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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章三 春雷滚滚惊蛰始 ...

  •   曲唐两人点数出来,反应各异。
      唐是脸上得色尽显。
      曲流觞则是一脸愤愤不平。
      顾惜朝却只微微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下桌面上的赌局,向着曲流觞道:“看来今晚还真是遇见了高手,不来点刺激的怎么能对得起这一场对决。”说着看向对面的两人,“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唐是刚赢了一局,正眉开眼笑地数着银票,闻言颇有些兴奋:“这位公子所言甚合我意,你有什么好主意?”
      顾惜朝状似考虑了下,用商量的口气道:“钱财嘛,这位曲公子也不放在眼里,要赌就赌些稀罕物,不如我们就来赌二位颈上的东西如何?”语气轻蔑,漠然,浑似前面两位颈上的东西手到擒来。
      这可惹怒了一向眼高于顶的唐是,他拍案而起,张口怒骂:“他娘的,小子找死。”说着就欲拔出腰间的折扇教训对方,却被旁边一直默不做声的唐非拦住,唐非刚才一直在打量这二人,尤其是旁边的青衣人,心里越发觉得不安,他捉住跳脚的兄长,向顾惜朝干笑道:“这位公子是在说笑了。”
      顾惜朝脸露不屑,声音悠然:“我素来不喜与死人说笑。”
      唐非敛了笑容,沉声道:“阁下这是找茬了?”
      顾惜朝点头:“你可以这么说。若是你选择赌,赌注就是两位颈上的东西,若你不想赌,那么就不好意思了,还得把那东西留下。”
      唐非目光阴鸷:“阁下还真要强人所难?”
      顾惜朝轻哼一声,声音冰冷:“我顾惜朝开得是一言堂,做得是霸王生意,今天你这条命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
      唐是早已勃然大怒,并未留意对方自报姓名是谁,一掌将桌上骰子拍起直袭对方:“他娘的,唐某人活到这把年纪,还没见过这么狂妄的小子。”
      顾惜朝左手将曲流觞扯开,右手袍袖一拂带起面前三枚骰子迎上了唐是袭来的骰子,六枚骰子在空中相击,伴随着几声刺耳的撞击声和骨裂声,唐是的三枚骰子四散而裂,而顾惜朝的三枚骰子去势未减仍然直逼唐是。
      唐非弯刀陡出将骰子劈落,仍能感到对方注于骰子上的强劲力道,忙低声对唐是道:“点子扎手,不宜久战,我们分开走。”说着随手抛出一个烟雾弹,纵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唐是虽心下不服,但看情形不是太妙,不敢久留,脚下一转,从另一扇窗户跃了出去。
      随着烟雾弥漫,赌坊里一干人等“扑通通”栽倒在地,唐非的烟雾弹不比寻常,还添加了些毒药,不仅能瞬间迷人耳目,还可使人眩晕无反抗之力。
      顾惜朝用三宝葫芦解了曲流觞的药力,嘱他自己留心后,便一个纵身跃了出去,曲流觞不过粗通武艺,自然不适合与唐是唐非这般奸诈的江湖人对敌。

