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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盐私 ...


  •   “兄弟,今天感觉如何?”淮秀带着郝剑,推门而入,一脸的关切。

      “好……还好!”李进挣扎着要起来。

      “千万不要动啊!”郝剑上前拦住他道,“郎中说要卧床休养,你就好好养着吧。”

      “我感觉还好,没事……”李进确实觉得自己挺好的,身上又无伤,他都觉的可以下地了。

      “还是再休息几天的好啊!”淮秀一脸的关切,“都怪我,一时沉不住气,差点误伤了你……”淮秀自责道。

      “您言重了,刀剑的事谁也不清楚……”李进的心里急啊,他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经过一场“血”的较量之后,李进觉着,□□就是□□,再怎么行侠仗义,也变不成白的,哪有姑奶奶之前描述的那么美?“敢擎都是骗我的,我才不要入这种鬼地方呢!”

      李进这样想着,于是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对程淮秀道:“贵帮的好意,李进我心领了。倘若真为李进好,就请贵帮放我走吧!”

      “敢问李兄弟,家住哪里,如何走法,家中是否还有别的亲人?这一役是盐帮欠你的,盐帮汉子虽粗,但绝不是没有道义之辈。可否让盐帮的众兄弟,护送您一程呢!”

      “这……”李进被她的一连串问话给问蒙了,我一个逃犯,哪里有家?又哪里有亲人呢!供出姑奶奶来?不行!盐帮与漕帮,势如水火,万一他们冲着姑奶奶去了,我岂不是反而害了她?

      程淮秀见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不觉满怀诚意地问他:“李兄弟,可有难言之隐?若是有,不妨直说出来,只要盐帮能帮的上的,绝对义不容辞!”

      情真意切的一番话,说的李进心里暖暖的。

      “我……”李进迟疑了一阵,下定了决心,挣扎着下了地,挺起胸膛,昂起头:“我想入帮!”

      此言一出,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无论是程淮秀,郝剑,还是当班兄弟,都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是一个孤儿,我没有家,没有亲人,求你们跟帮主说,收了我吧!”李进抓着程淮秀祈求道。

      “这就是我们少帮主!”一旁的郝剑提醒道。

      李进心头一惊,不禁再次审视眼前的这位姑娘。此时的程淮秀,螓首蛾眉,皓齿明眸,手如柔荑,肤若凝脂,一身大红外氅,乌黑的头发编成散碎小辫,垂于两鬓,头上的簪子简约素净,飒爽英姿的气度里,透着一股女人的娇媚。这容貌,比起以前的那个姑奶奶来,不知远胜多少倍。

      李进看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求少帮主成全!”李进双膝跪下道。

      “跑盐,很苦的!不仅要勒进裤带,还要在刀口舔血,风里来雨里去,骄阳下晒,炉火里熬的……你,吃得了苦吗?”程淮秀问道。

      “我李进,别的不敢说,吃苦,李进就是吃着黄莲长大的!吃苦吃的,嘴巴都麻了,没滋味了!”李进答道。

      “好!这两天,你先歇着,养好身体。入帮的事,我会跟帮主提的。”程淮秀说完欲走。

      “程帮主!”李进突然叫道。

      “有事?”淮秀回头笑问道,明媚的阳光,洒在她乌黑的发梢间,那一抹笑,是如此的温柔。

      李进从不曾见过,如此光彩照人的女人!他呆了一阵,才回过神儿来,讪讪道:“哦……没事!是程帮主,您的手……”

      程淮秀低头看了看,用纱布包扎的手,只笑了一下,便正色道:“不该问的别问!李进兄弟,这是你的第一条帮规……”

      是夜,李进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只听见屋顶的瓦片上,有轻微的响动。

      李进赶紧翻身起来,侧耳倾听,确定不是同屋兄弟的呼噜声。他的铺位正好靠近窗边,于是他轻轻打开窗户,隔着窗棂往外看。

      突然,只觉一个纸团飞入怀中。

      “谁……”李进吓了一跳,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但还是忍住了,虚着声音问道。

      此时屋外,再无半点声响,寂静的似乎从未有人来过。

      李进赶紧打开纸团,借着月光,李进虚着眼睛看清了,原来是两幅画。第一幅上画了两个房子,其中一座房子下面放了一些货,两座房子下面分别站着一男一女,男孩站在放货的房子底下,女孩站在另一座房子底下,中间是条河,河上漂满了船。

