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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2022年终总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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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都即将过去六分之一了,我才姗姗来迟地想写一点什么纪念渐行渐远的2022年。
我的2022被边界清晰地划分为了前后两段。上半段是失去了春天也失去了毕业典礼的学生时代,记忆都是残破而散碎的,个中种种都已经在上一篇《夏日遗憾拯救手册》中有过描述和慨叹。而下半段则主导了我对2022年的印象——我终于结束了自己漫长的学生时代,赶在博士之前当了学术的逃兵叛将,开启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
九月和十月度日如年,我至今觉得让新入职的老师担起班主任的重任是十分荒谬的。班级管理和疫情防控的琐屑占据了我每天80%的清醒时间,剩下的20%的时间用来备课,用来交谈,用来修补我在重复的无意义间磨损的精神。有一回我发了一条微博,说,似乎只有在备课的时候,我的内心才能获得平静。这也是我选择这份职业的原因,哪怕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份职业所包含的不仅仅是学科本身。
在最初的课程中,我像所有莽撞天真的新教师一样,将自己的一腔热忱抛掷在导论中。我对学生说钱穆,说陈寅恪,说“对本国已往历史之温情与敬意”,说“田巴鲁仲两无成,要待诸君洗斯耻”,也说我母校的那句“历史不是光,不是真理,是对光和真理的探索”。在属于我的加一科目的时代,我其实并没有选择历史作为高考科目。然而,那句“对光和真理的探索”却点亮了我的整个高三。
我也不知道台下的学生听进了多少,又听懂了多少。但至少我觉得自己能不虚此行。
但是很快,校公开和区公开的任务便如泰山一般压了过来。我整整半个学期都在忙着备课和磨课,在打磨公开课的夹缝里艰难无比地准备常规课和拓展课,每天都和隔壁的两个语文老师一起熬夜备课到十一二点才离开办公室。十月底的时候,从前认识的编辑给我寄了本小说集邀请我写豆瓣评语,我拖了好一阵才在周日的通勤路上匆匆忙忙看了半本。回到宿舍,语文小陈老师见到我手里的小说集,和我讨论了几句。小陈老师是北师大现当代文学方向毕业的,在这一领域颇有见地,我们很热烈地讨论了上海和北京迥异的文学气候。我把小说集借给了小陈老师,作别的时候两个人都依依不舍,总觉得经历了一次大学时代的回光。
区公开结束后,我感到心中的一颗巨石落地。终于有了闲情闲心走上学校的图书馆逛了一圈。我遇到了监考时认识的图书馆老师,她很热情地拉着我向我介绍各类设施的用法。我看她在我面前掀起杂志陈列柜,像见证了一次奇绝的魔法。我近乎热泪盈眶地看到在这座不算宽阔的图书馆里,有我从小到大珍爱的一切文学杂志的最新一期。好一座智慧宫。哪怕仅仅是在书架前驻足、摩挲一本本杂志凹凸不平的封面、浮光掠影地阅读每篇文章的题目和作者名,都能让我感到自己饥饿的灵魂得到了饱餍。
值得记忆的还有我开设的选修课。我本想开设我硕士时期研究的社会性别史专题,但被我带教阻止了,于是我退而求其次地开了一门新文化史。没有了课本和大纲条条框框的束缚,我觉得自己既无用又自由,和学生唠唠中国民间的叫魂传统,追根溯源地寻找上海苏北移民的足迹,给他们放自梳女的纪录片,还教他们怎么读论文、怎么用数据库、怎么写论文。很可惜因为骤然的放开,我的新文化史课程被拦腰打断了,我本来还打算讲缠足的呢。
这么回头看看,我似乎也的确多多少少教了一些东西给学生,希望这些东西也能有某个瞬间照亮他们的生命。
2022年的秋冬两季约莫就是如此——在这满目萧瑟的季节,我们仍然在为了很多必要和非必要的东西挣扎,我经历着物质上空前的丰腴和精神上空前的贫瘠。我只能通过阅读、通过写作、通过深夜的喁喁细语抵抗世界的虚无。
在那个回光返照的夜晚,我合上书,对小陈老师说,我想起了胡适的一首诗——
这江上曾有我的诗,
我的梦,我的工作,我的爱。
毁灭了的似绿水长流。
留住了的似青山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