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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远风讯,红衣名 ...

  •   夜已深。
      一羽赐命一路疾奔,直到奔出百里开外将近来到冷峰残月山下,这才小心翼翼将背负在身后的书红血放下。
      “辅令。”一羽赐命单膝跪地,抱着一线希望抬头注视书红血的脸。
      而让他失望的是,一如数日前,月光之下书红血虽然是睁着眼,目光依旧平静无波,并无任何外在情绪反应。
      并未走得更远,只是因为时间已经来不及,慈光之塔通往苦境的临时通道是有时间限制,怀中用来同师尹联络的元沙髓异动,正是说明这一点。
      不敢再迟疑,一羽赐命抬手祭出元沙髓,便见一道异光由盛放元沙髓之沙漏中射出。开启空间通道之波动被满头大汗的一羽赐命尽力压抑在小的范围内,以免惊动冷峰残月之上的人。
      苦境果然一如辅令所说那般水深,便是一名看起来苍白病弱的书生,其能为也隐隐让人看不清。
      一羽赐命傲然自认能从四非凡人手中夺回书红血,却不敢保证若那名为寂寞侯的病弱书生出手,自己还能不能保证“辅令”书红血的安危。
      通道已然开启,茫茫林道中视野突然变得模糊,继而虚空内一处黑洞呈现漩涡形连通两境,微弱的波动向着四野扩散,惊扰林中活物。
      极为安静的环境中,一羽赐命不禁心惊肉跳,在定神察觉四周并无异样之后,这才稍微放下心。
      元沙髓散发异光固定这临时的通道,在接通异界的瞬间,内中传来一个缓慢温雅的声音:
      ‘羽儿。’
      “师尹!一羽赐命不复重托,已寻到辅令下落,只是,只是……”一羽赐命不敢怠慢,面向元沙髓禀报收获,在涉及书红血时终究陷入为难。
      夜风沙沙拂过树顶,不知何处传来的讯息,似乎终于惊动了神智蒙昧的人。
      一羽赐命并未察觉,在其身后安静坐着的书红血正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抬起头,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正努力做着什么动作。
      元沙髓中声音沉寂片刻。
      无衣师尹语调再度稳稳传达:‘发生何事?浮儿此时可正是在你身旁?’
      看不见一羽赐命的脸,无衣师尹当然不知道自己这位得力属下的脸是如何因为内心踟蹰而变得格外纠结……到底要怎样向师尹表达,辅令此时这种难以言喻的状态???
      “师尹。”
      一羽赐命并未迟疑太久:“辅令此时,似是已不再记得属下。”隐晦提点一句,师尹你要有心理准备,浮凉辅令此时的精神状态真的不怎样啊!!!
      ‘嗯?罢了。’元沙髓内,无衣师尹似是意外,继而轻叹:‘吾之能力,仅能瞒过界主半刻。羽儿,尔等先回归慈光之塔。’
      “是!”
      时间不多,一羽赐命也不敢保证自己离开的时候究竟有没有惊动寂寞侯等,闻言毫不犹豫起身,再度抬手抓住书红血之肩膀,低声一句:“辅令,一羽赐命这就带你回归慈光之塔……”
      还未发力,便觉啪地一声,却有另一只手握住他按在书红血肩头的手腕。
      一羽赐命先是一惊,继而疑惑,缓缓低头却见那正是书红血的手。
      “我……”
      一个字,艰难从神情茫然的书红血口中发声:“你……”她看起来空洞的眼神中挣扎有微弱光芒,似是努力分辨眼前之物。
      一羽赐命愣了愣:“辅令?”师尹保佑,浮凉辅令这是终于记起来了吗?
