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蓦回首，又一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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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首千丘远，啸傲风间。”
“堪寻敌手共论剑，高处不胜寒！”
就在冷峰残月突然响起魔流剑风之痕的诗号时，半山腰一处新建起的小屋还散发着草叶的清香。
夜寂静。
本该修养内伤的书红血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和衣坐起靠在床头看着窗棂外清冷的月光，忍受脑海中不知由何处传来的一阵阵刺痛。
这刺痛从数天前自己被寂寞侯带回冷峰残月之后便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清晰明显——就好像是灵魂被剥离的一部分受到冥冥中的牵引力，不甘沉寂挣扎地在宣誓存在感。
书红血静静承受了下来，并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
舟起剑落日月尽，碧江飘行已百年。
‘丫儿诞生那日，正是漫天飞雪，让妾身忆起昔日……飞血。’
学海蹰行，意气风发，笔写锋锐，唯剑歌吟。
‘曾经离去，何故再归……无论你究竟是不是那个人，书部，书部书隐！既然是你，便莫要怪老夫绝情。’
——若我是书红血，那“明缘”又是谁？若我是书部执令明缘，“书红血”又为何在之后出生？
同一人，不同的名字，是不是就能被视为不同之存在？
如今书红血隐约能够感觉到存在同一时空下不同存在的“自己”，忽然就明悟起，在自己遭人陷害被迫离开学海无涯，滚入江水逃生之时，射执令东方羿所说之不明含意的话。
如果一个人三魂皆能单独存在，是不是在她为“书红血”之时，还能同时是“明缘”或者是“其他人”？
也许今日因，才是往昔果。
书红血静静看着窗外夜色，却已不愿再去追究。东方羿口中“明缘”是谁？是另外一个单独存在的“自己”吗？那个自己又有怎样的经历？或者，如今仅存一魂的她，究竟还能不能被称呼为“书红血”？
世上最有意思的事，莫过于连自己都不知自己究竟是谁。
然而这个问题也许就将止于今夜，因为今夜便连书红血自己也无法确定，她还能不能活过明日朝阳。
只因夜色沉寂中，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诗号。
“废剑一式忘前生，神荒不舍尽残年！”
这道声音苍凉而似中年，带着书红血记忆中曾经熟悉的腔调，来人原该是碧江飘舟主人所认识的。
“剑虽已折，人依稀在，在老夫动手之前可否问一句话？”窗外夜色朦胧，朦胧中树上似有一道暗红斗篷的黑衣身影，而在黑影前方却又缓缓走来一名老者，这老者腰间别着一柄断剑，灰发苍苍，容貌清隽，气质潇洒却带有历经江湖路的疲倦和沧桑。
书红血站在窗前没有动。
那老者沐着月夜清光，在距离屋舍大约十步距离处停住脚步，抬手握住腰间残剑的刹那，口中微叹：“阁下为何要灭吾荒城，城主萧振岳可还活着吗？”虽平静，风里已然带杀。
这不是叙旧。
这是寻仇！
今夜的月格外寂冷，在寂寞侯一反常态，以赔罪之名拉着四非凡人彻夜长谈的时候，已是让人有所预感。
四非凡人当然不知道，这一日恰好正是从极天峰变故算来的第四十七日，七七四十九，正是人死魂归天地的倒数第三日期限。
也是双魂之争，最激烈的几天。
如果今日并无异样，想必明日寂寞侯依然会拉着四非凡人做长谈，也许会继续下二人之间永远下不完的棋局，或者是其他。
依然是在冷峰残月，寂寞侯住所之外。
