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重拾山河1 ...
-
第二十四章重拾山河（1）
贾凌好好在床上躺了两天，第三天本也想赖着不起，却被整栋楼里静寂的气氛弄得心情极糟。他挪着身子走出卧室，二楼空无一人。贾凌本没那个本事下楼，可是这样的静太诡异了。难道他们已经不告而别回台北去了？想到这里，贾凌更没什么好心情，撑着楼梯扶手往下走，天知道这得有多疼。
当然这还不是最倒楣的，最最倒楣的事情，乃是他好不容易走到最后一阶，就被餐厅里晃动着的人晃得一趔趄。
凌昆听见楼梯口的响动，看见是贾凌挪了下来，很好脾气的问："不疼了？"
贾凌已经全身戒备似的立成一尊铁塔，回答："不疼了。"
凌昆瞄了一眼挂钟："这个时间你不用上课？"
贾凌站得越发僵硬起来，声音低下去："下午就去。"
凌昆甩了甩手上的水，像是并没有听见贾凌话里的内容："一会儿陪我出去一趟。"不等贾凌异议，便又扫了他一眼。"换一件像样点的衣服。"
贾凌愣了，不是为陪他出去，而是在"像样点的衣服"。难道是重要场合？
贾凌翻箱倒柜总算找了一件白色立领衬衣出来，换好了走出房间时，父亲从台北带来的手下之一，正好上来唤他。他跟在那人身后，皱了皱眉头。父亲每次回上海，都会带"船上"的兄弟在身边，这次带回来的三个手下，一个是"船上人"，一个是韩玉白，而这个人贾凌不认识，他也并不像另一个手下那样对他万般恭敬。他一直伫立在父亲身后不远处，没有声音，像空气。而对于父亲唯一的儿子，却置若罔闻。
贾凌注意到了他，就不能控制自己的盯视他。他发现，他的脚步非常轻，宋宾说过，脚步轻是杀手的入门潜质。杀手？贾凌不禁摇摇脑袋，最近他一定是走火入魔了，怎么看见一个人都能和杀手搭上关系？
车子稳稳的朝西郊开去，不知为什么，凌昆半路上便睡着了。一直规规矩矩坐着的贾凌，才呲牙咧嘴地歪了歪屁股。他几乎是把整个人贴在车窗户上，才能缓解一下作用在身后的压力。
西郊早已建成了别墅区，这里背山面湖，几千个平方只座落一栋别墅。车子顺着单行道一路朝半山腰驶去，最终停在一栋古铜色老式别墅前。说是老式别墅，其是建筑本身并不久远，只是故意建成了老房子的样子。别墅门前立着四个黑衣黑裤的"门卫"，见到一行人从车上下来，不询问也不多话，摆出恭敬的姿势，对着凌昆俯首鞠躬。而一个中式行装打扮的中年男人，此时从别墅里迎了出来。几步走到台阶之下，说："昆爷，唐公在花园等您。"
唐公？贾凌听到了新称呼，显然这个称呼的位置在父亲之上。他跟着父亲顺着庭廊来到了所谓的花园。其实也只是四面通体玻璃的暖房而已。只是这暖房太大了，就像被玻璃罩住的足球场。"足球场"中，一株天然芭蕉树下，一位鹤发老人坐在摇椅之上，身旁的老式留声机里放着旧上海的腔腔调调。老人半闭着眼睛听得入神，脸上却刀削斧凿般的冷峻寒森。
父亲的手下在门前立住，只有他和贾凌两人走进了这个诺大的玻璃房。
贾凌一直跟着父亲走到老人面前，只听他说："唐爷，您身体可好？"
唐爷在摇椅里把眼睛眯出一条缝，像是极力想看清面前的人，最后终是徒劳地叹了一口气："昆小子也老了！"
贾凌从没听人对父亲如此称呼，不禁多打量这人几眼，发现老人右颊上有陈年的伤疤，被白发衬起来显得格外狰狞。贾凌心里打了个突，暗自留意着什么。
有白衫黑裤的女佣为二人搬来座椅，父亲在老人下首坐了下来。
贾凌想坐，碍于身后不便，只好乖觉地在父亲身后立了。
凌昆却对贾凌这番恭敬的样子比较满意，对唐爷说："唐爷，这是贾凌，今天带这孩子来见见您，以后我不在上海，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他。"
唐爷听凌昆这么说，竟然欠起了半个身子，眯着眼睛抻着脖子打量起贾凌来，终了大声地"哈"了一声："什么贾凌？这不是你那儿子吗？凌昆的儿子就应该姓凌，世道虽然变了，祖宗规矩变不得。"
贾凌最不喜欢这种八股味，站在一边不吭声，凌昆看了他一眼，却换了个话题："这些年霍辉也在我身边，那孩子不骄不躁，比我那不争气的两个弟弟成得了气候。"
唐爷听了这一句，竟然更深地叹了一口气。
贾凌在一边默默听着，不知道怎么又把他舅舅扯出来了，谁知刚这么一想，唐爷便说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
"当年我这儿子吸了满身的毒，没有你凌昆，就没有他这条命啊。"
贾凌惊得身体一歪，幸亏这个唐爷眼神儿不好，要不父亲准让他失礼赔罪。