      “我……”
      又是一个字,眼前书红血目中挣扎神色更甚,看起来像是在努力表达着什么。
      他就知道辅令绝不可能就这样简单变成白痴。
      一羽赐命深深吸气,压抑住心中止不住的欣喜,然而通道光芒越加闪烁不定,能留在苦境的时间确实所剩不多。
      稍微稳定心绪,一羽赐命沉着不由带了点急迫道:“辅令,在通过空间间隙还望抓牢属下的手,待回到慈光之塔,师尹定然有办法让您复原的!”边说已是咬牙,此时他心中已经认定“辅令”如此悲惨遭遇必定是和苦境之人有关。
      等确实找到能让慈光之塔通往这处异界的方法,定要禀明师尹联合秀士林之众人上书界主出兵征伐,敢如此对待吾界辅令……唉,当年秀士林中,谁人不曾受过辅令恩惠。
      内心想着,一羽赐命毫不犹豫抓起书红血的手,就要再度往自己背上丢。
      不管怎样,先回到慈光之塔面见师尹才是最重要的啊——但是拉了半天他怎么也拉不动坐在地上的人。
      低头看,却见书红血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死死揪住身旁一棵小树,纹丝不动:“我……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此时隐约流下汗水,无神眼内挣扎之光芒更加激烈,似乎心中有无数话语要说,却偏偏怎么都说不流利。
      一羽赐命不由惊疑:“辅令?”
      便在这时,书红血忽然紧紧闭上双眼,再度睁开宛如几近挣扎终于冲破一道隔膜,紧紧咬着牙关一字一字出口:“我……不……是!”她茫然的黑眸中终于首次出现一丝神采,却继而流露痛苦神色,又是一声:“啊——”
      书红血不觉放开一羽赐命和身边小树,双手紧紧按着额头,咯咯作响的牙关瞬间已是将嘴唇咬破出血。
      身后是即将消失的通道,身前是突然异样的上司,一羽赐命惊疑不定左右为难:“辅令?”师尹还在等着,但是辅令却像是突然内伤发作。
      不是内伤发作,而是只剩一魂的灵识强行驱动身躯,反噬之下必然会造成身躯和魂识之双方损伤。
      书红血又是一口血落地,脸色更加苍白。
      但她的双眼却终于有了属于人类的色彩,手指纵然痉挛已是能够动弹,再度紧紧抓住身边的树,生怕一时不查就被那个莫名其妙穿得像个阿三的人拉回印度去:“谁、是、啊——”死死咬着牙,书红血一字一字地又道,语气中已经因焦急产生怒气。
      谁是那个辅令啊啊啊!
      不要随便拉着别人家的孩子就走啊混蛋!
      劳资……不想当阿三啊啊啊!!!
      一羽赐命此时终于觉出有些不对。
      纵然是失去记忆,但印象中的师尹辅令浮凉君从来都是淡定温文,顶多是会偶尔笑得让人脊背发毛的阴冷,却绝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元沙髓中再度传出无衣师尹沉稳清雅的声音:‘羽儿,你先回来。’这边的动静一直被师尹听在耳中。
      “是。”
      心中有疑惑,但师尹之命令始终是被放在首位,一羽赐命应答一声,迟疑再看了一眼紧张到几乎要将一棵小树捏出指印的书红血,转身一步踏入空间之中的黑暗漩涡。
      再然后,悬浮于通道口的元沙髓被无形之力引动,缓缓飘到书红血之面前。
      “我……并非……是谁。”
      说话说得稍微流利了点,书红血死死盯住眼前的不明漂浮物,虽然脑海记忆依旧呈现混乱,但不妨碍她认知面前这沙漏应该是属于通讯器之类的事物:“不是……你们认错!”坚持说完整句话,这句话她想说很久了啊啊啊,谁要被当做另外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啊。
      还差点被带回莫名其妙的地方。
      ‘嗯……’元沙髓内,无衣师尹声音似在沉吟:‘浮儿,吾是师尹,你已完全忘却了吗?’沉稳清雅之语气略显试探。
