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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我开始失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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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地跟着他们走出了医院的大门,然后洒脱地挥挥手,走向背离他们的方向的车站。我一步一步地走着,脚步虚浮得提不起一丝力气,落地的声音却偏偏沉重得铿锵有力。这样的步伐多么像我、多么像我的人生----如此的表里不一,如此的言不由衷,如此的懦弱。
我坐在马路边的石阶上,用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公交汽车驶来的方向,发呆。锥心刺骨是电影小说里常常用来表现失恋的人的痛苦的词语,现在的我就是这样的感受吗?
我想,应该算是吧,所谓失恋,那么就该包括那些从未被说出口的爱恋。
锥心刺骨,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我抚摸着左边胸口坚硬的肋骨,心脏被妥善地护在它们下面,丝毫不改其平日跳动的频率----“怦怦、怦怦”。多么正常而平静的运动方式,毫无凝滞,一如往常。可是,苏文,你的心脏明明好好的,为什么你会感觉到有点窒息?
对了,掌管呼吸的是肺部,而不是心脏。那么又何来锥心刺骨的传说?
其实,所谓的锥心刺骨不过是某个夸张的比喻吧,不过是小小的失恋,根本就死不了人。
我叹息,苏文,你还是太胆小了,连承认都不敢。也罢,不胆小、不怯懦、不卑微的也根本不是苏文。我可是苏氏的大少爷,天生的卑微鄙陋,怎敌苏武的手段高明、博学多才?
公交汽车已缓缓驶来,我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因为坐在石阶上而沾染到的尘土,然后把手伸进口袋,准备掏出硬币来投币买票。可是我从口袋的一端摸到另一端,翻遍了夹缝,也没有翻到一枚硬币。真真奇怪。
看着车子已经进站停下,我上了车子,掏出一张十块钱的纸币问司机:“司机师傅,能帮帮给我破一下零钱吗?我出门太着急,忘了带零钱。”
司机是个年约四十的挺着啤酒肚的大叔,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下,说:“我没零钱。”
我勾了勾唇角,接着说:“那我就投这个吧。”
我说着,将那张被我捏得略有些皱的十块钱纸币塞进投币箱。苏文何时也有了这般大方的时候,也许失恋可以影响人的性情,当真害人,不过我却反抗不得。我摇头轻叹,正准备向里面走时,司机却很是生气地对我喊道:“有钱了不起啊,滚,别坐我的车,下去!”
全车的人都皱着眉盯着我看,他们的表情有点像刚才被我捏皱的那张纸币,我环视一周,他们都眼光不善,致使我四顾无援。不过,无所谓,今天的苏文已经性情大变,懒得和他们计较,或者说,今天的我实在提不起力气和他们计较。罢了,换个方式又如何?
我下了公交汽车,重新坐在车站前的石阶上,一抬头,天色尚早,不如走着回家。
于是我站起来重新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沿着人行道上的盲人识路区走着。盲人识路区的路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走起来很是不舒服。不过,配角从来都该逆来顺受,我何必要求那么多?
我闭上眼睛,用脚通过鞋底感受着盲人识路区,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前走。有很多人都会一时兴起和我做一样的行为,但是他们都受不了突然的无法直视万物的感受,他们有些会因为逞强而跌倒,有些虽然不会跌倒也难免慌张,再或者直接不再玩这个危险的游戏,停住脚步,睁开眼睛。而我没有跌倒,也没有慌张,我只是闭着眼睛,平稳地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也许,我早就习惯了在黑暗中行走,也许,我本来就是个盲人。
习惯了周围那终年不散的仿佛混沌一般的黑暗,那是所有我不解的谜题,还有那所谓的真相。苏武说过,我现在正生活在虚伪的幸福之中。现在的我幸福吗?我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说我幸福,那么为什么我的人生一如既往地被黑暗所包围,而不是阳光鲜花蝴蝶?可是如果说我不幸福,那么为什么苏武会说现在我正生活在幸福之中?
我正想着,突然撞上了一个人。我仓惶地睁开双眼,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光亮瞬间的失明,待我能看清眼前事物的时候,我才大吃一惊。我的唇不由自主地溢出一个了熟于心的名字:“苏武。”
“哥哥,我们回家吧。”他站在我面前,伸出手圈住我的腰,力道控制得刚好让我无法挣脱。
我侧过头,说:“不用劳烦总经理了,我自己可以回家。”
“现在已经下班了,哥哥,这只是家人之间的谈话,不必用职称。”他微微笑着,语调轻扬的声音好听得要命,可是语气却是十足的命令。
我抬头看了看他,妥协:“那就......谢谢了。”
“愿意效劳。”苏武唇角一勾,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然后一指路边,“哥哥,上车吧。”
“好。” 我拉了一下车门,没拉开,于是回头看向苏武。他走过来,用漂亮的手指握住我的手,换了个角度,轻轻一拉,车门开了。他贴在我的耳边笑着说:“最近车门有点故障,要这样才能打开,懂了吗?”
他灼热的气息随着变换的字句变换着拂过我的耳际,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强烈的热度顺着他的手指和话语传递到我的身上,与我的寒冷形成极为强烈的反差。我收回手,礼貌性地笑了一下,道谢:“懂了,谢谢。”
然后,我逃一般飞快地坐进车子。苏武也笑了起来,走到车子的另一边,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位,然后,他锁了门。
我看着他熟练的动作,明明知道他锁门的做法是为了安全考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害怕得微微颤抖。
其实,我早就知道,我无路可逃。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逃。
我侧过脸,苏武俊美的脸庞近在眼前,我的目光顺着他脸庞的轮廓下滑,眉、眼、鼻、口、颌,一直划到他的领口。我微微一怔,察觉到自己刚才的目光太过放肆失礼,于是转过头认真看路。
“哥哥在看什么?”语调轻扬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我下意识地回答:“看......回家的路。”
“呵......是吗。”温和的问句被说成陈述的语气,苏武用手撑着方向盘看着我接着问,“我是指,刚才你盯着我看的时候。”
我被他的话问得莫名其妙:“既然是盯着你看还能看什么,当然是看你了。难不成我还能盯着你看别人?”
“其实可以的,哥哥。”他猛地一踩油门,车速骤升,他的表情依旧温和优雅,只是语气变得冷冽严肃,“你盯着我,还可以看到苏午。”
我愣了一下,然后抿了抿唇,开口:“我只是觉得你这条领带很好看罢了,你怎么会想到他?”
“哥哥喜欢这条领带?”
“是啊,钴蓝色的领带和你的这身西服很相配。”
“那送给哥哥如何?”苏武说着,用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攀上领带的结扣向下一扯便解开了领带,他把领带从颈项上取下来,然后递给了我。
我看着那条领带,没有伸手去接,他的每一个动作向来都有所寓意,这一个动作尤其引人思考。
“哥哥不是喜欢吗?怎么不收下?”苏武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微微扬着语调,满脸的无害。我正要伸手接过,他却把手收了回去,唇边绽开一抹仿佛苦涩的微笑,他轻声叹息:“原来哥哥是在嫌弃我。”
我怎么敢嫌弃他?只是我却不能反驳,我不过是一介配角,是没有勇气也没有权利那样做的。我只能转过头看向窗外,沿途的路灯和花草树木告诉我这里已经离家很近了。我等待着车子到家停到车库的时刻,祈祷可以做一个真正的盲人,然后,对苏武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