却也要送命。天上掉的元宝还真不好拿。”他说着话锋一转,声音铿然,“不过不试一下焉知不能安掌横财!”
罗睡觉呢?
罗睡觉早已经青了脸,在顾惜朝漫不经心地把一切抖露出来时他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甚至想一剑结果了顾惜朝的命,只是他没有把握在杀了顾惜朝后还能逃脱戚少商之手,更何况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对顾惜朝一击即中,并且顾惜朝究竟是否获相爷授意尚不得而知。他不能轻易给自己树敌。
他很快调整了脸色,笑眯眯地向顾惜朝道:“既然顾公子和我目的相同,那我就放心了。顾公子是同我齐心协力一并将戚少商铲除,还是给我观敌掠阵?”
顾惜朝缓了脸色,扬声道:“七绝神剑威震江湖,顾某就不班门弄斧了。请!”
说着退后一步,摆明了袖手旁观的态度。
罗睡觉本就没指望顾惜朝同自己联手,只要他不插手就好。
他半眯的眼突地一张,光芒陡现,精瘦的身子猛地弹起,人剑合一刺向了戚少商。
戚少商眼睑低垂,不言不动,待得感觉到对方凌厉的剑气方才挥剑而上。
息红泪持剑上前,经过顾惜朝时,只听他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妄动。”
息红泪回身眼神如利箭般射向对方面无表情的脸,嫌恶道:“一个背信弃义的无耻小人怎么会知道舍生取义的道理。”
顾惜朝眼神一紧,终只是皱了皱眉头,冷然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要掂量掂量时机,自添其乱,反受其制。”
息红泪懒得再理会旁边人的冷嘲热讽,再说一句话,她就恨不得冲上去将其一剑穿心好为毁诺城那些无辜丧生的姐妹们报仇,以泄心头只恨,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那个天杀的大头鬼,她纵身挥剑加入战局。
顾惜朝看着因息红泪加入而改变的战局摇了摇头,枉息红泪还是戚少商的红颜,却看不出来刚才两人本是势均力敌,戚少商是越战越勇的典型,息红泪虽然武功不弱,比之他们应变终是逊了几筹,这下倒好,专心应对罗睡觉的杀招之余,还得留心帮息红泪挡去险招。
而罗睡觉嗅觉何其敏锐,他左刺右削同时应对两人,却往往是一虚一实,诱使戚少商前来救护息红泪,戚少商虽明知其用意,却不敢掉以轻心,招数的虚实变幻不过须臾间,他不能冒险,所以几乎所有的杀招都落在了戚少商身上,局面反倒不如单人对打来得轻松。
几个来回之后,罗睡觉突然唰唰两剑攻向息红泪,双腿一个螺旋踢攻向戚少商前胸。
正自观战的顾惜朝勃然变了脸色,他几乎要忽略了罗睡觉最厉害的并不是手中剑,而是绝杀的“脚剑”。戚少商若是挥剑斩向袭向前胸的脚剑自可化解危机,但是罗睡觉这次砍向息红泪的两剑却是实打实的,息红泪纵是勉力能接一剑,端无后力再接第二剑,戚少商只能保一弃一,舍谁护谁依那人的性子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戚少商乍见罗睡觉突然使出脚剑,心里虽然一惊,脸色却丝毫未变,他手中剑右转迎向罗睡觉砍向息红泪的杀招,左腿斜踢罗睡觉的脚剑,不过损失一腿的代价,他戚少商还付得起。
罗睡觉却中途变了腿。
他不得不变,他不想自己一条腿断在神哭小斧下,只能收腿转力攻向突然袭来的顾惜朝。
戚少商将罗睡觉格开,同时胳膊微一使力将息红泪推到圈外。
顾惜朝手中并无兵刃,神哭小斧不适合近距离搏杀,只能用拳脚牵制罗睡觉的脚剑,罗睡觉被横插一杠的顾惜朝气得跳脚,而他也真地跳了脚,双腿同时踢了出来,一前一后攻向顾惜朝面门,前胸,同时右手剑,左手掌和戚少商周旋。
顾惜朝只能退,但是他脚下是悬崖,不巧悬崖边的山石已松动,息红泪只来得及惊呼一声,顾惜朝已跌落下去,戚少商一剑封喉使得罗睡觉倒退几步后便纵身跃下悬崖去拉顾惜朝。
息红泪惊得急扑在崖前,却见急速下落的顾惜朝猛然一掌拍向旁边的戚少商,息红泪的脸都白了,她嘶声喊道:“少商小心!”