      夜色像晕开的墨,黑得不见五指,只不时从天空劈下几道闪电,照得人影如魅。
      正自逃窜的唐是暗自庆幸后边没有追捕声,猛地抬头看见白光下那鬼魅般的一抹青影时,险些没惊得跳起来:他娘的,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唐是折扇护住前胸要害,厉声质问:“唐某自认与你无冤无仇,阁下这般相逼是何缘故?”
      顾惜朝冷冷一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怎么?数日前毒杀孟知府一家时没想到今天的报应吗?”
      唐是脸上顿时惨白如霜,声音都有些抖:“信口雌黄!你有何证据是我们杀的”
      顾惜朝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连承认都不敢承认,还真是让人不齿。暗香浮动,七日离魂。阁下的毒药还真是名不虚传,还有孟姑娘身上那对玉镯,今日我就用你这条狗命祭奠孟知府全家吧。”说着长身而起,不再与他废话。
      唐是闪身避开排山倒海般的掌势,折扇“哗”的一声展开,横切顾惜朝咽喉,他的天罡扇扇骨由精钢淬炼而成,扇面由天蚕丝丝帛练就,边锋有刺刃,合如棍,展似刀,无坚不摧,若是被这把扇子扫到,无异于寒刃入肤,更何况是把淬满剧毒的扇。
      顾惜朝身行急转,闪至唐是侧旁,双掌变换相切一击肋,一拍背,唐是一个“扇底流风”扇骨中三十六枚子午透骨钉疾射向顾惜朝。顾惜朝随机应变,见招拆招,袍袖一扬拂去疾射来的暗器,另一掌改拍为抓,这一掌变得极为迅捷,唐是一愣之间持扇的右手臂已然落入顾惜朝莫测的掌中,唐是左手并指如剑,指缝间寒光闪闪两枚淬毒的梅花针刺向顾惜朝双目意欲围魏救赵,但是顾惜朝刚刚化去暗器的右手也跟着到了,错掌间唐是感觉到指间银针在对方手面上微微擦过,他心内一喜,信心倍增。
      顾惜朝目中泛起一抹冰冷的杀意,扫都未扫擦伤的手面,紧抓唐是的手臂一拧一带,卸了他整条膀子,同时急进,直击他前胸,唐是惨呼一声整个身子斜飞出去。
      顾惜朝这才凝眉扫了眼手背上的两道划痕,颜色并不深,但配上足够毒的药也足以致命,他已能感觉到体内剧烈翻腾的不适,好在三宝葫芦尚在身边。
      他解了毒皱眉看向不远处正与唐非激战的戚少商,希望他不要着了道才好。
      唐是这时已撑身坐起,胸口虽挨了一掌,但一时半会还要不了他命,他本以为顾惜朝中他毒针已然毙命,却不料顾惜朝除了面色略有焦躁之外并无异状。
      他一时间忘了逃命,只吃惊地问道:“我明明感觉到银针划伤了你,你没中毒?”
      顾惜朝看了一眼:“中了。不巧的是我有解毒的药,所以,只好留下你的命了。”说着欲上前结果了他性命,却突然发现浑身无力,体内一股热流急窜,他皱了皱眉,却连一步也迈不开。唐是已经发现了他的异状,他也是一愣,继而扫了眼指间的银针,忽地哈哈大笑:“哈哈,真是合该你不走运,老子一支银针上涂了剧毒,另一支上,嘿嘿,却是老子用来闺阁销魂的‘春风一度’,哈哈…”尖锐的笑声在夜色中刺得人耳膜生疼,心底躁痛。
      唐是狂笑一阵伸手抹了把满嘴的鲜血便费力地爬了起来,面色狰狞地来到了顾惜朝近前,只抬脚一踢,顾惜朝已跌坐在地。
      唐是蹲下身来狞笑:“想不到吧?我这‘春风一度’可是无药可解,老子今天被你逼的这么惨,你说该怎么向你讨回来?这样子看来,原来还真是个极品美人…嘿嘿…”
      顾惜朝脸色未变,只冷冷看着他渐渐靠近的身躯,突然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唐是蓦地一怔,不明他为何有此一问,然而他也不必费神去想这个问题了,一把冰冷的寒刃直直刺入他心脏,疼得他只来得及痛喊一声“你…”便再也无力说出一个字。
      顾惜朝面无表情,猛地回手拔出匕首带出一阵血雨,冷然道:“今日惊蛰,不过还是你的祭日!记好了!”
      夜空中电光霍霍而过,照亮了两个血泊中的人,鲜红,惨白,刺目惊心。
      唐是胸口鲜血汩汩而出,而顾惜朝,浑身鲜血,鹰目中却泛着冰寒的笑意,袍袖里仍有鲜血不停滴落。
      戚少商与唐非一前一后飞身赶到时看到的便是如此情状。

      戚少商心底一颤,几不能呼吸,疾步上前扶住顾惜朝,见他除了内息略有紊乱外并无大碍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而唐非只瞄了一眼倒在地上气息无多的兄长,便一个倒纵很快地融入了夜色中,兄长已然回天无力,而自己,刚刚与戚少商一番恶战,也是多处受伤,再战下去唯有死路一条,这时不逃更待何时。
      夺路而逃的唐非只顾着拼命往前窜,不料斜刺里一把寒光闪闪的剑刃挟着风雷劈头而下,直惊得他魂飞魄散。
      好在他一向应变极强,危急关头双刀一合架住了来势汹涌的一剑,不料对方也是个狠辣的主,宝剑贴着他双刀一压一带翻绞他双臂,唐非双刀急撤回救,对方的宝剑却是紧跟着微沉直直刺入他左肋。
      唐非痛得直抽气,墨黑的夜色中只看到一双狭长冰冷的眼睛,像是浮在半空中的鬼火,同适才顾惜朝冰寒的眸子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你是谁?为何…要杀我?”
      “当然是杀人偿命!”对方说着正欲将剑再递一步,不料唐非一咬牙却往后猛退,生生自个儿退出了剑身,继而右手一扬,却是一枚毒弹直袭对方,那人不敢大意,身子微晃退后几步,唐非却已趁机逃得了无踪迹。
      那人凝神驻足听了下四周的动静,然后纵身长起也隐入了夜色中。