一道白衣人影应诗号而降，映衬空中清冷钩月，白色飘带随风而舞，却在人影落地之瞬间由虚空幻出一柄长剑。
剑界不出世之高人，其威名不久之前还能令诸多习剑者为之战栗。
魔流剑风之痕！
剑起清鸣，震颤夜月。
便在这一刻，风徒然变得剧烈，一如踏步而入的白衣剑者冷漠表面下激荡的心情，冷风扑面，肃然带杀。
“小心。”
四非凡人不及看清伴随诗号而来的风之痕，已是本能拍案而起做出反应，腰间长刀应手而出。智慧非凡、见识非凡、阅历非凡，所谓四非凡，还有一项即为刀艺非凡。
然而自命刀艺非凡的四非凡人，长刀尚未完全出手，只来得及面对心中感应危险处上前急冲三步，便只觉眼前一片白光袭来，宛如疾风过境，风锐如剑。
“鸿飞四海……破天之斩！”
接连变招，只因袭来剑影实在太快，甚至耳边剑鸣过后，四非凡人依然无法判断对手究竟有没有出剑，但觉握刀之手猛然一沉，当机立断一刀沉猛斩出，紧接便听嗤地一声，一片衣角落地却是这一刀赫然斩空。
四非凡人惊出一身冷汗，但他心中更是凛然的还是此刻独坐小亭的寂寞侯，寂寞侯身患顽疾轻易不能动武，但来人白衣白影剑意虽寒，却有大半并非是放在自己身上。
“一刀斩。”
四非凡人心念转动比环绕身周无形之风更快，冷喝一声足下发力，抬手又是一往无前的一刀，凝聚全身精力。人不回头，唯有刀势及时捕捉那瞬息而过的风之轨迹，在冥冥中尚未过去的一弹指，甚至前两招根本只运使一半的情况下——
斩。
叮。
这一次，清晰让人看到了风之痕的剑。
手不动剑，锋芒而是被挟裹在伴随白衣人影化风而来的飘带之中，如同无形无痕的风，出剑若飞鸿无影，却爆发极为强大的气劲。
四非凡人不及收手，被震退三四步，强烈的风席卷整个冷峰残月，而尘土飞扬瞬间掩闭天际弯月。
再闻三声剑鸣，寂寞侯不知何时已是隔空取剑，风过落叶纷纷，便在这片遮蔽视线落叶飞影中，倏然划过剑之痕迹，刹那对撞数次已是过了一招……
一招后，彼此探知根底，风之痕一声轻噫，收手撤剑白影变幻。
风，徒然静了下来。
而这时四非凡人才刚刚站定脚步，察觉额角冷汗凉意。
四周落叶尘埃飘散。
继而风无形更为压抑，却在银月清辉下，清晰映出一道昂然白衣人影。
寂寞侯终于站起身，抬手一扬凌空摄来之九锡剑再度落回原地，正是风之痕背后的圆形石坛内，发出呛地一声清鸣。
此时一人，一剑，四非凡人手中的刀，三个方位笼罩月影清辉，无形之气场将当中魔流剑风之痕围在中间。
面对剑界有史以来或许再无人能够超越的巅峰，便是寂寞侯也不敢大意地坐着，刚才过手一招动了真气，此时他正单手握拳轻轻咳嗽着。
风之痕静了一静，目光凝视寂寞侯，眼前这人明显该是文士，然而剑法却是超凡。
若放在平常的时候，风之痕或许会心情不错因为又找到一名对手。
然而此时，魔流剑已然握在手中，白衣剑者眉宇间淡然冷漠取而代之是冷然肃杀，缓缓一步上前，大有不让开路便不留情动手开杀之势。
便在风之痕面色冷凝，一步向前迈出之刻。
寂寞侯咳嗽完毕，忽然道：“请慢！”
天坛，同样沐浴在清冷月辉之下。
虽不是圆月，月光熹微，却似受到牵引分为一缕，堪堪将天坛擎荷杯笼罩在内。
若一朵出水碧荷般的平台上，正屈膝坐着蓝衣紫发的花姬姬无花，只见伊人缓舒藕臂，动作若虚若幻柔若无骨，在朦胧月色下带起隐约模糊的绚烂花影。
“引月无痕，封花移影，琼华渡冥蹑魂术，喝！”一声轻叱，抬手引入一道晶莹月光，内中似有无形花影摇晃，艳丽赤红花瓣下垂落点点清露。姬无花额头隐约渗出汗珠，垂眸凝神间显而已是出尽全力，一点点缓慢将月光以及花影清露引入半靠在怀中气息虚弱的小小躯体之上。
不过数天时光，花姬怀中的孩子已是三岁模样。
年龄的倒退，意味着魂魄之虚弱，此长彼消之下这一轮气数争夺已是书小红输了。
也许输，或许不会死，但赢的人纵然活下来，却也不再是原本的那个人。
魔流剑因此而怒上冷峰残月。
姬无花纵然冒着时节未至强行开花的风险，也要再度替怀中风之痕预定的徒弟即将消逝的性命搏上一搏。
“唉风之痕，花姬已然尽力。”施法完毕，姬无花脸色微显苍白，元气消耗太剧，但幸好还能在往后岁月中弥补：