她想不到有人可以这么狠心,这么绝情地将前来救助自己的人置于死地,当然,这会她没有去想戚顾二人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罗睡觉听着从崖下传来的“啵啵”对掌声,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可惜还没等这个笑意形成一个完整的笑容,只见眼前一闪,风声陡起,青白两道人影挟着风雷从下一跃而上,而他的头顶立刻笼上一片冰冷的杀意,仓促间急忙缩身后退却还是迟了片刻,巴掌大的一块头皮连皮带发血淋淋给削了下来,若是再慢一点,恐怕在地上翻滚的就是脖子上碗大的东西了,心里一阵后怕,脑门上已是满头冷汗。
戚顾两人洒然落地,原来崖下无处借力,顾惜朝福至心灵聚力反拍戚少商,戚少商也好似心有灵犀一般挥掌迎上,他二人借着对掌之力倒跃了上来。
不过电光石火间,却已是几度生死变幻。
息红泪狂喜地扑了过来;“少商,你没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戚少商转过头来,拍了拍息红泪胳膊温言道:“放心,红泪,我没事,借你剑一用。”
息红泪不明所以却还是递了过去。
戚少商接过后却将手中逆水寒掷给了顾惜朝。
顾惜朝一怔仍是伸手接了过来。
他抚了抚这把曾经朝思暮想的剑,这把不仅沾了戚少商一干兄弟朋友的血,更饮了晚晴的血,让他们几乎都失去了所有的剑。
而今轻易握在手中,花纹古朴厚重一如初见,只是曾逝去的人和事再也无从寻觅,物是人非。
一阵铺天盖地的荒凉之感猛然袭上心头,几乎让人无法承受。
戚少商见他怔怔发呆,神情复杂,已知他心中所思,他又何尝不是。
连云寨,雷家庄,毁诺城,安顺客栈,神威镖局,一桩桩,一幕幕,宛如昨日,锥心刺骨。
只是裹了脓的疮疤你若不能揭开,便永远无法有愈合的一天,他们都需要面对。
他沉沉开了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缓缓道:“你心若不静,我们便无法做到双剑合璧。”
顾惜朝回过神来,看向对方。
那人虽形容狼狈,却双目炯然,面容坚毅,似乎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将其击倒,而他也用行动向世人证明了九现神龙的坚韧不催,百折不挠。
这把逆水寒让他失去了半生基业和至交兄弟,重如山,沉如海,他却一直拿得沉稳,用得无悔,唯有胸中有天地的人才能容得下这么多吧。
顾惜朝微阖鹰目,眼睑轻颤,艰辛屈辱的成长,报国无门的才智,欣喜无力的相知,空留嗟叹的相离…二十多年的跌宕人生在眼前一一掠过,白驹过隙,浮生若梦。
思绪慢慢放空,最后只余那一场酣畅的剑舞,淋漓的弦歌,月光融融,白纱渺渺,一声知音一场醉。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唇角慢慢露出笑意,悬着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他知道那人已开始走出,痛过方能面对,面对才有勇气继续前行。
果然,顾惜朝很快地睁开了眼睛,面容轻松,看过来的清亮眼神里也浸着笑意,清朗的声音扬声响起:“好!我们就再次双剑合璧吧。”
四目相对,会心一笑。
双剑齐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