凌昆并没去理贾凌的反应，接着唐公的话说："想起当年的事来还是后怕，这么大批量的古柯从海上过来，要不是发现小辉被害吸毒，也不知道东奎那小子暗地里发毒财。"
唐爷似乎也对当年的事情心有余悸："凡是发毒财都不见得有好下场，听说东奎小子后来在京都入了帮派，后来因为贩毒被抓进去呆了几年，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成样子，偷渡了几个地方连肚子都填不饱。"
凌昆叹了口气："当年关爷一力禁毒，后来连烟草这条财路也自己斩断了，若不是这样，三堂门和西街也不能有今天。"
唐爷笑起来："你凌昆不用跟我这个老头子拐弯抹角，谁不知道你儿子前几天把西南库房给盗了，怎么着？盗着'天不见'了？"
"天不见"是道上的老话，就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唐爷说出这番话，贾凌由不得自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当自己做了这许多事是人不知鬼不觉，怎么连这么个不问世事的老爷子也知道了。
凌昆这才侧过头看了贾凌一眼，皱眉冷对："这畜生他二叔已经教训过了。"停了一会儿，凌昆换了口气又说。"这误打误撞的倒是真弄了些东西出来"
"哦？"唐爷睁了眼，目光里透着森冷的寒意。"白药？"
凌昆摇摇头，眉头深锁："不是成品，是没加工过的古柯，只是并非哥伦比亚长着的古柯叶......是古柯王。"
唐爷惊得从椅子上直起了身子："什么？"
"是不用烘干就能产生□□的古柯王。"
唐爷狰狞的刀疤脸上，现出比阴森更可怕的气息，像一个沉睡的猛兽，闻到了侵袭者的味道而本身释放出的警觉和攻击欲。
仿佛过了很久，这个诺大的玻璃房里都没有再发出声音。最后打破寂静的，是唐爷的一声叹息。
"你还是顾及到我这老头子啊！"
凌昆低下头："唐爷不要多心，凌昆只觉得最近心力交瘁，一些事情在脑袋里过上一遍竟然没有马上作出决断的能力，想是年纪大了，不能再胜任关爷当年寄托。"
唐爷摆摆手："我知道你的难处，那时候你把三小子放在这儿我就知道你的意图。你放心，我唐曲虽然年老，却也能震得住半个上海滩，剩下的事你就放手吧。"说毕，眼睛直勾勾盯住贾凌。"你老子的确老了，你作出这等劣事，竟然还能站能走？"
凌昆叹口气："是凌昆管教无方。"
唐爷轻笑："你管教无方，哼，要不是你这个大哥，你那俩猴狲弟弟能有今天？"笑过仍来盯贾凌，"你小子这次算是将功补过，不过啊，别以为唐老爷子的府邸也能凭着好奇心来探的啊？若是让我抓着你，别说你那挂了彩的屁股，连着你那用来蹦跶的两条蹄子也别想舒服。"
贾凌周身一抖，忙缩了脖子应了个"是"字，半晌不禁冷汗涔涔，这个人无论是眼神还是说话，都让人感觉到一股阴气，使人浑身都不舒服。
正这样想着，那唐爷竟然又语出惊人："别以为我这深山半死的老头子是在吓唬你，我知道的事可是比你老子还要多，我最近还听说有些毛头小子不怎么安分，东查一查西探一探，据说还扯出什么杀手出来。"
贾凌猛一抬头，对上父亲狐疑的双目，心里跳的厉害，这老头子怎么知道的？
唐爷继续说："凌小子啊，唐爷我怎么觉得你越老心越软了，教好了弟弟就功成身退了？儿子就不用教了？"
凌昆竟然站了起来，恭首道："唐爷教训得是。"
唐爷笑看贾凌，摇摇头，不明所以："得了，我该歇了，你们要是想留下来喝茶，我叫福贵招呼你们。"
这分明就是逐客令了，凌昆哪里没有眼价，躬身说："凌昆不打扰唐爷休息，这就走了。这次回来带了一些茶叶回来，是内陆没有的，已经叫人放下了，唐爷抽得空尝一尝。"
唐爷点着头，挥手像挥苍蝇似的，说："去吧去吧，老头子我还死不早，别每次都像死别一样。"
凌昆这才带着贾凌走出来，贾凌忍着后身的疼，紧步跟着父亲，生怕刚才那老头子的话影响他老子的心情。
凌昆哪里还有好心情，他以为贾凌这小子即便查探也查不出什么，万万没有想到贾凌竟然这么快查到了"杀手"。
究竟是他太低估了孩子，还是太高估了自己？
凌昆在车前盯了贾凌一会儿，如今的贾凌就像是上了一部没有刹车的汽车，他不知道安全阀在哪里，速度太快，快得让他来不及思考就已经无法下车了。莫名奇妙的，凌昆就生出了一身寒意。
他是害怕这孩子知道真相的。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重拾山河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