      李进一看,便明白了刚才来者是姑奶奶。因为自己不识字,所以姑奶奶细心地画了画。第一幅画的意思很明了,女孩是姑奶奶,男孩是他,一个事漕,一个事盐,是彻底的分开了。

      李进咂摸出了其中的滋味,脑海中又不知不觉想起,与姑奶奶相处的那段时光,不觉百感滋味,涌上心头。

      再来看第二幅,第二幅同第一幅的画法基本相同,唯一略有差异的是,男女换了位置,女的站在放货的一面,男的站在另一面。

      李进不禁蜷起身子,摸了摸下巴,思索起来。渐渐的,忧愁在悄悄退出了他的面容,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占据了他整个脸庞。

      “她这是教我用反间计啊!”李进心里暗暗想着。

      *

      次日清晨,乾隆在养心殿前殿听取了军机大臣草拟处理工部诸官员的旨意,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去慈宁宫给老太后跪请了早安。来回一折腾,大半个上午也就过去了。

      打从慈宁宫出来,乾隆那是满心的舒畅。跟自己斗气了好几天,也辛勤劳作了好几天,终于找了出气筒,好好的出了一口心中的恶气,不觉脚步都加快了。

      “万岁爷,万岁爷!咱能慢点不?奴才的腿都跑断了!”乾隆这一快,连带着跟在后面的贾六,还有举华盖的、抬步辇的,拎食盒的,携马桶的;前面护卫的宝柱,举熏炉的太监……浩浩荡荡的一串“尾巴”,都不得不快速而臃肿地移动起来。

      “真没出息,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断了呢!”处于青年的乾隆,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不是,万岁爷,奴才……”贾六真想争辩几句:这几天晚上,您几刻睡的,我们又是几刻睡的?今儿个早晨,您是几刻起,我们又几刻起的嘛……

      “贾六,看!”贾六刚想说,就被乾隆打断了。

      回养心殿的甬道上,往膳房的方向,突然不当不正、不早不晚地跑出来个小太监,左顾右盼、鬼鬼祟祟,形迹可疑。

      “贾六,给朕叫住他!”

      “哎,前面的,站住,万岁爷要问你话!哎!我说,哎哎……”贾六刚喊了一声,那个小太监不仅不按规矩礼节,赶紧停下请安,反倒是愈叫愈跑,愈叫跑得愈快。

      “贾六,宝柱!给朕拿下!”乾隆发令道。

      两人不由分说的,一跃而上,抓住那个小太监的衣领。那小太监,又岂是他二人的对手呢?不过两拳,就败下阵来,被贾六提溜到乾隆跟前。往前一推,一松手,“扑通”一声,重重跪在澄泥地上。

      “早前我贾爷叫你,你跑,不懂规矩,也就算了;这会儿,‘真爷’叫你,你还有得跑!”贾六气喘吁吁,得意洋洋。

      “为什么要跑,说!”乾隆俯下身子问道。

      只见那小太监,不吱声,不抬头。先是吓得双手瑟瑟发抖,下意识地不住往裤腰那儿摸;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吓得浑身都跟着颤抖起来,大太阳底下,一头的冷汗,蹭蹭地往外冒。

      “万岁爷,问你话呢,你想抗旨吗?”宝柱吓唬道。

      此时只听一声闷叫,再看眼前的这个小太监,脸色惨白,眼白外翻,血水直直从口中流出,往后一仰脖子,歪倒在地上。

      宝柱赶紧上前探了探鼻息,大惊,忙回禀道:“启禀万岁爷,此人咬舌自尽了!”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更有甚者,暗自啧啧喟叹。

      “死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就死了呢?”乾隆并不害怕,他只是疑惑,是惊讶。

      宝柱上前,将这已死的小太监,全身上下搜了一个遍。终于在裤腰内层的口袋里,发现了一个墨绿色的小瓷瓶,取出后,递交给乾隆。

      “这是什么?贾六!”

