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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五十九、灼然之战(一) ...

  •   沈茹月已失去了反抗的能力,由着侩子手将自己领出牢房。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她竟觉死亡也是一种解脱。
      混沌中有无数的人影自眼前一晃而过,那些人带着不知是漠然还是麻木的表情,看着囚车自街道中央驶过。沈茹月用最后的力气攀附着木质栏杆。厚重的车轮碾过地面,在耳畔不断回响隆隆的声音。
      天际泼洒的夕阳逐渐蔓延开来,与梦境中的景象重合。沈茹月费力的仰起头,将面庞迎向霞光的源头。
      当手脚被绑在柴堆顶端的木桩上时,模糊的视线忽而变得开阔,越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她看到浸泡在一片鲜红之中的城墙,和墙头飘扬的旗帜。迎风而舞的锦旗融入漫天血色,金丝缝制的“月”字在夕阳的照耀下灿烂得刺眼。
      “逆贼!女王的灵魂绝不会被你这区区罪恶之火毁灭,那预言终将会实现,恶魔终有一天要为我月氏王族所消灭!”
      就在沈茹月以为自己再次陷入梦境之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却将她生生唤回,心下不禁烦闷,于是掀动眼皮去看到底是谁骂个人还要文邹邹的弄得这样矫情。
      目光最终落在于自己面前身带枷锁,跪成一排的阶下囚。看来沦为死刑犯的倒霉鬼也不是只有她一个,心下顿觉安慰。但转念一想,不论有多少人同行,自己一条小命怕是要葬送在这远古异乡了,莫说回到现代,便是肃国也已遥不可及,又不免酸楚。
      心绪起伏间,只听得方才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这些人都被那逆贼迷惑了吗?还是被他的淫威所迫!你们睁开眼睛看看,他要烧死的是你们的女王!”
      沈茹月这次终于看清,那声音的主人正是跪在地上众多死囚中的一员,此人虽已骨瘦如柴、蓬头垢面,然而不屈的精神却为那个苍老的身躯增添了悲壮的神圣感。
      老者话音刚落,原本鸦雀无声的人群开始出现躁动,有人匍匐在地,朝着沈茹月所在的方向跪拜。又不知是何人带头高呼:“求将军放过女王陛下!”而后竟有越来越多的人应和,直至人声震天。
      然而老者似乎对众人的反应并不满意,反而愈加悲恸的呼喊:“懦弱的人们啊!向魔鬼祈求又怎会有用!”
      “当然不会有用。”玄铁般冰冷的声音令沈茹月忍不住一阵寒颤,她怎么也不会忘记这声音的主人正是将她害至如此境地,仿佛时刻为地狱深渊的黑暗所笼罩,与恶魔无异的镇国将军。
      他跨身下马,提着镶满宝石的长剑,步履从容的行至老者面前。而后用剑柄挑起他的下颚,不削的俯视面前的死囚:“因为我们尊敬的祭司大人早已通敌叛国,帮助肃国奸细潜入月国王宫,迷惑少主。”
      如果他口里的肃国奸细指得是她沈茹月,那么她实在不知这个素未谋面的老者何时曾帮助自己潜入月国王宫。然而这故事,镇国将军却说得流畅:“月氏王族祭司祀月勾结敌国、祸乱朝纲,罪当诛。然念尔多年侍奉月之神明,遂以女王亲赐之剑送尔上路。”
      最后一个字刚出口,利剑便在同时出鞘,以疾风闪电之势划破天际,将鲜血融入同样腥红的夕阳。明明暮色已近,然而如此之霞光却刺目的让人睁不开眼。
      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滚落的头颅或许不能带来多么强烈的刺激,却可以令她渐渐丧失对生的渴望。
      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接连响起,比耳畔狂烈的风还要清晰。空气里弥漫起阵阵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这一切都像极了她刚来到这个时空的经历,只是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将她护于怀中,再也不会有人替她挡下利刃。
      季长风已命人点起火把,方才的一幕使躁动的人群再次陷入沉默,同样的腥红卷着浓烟,淹没进渐深的暮色里。他将长剑举起,横于天际,天幕中隐现的一抹月色微不可查:“本将以女王之名,将这假扮女王之细作赐以烈火之刑,即刻行刑!”剑尖随着他的话语划破天际,指向火光中央的沈茹月。
      火舌缠绕上干燥的柴堆,将浓烟渲染得更加狰狞。逆着残阳,沈茹月费力的睁开双目,想再看一眼这个世界。