      戚少商并没有去理会趁机逃窜的唐非,他皱了皱眉伸手挽起顾惜朝不停滴血的袍袖,手臂上一道伤口深可见骨,不停地往外冒着血。
      看得他直冒火,疾指迅点数穴止血,咬牙道:“你还可真狠,干脆把这条胳膊废了不就行了吗?”
      顾惜朝任他止血包扎,喘了口气道:“哼,不狠点,怎么对付,对付这种人。”他此时浑身躁痛,满头大汗,直恨不得撕裂自己以缓解那种万蚁噬心,却无处着力的生不如死。
      戚少商见他的痛苦情状,心里一揪:“中的什么毒?我去搜他解药。”说着欲起身去搜查旁边已然毙命的唐是。
      顾惜朝攥住他衣襟,勉强道:“不用了。若是毒,倒好说了,我身上…有三宝葫芦…是…是他不入流的迷药。”
      戚少商这才借着电闪注意到顾惜朝一脸不正常的潮红和气喘不已。想起江湖上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他浑身一激灵,情绪各种复杂。犹豫了下终是把顾惜朝掺扶起来:“我带你去醉梦阁。”那是洛阳最大的青楼。
      顾惜朝转目看向他,一向犀利的鹰目中闪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声音冰冷:“你敢!”
      戚少商也怒了,揪住他衣襟,凝视着对方凌厉的目光,怒极反笑:“顾惜朝,你说我敢不敢?”另一手捉住他勉力又挥起的利刃,顺手接过,“怎么?是想杀了我还是继续刺伤自己醒神?可惜,你现在都别想做到。”
      顾惜朝深吸了口气,压住心头怒火:“戚少商,这不关你事,放开我。”
      戚少商沉了脸不再理他,俯身欲点了他穴道强行带走,再耽误下去,到地方也没命了。
      顾惜朝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然后是绝望,但也只一瞬,幽潭微澜,再无痕迹。
      他转开头看向电闪雷鸣的虚空,神情倦倦,声音淡淡,:“你杀了我吧!”
      戚少商看着眼前人倔强的侧脸,如果可以的话,真狠不得一剑结果了他,或者冲上去咬他一口以泄心头之愤,也胜过此刻满满的无力,可惜他都做不到,他只是将那人一把扯近,鼻息相闻,眼里的怒火都要烧起来了,他几乎是切齿而出:“顾,惜,朝,你到底想怎样?”
      顾惜朝心底暗自松了口气,知他已妥协:“这种药也并非只有那一种解法。挨一挨也就过去了。大当家,麻烦你带我去洛水吧。”
      戚少商叹了口气,他发现重遇顾惜朝后自己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此时除了依他还能怎么办?
      他俯下身子将顾惜朝负在背上提气狂奔,顾惜朝说得轻描淡写,事实又岂会那么简单?背上的顾惜朝通体发烫,全身紧绷,紧勒自己脖颈的手青筋暴起,但那人却未吭一声,他知以那人倔强孤傲的性子,断不会容许自己有丝毫软弱示人。此时背上人必是牙关紧咬,勉力承受着这生不如死的折磨。
      戚少商将内力提至极限展开一场没命的狂奔。
      洛水他去过,就在城南不远方向,可是平日举步即到的地方,今夜却显得遥不可及。
      几道闪电再次劈过夜空,继而数声惊天动地的响雷滚滚而来,蛰伏了三冬的雨水终于泼天而下,势不可挡。