      而此时通往异界的通道黑洞,正因失去保护力量逐渐收缩。
      书红血心中怒气蹭蹭蹭往上冒,两眼盯住元沙髓,咬牙一字一字往外继续蹦:
      “我……是……女、的!”在这段时间里,留有神智的书红血一直有听到一羽赐命和四非凡人为了自己性别男女而辩论,若不是寂寞侯的及时阻止她差点就被扒了衣服验明正身啊啊啊——所以这句话声音虽然微弱,从语气上完全能够分辨出是用吼的。
      元沙髓静了一会儿,内中清雅声音沉稳缓缓道:‘原来如此。’
      似是无衣师尹发出一声轻笑,这一句话之后笼罩四周之无形力量已是降低到了极点,整个通道刹那关闭,黑洞间隙被无形波动抹平。
      四周再度回到寂静,林木森森,深夜浮现月光。
      啪嗒。
      失去力量的沙漏落在地上,苦境和四魌界之间的距离在未曾打通连接的时候,足以保证那边的力量无法传递到彼端。

      而远在空间之外,慈光之塔。
      柔和光线由竹林上端映照,浅浅浮在一身紫衣华贵而清雅的无衣师尹肩头发梢。
      抬手轻嗅香斗,无衣师尹收回指尖凝聚之神术,眉宇神色轻松中已是带上了然,“无论如何,你与慈光已是不可能撇清关系。”他淡淡低语:“哈……浮儿,吾期待你之蜕变。”
      不管无衣师尹是怎么理解明书寒和隐约知晓苦境中另外一个“存在”之间的关系,总之一羽赐命回到秀士林后,被无衣师尹下了封口令,毕竟在明面上,辅令明书寒是处于“已死”的状态。
      通过一次试验,已是证明确实能够直接由慈光之塔打开前往另外一个世界的通道,而不需要借助火宅佛狱所出现的那空间裂隙。
      对于苦境而言,四魌界更像是悬浮在异空间中,仅有几缕根须同苦境相连的世界,不但不如四境完整,甚至长久时间之后,已是逐渐趋近衰竭。
      这是一个机会。
      可惜,这一次行动拖得太长,已是引起他界注意,若要再次打开通道,还需等待下一个适当时机……

      中原西漠,风之痕已和花姬姬无花一同回到天坛,顺便带回一只光溜溜的小萝莉。
      天坛是花姬素来修行的地方,而在其后方便是通常意义上的居所。一片长满各色奇花异草的园林,有小楼水榭其中,花色各异花时各异,却能生长开放在一起,风中遍布醉人花香,宛如误入五彩梦境。
      风之痕站在花木之中,便不肯再往小楼而去。
      倒是被两人带过来的刚刚从婴儿状态成长为三岁孩童模样的小女孩,严肃着脸地蹲在地上研究一株花,似乎满脑子疑问为什么会有不同颜色的花开在一个枝干上。
      花姬等了等,觉得大概风之痕是想不起要给带来的孩子加一件衣服了,于是飘回再飘来手中已是多了一件自己曾经穿过的衣裳。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红”字的影响,这件衣裳竟然少有的也是红色。
      “小心着凉。”花姬声音磁性轻柔,虽是缓慢,却更显优雅。
      “红衣。”风之痕沉声呼唤。
      就在刚刚,怎么问都只有一个“红”字回答的小女孩,已正式被风之痕命名为红衣,也许这才是花姬前往小楼半天特意找了一件红色衣裳出来的原因。
      听见自己的新名字,小女孩并未有丝毫不适应,严肃抬头眨眨眼,看着被披到自己身上的衣裳。她原本是裹着那件摇篮里的小毯,后来换成姬无花的外衫,终究是尺寸不适合走到半路就被踩得七零八落,现在身上……只有厚重的黑发。
      反正只是个小姑娘。
      风之痕也好,姬无花也好,都没觉得让一个孩子光着有什么大问题。
      这件红色外衣材质有些旧,却被细心地剪掉了半截袖子,穿在矮小的小姑娘身上不能说是适合,至少栓条带子能够当成宽袖长袍穿。
      小姑娘静静站着等花姬帮忙系好腰带,没等在场两名大人露出满意神色之类,果断抬手唰地撕掉自觉太长的衣裳下摆。
      ……这孩子力气有多大?