      “喳!”贾六应声接过瓷瓶,拧开红盖,竟倒出一把白白细细的食盐。

      “是食盐啊,皇上!”贾六道。

      “啊?食盐?”乾隆更加疑惑了。就为了这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就,就咬舌自尽了?这理由也太牵强了吧!

      乾隆接过小瓷瓶,上下左右看了个遍,也没发现出什么特别,就是一个普通的瓶子。可他再拧开盖,细细轻嗅一下,不觉一股恶臭从瓶中传来……

      “呸!苦的!千万别尝,有毒啊,皇上!”贾六用舌头舔了一下掌心中的盐,在奇臭无比之余,还又苦又咸。

      乾隆一听有毒,不禁心头一惊,手里一哆嗦,小瓷瓶滑落在地,应声而碎,一层白花花的盐粒,顺势也跟着洒了出来,随着清风,吹遍紫禁城每一个角落……

      *

      “皇上,这就是所谓的私盐呐!”养心殿里,众人围在乾隆身边,听曹大人讲解。

      “私盐?何以见得呢!”乾隆问道。

      “私盐,古而有之,大约是在西汉武元帝的时候就有了,它是随着官盐出现而出现的。由于食盐同铁器一样,生产,贩卖、销售等是由国家直接掌控,从而使得贩盐,成为一项高利润的生意。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趋;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也!因此有官盐,就必定有私盐的存在,这个是历朝历代都禁止不了的。”曹大人解释道。

      “贩私盐?他们的胆子,还真不小呢!”春喜插话道。

      “唯利是图,趋利避害,是为商者也。私盐的成本低、利润高,当然引得很多人愿意趋利而往。但是走私运盐的风险极大,而且制作出来的私盐,由于没有官方的监管,品质、质量,参差不齐、良莠难辨,产出的次品、差品、甚至是‘毒’品,不计其数,这些残次货,偷偷地,源源不绝地流入市场,扰乱市价,荼毒百姓!”

      “啊?这么严重啊!”宝柱不禁叹道,“可贩私盐,也用不着咬舌自尽吧?曹大人!”

      “这可说不定!盐贩子往往自称‘盐枭’,拉帮结伙,自成一派,为了一时的利益,铤而走险的人,大有人在呢!此案,不可小觑啊!”曹大人思忖道,“总之,归根结底,私盐私盐,终其乱在一个‘私’上!”曹裕摸着髯须,深刻地说道。

      “私?曹大人!”乾隆的脸色不禁严肃起来,并示意让曹裕坐在下首。

      “是,皇上,私!”曹裕作揖谢坐之后,接着说:“盐场有盐私,官家有官私,官卡有税私……逼得这些社会最下层的苦汉子们,挺而走私!”

      “这么说,他们是无罪的咯?”乾隆问道。

      “不,他们有罪,他们罪在动机、罪在行为、罪在处境的迫不得已;反而观之,他们又是无罪的,无罪于本心。没有人是天生的罪人,人性本善,罪犯之所以犯罪,很多时候,不过是源其所处环境的逼迫而已啊,皇上!”曹裕的一席话,可谓是字字珠玑,句句真言。

      “说到底,有罪的,还是朕一人啊!”乾隆自责道,“朕身为一国之君,真龙天子,就这么丁点儿的一片国土,都管理不好,征服不了,还说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呢!”

      “皇上!”乾隆的一番话,闻者心疼,大家都纷纷都跪下了。

      “都起来,不碍你们的事,朕是在气自己!”乾隆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都起来。

      “宋代著名词人陆游,曾有名句曰:‘纸上得来终觉浅,须知此事要躬行’啊!”曹裕适时提醒道。

      “对!曹大人说得对!”乾隆豁然开朗,“与其整日里留在宫里看着那些老臣呈上来的,阿谀奉承的折子,倒不如自己下去,亲眼看看那些苦汉子的生活,来得有诚意的多!”

      看着乾隆舒展的眉头,大家终于都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都有了笑容,相互挤眉弄眼地暗示着:“哈哈,又有的玩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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