“盼你早日归来，红衣……恐已熬不过三日。”
何需三日？
决断只在今朝！
小屋窗前，也许书红血也想这一次干脆了解前身之怨。
她表情沉默了一会儿，并未做声，面对荒城遗孤忘残年只做了一个动作，那就是缓缓握住别在腰间只剩剑尖，却被人用布缠出一块提供手握地方的隐风断剑。
而头顶一弯勾月朦胧。
或许在不知什么的所在，正有另外一名同书红血相貌类似，却气质截然不同的青衫人影披着肩头黑发，凉薄的眉眼静静看着这片天地，静静等待他一手挑起的结果。
冷峰残月。
寂寞侯咳嗽完毕，一句“请慢”。四非凡人位于风之痕左侧后方，却在这一句未落之前突然手中刀光起。
身为挚友的默契，让四非凡人深刻了解到，如果不是寂寞侯没有把握能用言语阻止风之痕，又怎会在此先便已动剑，而既然言语无用，何必又来“请慢”？
这一刀倾尽四非凡人所学，名为“只用一招”。
这一刀肉眼能见卷起无尽漩涡，堪称刀途霸者，却偏偏将激荡的刀风禁锢在极为狭小之处，不发一点声音。
那冷漠的白衣剑客之注意全数放在寂寞侯身上。
而被死死压抑的刀风却能在落刀之刹那，爆发更为强烈的能量。这是四非凡人自认绝无可能有失的一招，甚至他是在刀风即将触碰到风之痕的那一刹，才若提醒般地一声大喝。
但……
刀虽绝快，剑却只得一横。
看似慢了一拍，却在刀风临身之刹那，掀起巨力。
“剑·魔流！”剑招不分高低，只问适当，风之痕在寂寞侯开口之瞬间确实有所迟疑，然剑者之警觉依然感觉出自己身后左侧之气流异样——由魔流剑至自创风之痕，他本就是对四周气流最为敏感之人。
一剑横空，携带无穷之力，宛如最为狂野的风，刹那冲散刀光，一剑封喉！
死亡擦肩而过，九锡剑在四非凡人动手之刹那冲天而起，幻为无穷剑意当空笼罩。寂寞侯隔空运剑，攻敌之必救，他之剑法不若本人心思，反倒充满光明正大的意味。
魔流剑同及时后仰的四非凡人咽喉擦过，刹那又变作一缕清风，风过无痕，既然无痕迹又怎能会被剑网拦住？
“风剑走无形。”这一招不带杀机，却让人更觉遍体生凉，一个人能不能精通两种截然相反之剑意？风之痕可以，由魔流剑脱胎而来，另一种对风之阐述，两种不同的剑意运使之时似乎还有生疏，但这已经前无来人。
铛！
四非凡人走神一刻，手中刀已脱手，远远不知飞去何方。
剑与剑之交击，迅疾如风狂野无敌，对上一招一式似慢极快，招招式式皆光明正大攻敌之自救的九锡剑，夜色中只见爆发剑芒万千，风之痕与寂寞侯再度交手一招，双双后退三步。
九锡剑猛然回转入地，支撑住寂寞侯之身躯，而人依然笔直站在小亭前方，不曾有过半点动摇。
风之痕魔流剑入手，面色凝重三分，目光紧盯寂寞侯。
两人中间，风急骤窜动，一片白布，一缕灰发，在同一瞬间被气劲卷成碎末。
“寂寞侯！”四非凡人正在心惊世上究竟是谁会拥有如此厉害的剑法，抬头便见寂寞侯身躯一晃，再度单手握拳剧烈咳嗽。
虽只过两招，但同这样一位当世顶尖的剑界高手对敌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可有半点疏忽，对寂寞侯体质考验，自然也更加严峻。
……两招，已是耗尽寂寞侯半数心力，尽管彼此其实并未有极招相对。
“请住手。”寂寞侯剧烈咳嗽间隙，开口说了三个字。
但这一次，风之痕却并没有丝毫迟疑，在四非凡人心惊胆战中一剑前指，刹那身形同剑化为无形之风，再显露已是距离寂寞侯不足三步。
寂寞侯并没有动手，任凭面前被一柄剑指住咽喉，反而放开右手九锡剑。
这样的动作让风之痕的剑停了一停，锐利的剑意却依旧在寂寞侯脸颊下方划开一道血痕。
“人在何方？”风之痕声音低沉冷漠，这是他今夜所说第一句话。
寂寞侯微微摇头。
“迟了。”他忽然一声轻叹。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蓦回首，又一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