      花姬愣了愣。
      风之痕不动声色,嘴角微微抽了抽。
      “风之痕。”稍等片刻,见小姑娘毫不认生地在自家花园中跑来跑去,姬无花见这孩子只是一本正经在哪里观察,并未动手摘下任何一朵娇艳鲜花,心中倒是起了几分好感:“你已将此子收为徒弟了吗?”
      风之痕沉默片刻,“嗯。”他淡淡开口,觉得这种事情完全不需要咨询另一位当事人。
      “红衣三魂曾有缺损,只是被人以逆生之法由魂体再生血肉,过程中已是补足魂魄,然终究比不得天生。”姬无花慢慢又道:“伊之资质,确实适合习剑。”
      然后呢?风之痕隐约已能预料到接下来会听见什么话。
      “再过数月,便是琼花宴了,那时玉露成熟可采,亦有稳固神魂之效。”姬无花长袖一扬,语调不变然熟悉的人却能看出她心中一丝羞涩,稍停片刻后,用轻柔磁性声音道:“不如留在这里,稍待几天……”
      姬无花语气沉静,目光忐忑,悄然注视风之痕。
      良久无声。
      风之痕表情淡淡,似在注视天际之云。正在花姬一声轻叹,心内失望的时候,却闻耳边传来:
      “待取得玉露,吾便离开。”
      风之痕突兀开口,说完转身就走,似是不愿让人看到此刻表情。
      花姬又愣了愣,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便在这时蹲在旁边的小女孩不知何时正睁大眼睛望了过来,忽然用童音肃然开口:“师尊,你是在笑么?”
      纵然身躯变小,记忆凌乱,但心智还在。书红血的三魂化身当然可以称之为书小红,于是默默旁听两人对话的书小红理所当然称呼给自己重新取名的那个人为“师尊”,顺带不经意出卖了一把。
      就见花丛中,背对两人大步离去的风之痕脚下微微凌乱,刹那身形已是化风。
      花姬脸色泛红,抬手起袖掩唇:“呵……”

      三载成剑,剑名浮凉。
      极天峰上以剑鸣寻觅相关联者,第一步北海灭书红血分魂之一,紧接着跟随本能受其余分魂吸引的灵光寻到西漠之地的另一处化身,虽然明书寒因不能确定能否从风之痕手中抢人而放弃行动,却不代表他就此远离了自己的目的。
      实际上,当看到摇篮里气息微弱的婴儿因那一道分魂而凝聚出三岁孩童之形体,因承受书红血六魄化形,明书寒已经瞬息明白此后的路……此后之劫已非操控在他之手,而是由天定之。
      逆天之行,本就艰难。
      何况有人做推手呢?怀着心中若有若无的恶意,明书寒很畅快地将本为慈光之塔来客而准备的路观图交给了风之痕,他确信这张图迟早有会被用上的一天。
      同一处天地……怎能容纳两个“同”一个人!
      一步踏上路途,此时已不再需要做些什么,然而明书寒的心中却并不比最初那样舒心。时光若能逆转,他宁愿一直生活在慈光之塔,也不愿再踏入苦境知晓真相。
      我是谁呢?
      明书寒唇边勾起凉薄笑容,而让四周空气微微转冷。脚下的路,本该陌生,却是熟悉,再往前落叶铺满径,一处篱笆,一座朴素屋舍,以及一名黑发齐肩气质儒雅,却满身泥迹手持寸铁正不断打量的人。
      “嗯?”似是感觉异样,低头注视手中铁块的中年儒生蓦然转身,为这风中略微熟悉的剑意而皱眉:“你……”
      明书寒止步,淡淡抬眸:“久见了,先生。”
      这个地方,叫做泥古堂。
      此地的主人,名为锋海神铸齐子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远风讯,红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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