      最后一刻,她才发现,其实在这个她一直渴望逃离的时空中,原来还有那么多让她放不下的人和事。比如小小年纪便不得不担负起国家重任,却又被迫成为傀儡的温柔少年。她的目光虽已掠过人群中每一张脸孔,却终究没有寻到他的踪影。也不知是不是又被关进那间牢笼一样的宫室里,会不会又因为任性而不肯吃药。比如珠儿,虽然聪慧伶俐,却十分多愁善感,也不知她和孟家两兄弟的结局会是怎样。
      比如……流觞,此刻他定是怨恨了自己,如此一再忤逆他的怕也再无第二人,眼下自己落得这般下场,倒不必再劳烦他亲自动手了。
      如此想着,竟觉远方被火光扭曲的夜幕幻化做那张熟悉的面庞,睫羽覆盖下的双眸宛若天际晨星般耀眼而又不可企及,唇瓣牵起的笑意邪美令人屏息。
      她忽而想起昨夜的那场梦,同样结束在没有边际的火光之中,同样在绝望中出现他的幻象,只是想不到,这样快就得到了应验。
      这便是自己真实的心吗?沈茹月嘴角微弯,笑得凄迷,不知这笑容是悲伤还是欢愉。
      焦灼的气味已盈满她的口鼻,浓烟将她的身躯包裹其中,逐渐陷入黑暗的夜幕却被映天的火光照得透亮。

      火舌就快要触上肌肤,呼吸亦变得一次比一次困难,连大脑也因缺氧而产生错觉,似有嘶鸣自夜幕的深处传来,仿佛千军若排山倒海而来。只是她早已没有力气再去掀动沉重的眼皮,来确定耳畔过于真实的是何种幻象。
      几乎失去意识的一刹那,缚在腕间的绳索却忽然松开,失去支撑的身体如纸片般滑落,却被什么托住,以疾风之势逃离了烈焰的中心。带着凉意的空气令沈茹月的知觉逐渐清晰,双眼挣扎的缝隙间,所见的是袁乾那张俊秀的脸。
      待到这一觉醒来,定要好好谢他,这已不知是袁将军第几次救自己于千钧一发之机了。
      这样想着,沈茹月觉得异常困倦,直yu放松这些时日以来紧绷的神经,沉沉睡上一觉,而后当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与珠儿说说便过去了。然而袁将军的声音却破坏了这完美无缺的计划。
      “大王亲自带兵前来营救娘娘,王妃殿下,一定要撑住啊!”袁乾的语调里满是焦急。
      “大王……”沈茹月下意识的低喃,却终于再不能睡去,强撑着掀动眼皮,目光所及之处已是两军交战,厮杀一片。
      骁勇的大肃之师,以破竹之势一路汹涌而来,在月国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挡,直杀至月国都城的城门下。季长风早已将主力军尽数调至边境与西夜国对抗,而今的月国都城只不过是一座守备薄弱的普通城池,而他显然没有预料过这样的情形,只得紧急调集所剩不多的人马,成顽抗之势与敌军相抵。
      身着玄色铠甲的男子带领一队精兵,自夜幕深处策马而来,火光映照在他风尘仆仆的面庞上,却掩藏不住那与生俱来的光芒。
      沈茹月痴痴的看着他在鲜血一样猩红的火光中骑着战马向她驰来,仿佛自漫天的夕阳中走出,来到她的面前。
      当他在她面前勒住马绳,亦如当年在蒙荒的山林里那般向她伸出手掌,她的视线忽然开始模糊。
      他为她出兵攻打月国,她成了倾覆城池的红颜祸水,而他理所当然的占领垂涎已久的疆土。从他灿若星辰的双眸里,她永远也分不清真心和谋略。他伸出手为她化解烈火焚身的劫难,是为了花前月下的那一句誓言,还是为了万里河山的那盘棋局,她从来都看不清,也注定永远看不清。
      她仍旧痴痴的看着面前的男子,那个注定将要坐于最高处为世人所仰视的男子,竟第一次觉得他是那样的陌生。
      流觞似同样觉察到什么,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长久与她对视。厮杀还在继续,两军激烈的交战终于还是波及到他们身边,一个异常勇猛的月国士兵竟得以抵抗层层攻击直冲到流觞的身边,趁着他出神的一瞬间向他挥起利剑。然而剑才落下,他却也同时身首异处,数不清的利刃几乎在同一时刻刺穿他的身体。
      流觞右臂上的盔甲因方才那人拼尽全力的一击留下极深的裂痕,隐隐透出血肉的腥红,握剑的手背上亦有鲜血顺着手臂流下。可他却好似不曾察觉,仍旧向沈茹月伸出手掌,不曾前进亦不曾后退。
      模糊视线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浓烟,沈茹月只觉一双脚像灌了铅一般沉重,直到剑锋贴着她的脸颊扫过。袁乾却已将她护在身后,似乎听到他冲着流觞喊了句在哪里会合的话,便被他拖着往城门外杀出去。
      沈茹月的目光却不曾离开那个驻马而立的男子,直到他的面容越来越模糊,直到他纤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而她则早已忘了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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