      “大…当家,放我…下来吧。”
      一直闷不吭声的顾惜朝在戚少商耳边微喘着开了口,温热的气息激得戚少商一颤,虽不解,但仍然依言将顾惜朝放了下来。
      暴雨骤至,饥渴了太久的土地毛孔尽张,贪婪地吞没每一滴甘露。
      顾惜朝一咬牙,聚起仅有之力一把将青衫扯落,露出伤痕交错的脊背,跌坐在地仰首闭目承接暴雨的洗礼。
      不是他太过执着,而是,他不能屈服。
      尤其是以这样屈辱的方式,若是他顾惜朝连这点欲望都克服不了,那么,二十年前的顾惜朝早已屈服于命运,跌落尘埃,无迹可寻。
      他千辛万苦地走到今天,如何能被这点折磨轻易击倒,功亏一篑。
      他昂着头,挺着背,以一种不屈的姿态迎向命运的冲击。

      戚少商突然见他扯落青衫露出赤裸的上身时,心头不禁一阵狂跳,还有些莫名的瘙痒,但很快便被所看到的一切冲荡开来。
      他默然地望着暴雨中的顾惜朝,瘦削的脊背上伤痕交错,触目惊心,比起他这个刀光剑影里拼杀过来的江湖人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戚少商不知道这个书生都经历了怎么样的过往,又承受了些什么样的前尘。
      但是他知道,这个书生始终一身傲骨,两袖清华,着一身青碧从江南烟雨中款步而来,偏生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沙场之志。
      一路行来风刀霜剑,百折无悔,氤氲成大漠黄沙中一道苍劲的顽强。
      戚少商在那一瞬间突然理解了顾惜朝的执着和坚持。
      他素来尊重并钦佩顽强的生命,更何况是这样傲骨铮铮的灵魂。
      劈闪的电光下,树影映在那人黑发与苍白交错的背影上竟产生一抹青色的幻觉,远不如那青衫的颜色鲜明,却比那青衫的颜色更摄人心魂,永生难忘。
      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平和心态凝望着风雨中的那道身影,铺天盖地的雷雨声中感受到了一种意外的宁静,祥和。
      春雷,依然不时在夜色中烈烈滚过;暴雨,仍然持续在雷鸣中滔滔而下。
      雨幕中两道人影,一坐一立,一仰首,一凝望,定格了时光,隔绝了天地,亘古洪荒。

      天际鱼肚白时,一夜雷雨初歇。
      戚少商打了个冷战,方才感到彻骨的寒。
      他急忙俯身查看脊背始终挺得笔直的顾惜朝,顾惜朝已然冻得脸色青紫,浑身冰冷,看来药效已然散去,可这身体也快冻僵了。
      戚少商一边运息帮他活血抵御寒气,一边焦急地试图唤醒他意识。
      顾惜朝却只身体发颤,牙关紧咬,一声未吭,像在勉力忍着锥心刺骨的寒,又似在紧压脱口而出的冷。
      戚少商看得心底抽紧,眼睛生疼,要怎样的经历,才能让一个人连声“冷”都无法轻易出口。
      良久,顾惜朝慢慢恢复些意识,剧烈地咳嗽了阵方才勉强开口:“大,当,家,我,没事了。”
      戚少商将自己衣衫运功蒸干,又一言不发地除下外衫给顾惜朝披上,然后慢慢拥住了眼前人。顾惜朝身体一僵,急欲挣脱,戚少商却只叹了口气,低低道:“别动!你风寒入体,身子太弱,我再给你输些内力。”说着揽着肩膀的双掌便紧紧地贴住了他后背,形成一个拥抱的姿势,温暖纯正的内力源源不绝地通过紧贴的双掌沿着奇经八脉周游全身,舒畅了四肢百骸。
      顾惜朝心底亦是一叹,这一夜暴雨洗礼,冰火交融,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精力,身上这会又冷又累,几无力支撑,他将下颌枕在戚少商肩头缓缓阖目,且容他先歇息一下吧。
      戚少商听着肩头渐渐传来平缓的呼吸声,心底微宽,唇角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意。
      天色已然大白,一抹橙红分外惹眼,看来是个好天气呢。

      雷雨过后的洛阳城格外的清新明丽。
      冬眠沉睡的枝桠上波光粼粼,似有绿意萌动。
      亦有早醒的鸟儿在屋檐枝头婉转啼鸣,振翅高翔。
      更有望眼欲穿的农夫喜滋滋地扛起锄头,健步如飞。
      惊蛰,春雷动,万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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