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杀劫落，问路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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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骤然而起不祥。
当远在西漠边缘，凉薄雾气隐约笼罩炙热阳光，风之痕缓缓放下手中摇篮，起身面对前方阴影徐行处青衫黑发看不出年纪的男子，锐利无比之剑意将风染得更添冰寒……
而在北海。
发觉外出的亲人久久不归，一道光影由雪崖投落，在连绵不绝的海水处化出白氅银发布帽的清俊人形。
“嗯？惜夫！”
北冽鲸涛擎海潮抬眸第一眼，便看到沙滩上倒卧的女子，心中一惊一怒之间，已是快步过去将昏迷在地的黑发女子惜夫扶起，察觉怀中小妹只是昏迷并无受伤，这才心下微安，随即便看到被海水冲的零散的木片，那木片原该是轮椅。
再无第二人，唯有冲刷海滩，还残留的一丝鲜血。
风中血气，带着冰雪凉薄。
雪生出事了！擎海潮心中第一个念头，掌心渡入真气，紧接着怀中传来一声嘤咛。
“兄……兄长……”惜夫茫然睁开眼，见到的是熟悉的怀抱，以及隐隐阴沉的冷漠面容。
“究竟发生何事？”擎海潮表情冷峻，缓缓低头开口。
“啊，雪生——兄长，有人要杀雪生——”一句未完，惜夫眼中已是落下泪来，此时她才全部想起，当自己采来寒贝之后转出黑岩第一眼，就看到一名青衫男子手起剑落，轮椅刹那四分五裂，而残疾的小女孩一颗头颅浸透鲜血飞起，整个身形化为灵光没入虚空。
多么乖巧的雪生，便这样死于非命，那是已被相依为命了许久的兄妹二人，隐约当做家人的存在啊。
惜夫咬紧唇，想起那时情景，以及自己惊怒下不顾一切朝行凶者扑去，却被一招放倒之不甘，“兄长！”忍住悲痛，惜夫重拾心中坚毅：“吾要为雪生报仇。”
“报仇之事，不需你！”擎海潮语气不变，目光已是锐利：“行凶者可有留下线索？”敢在自己家门口杀人，岂非正是挑衅。
惜夫微微思索，想起自己一招昏迷之后，耳边似是听到……“那人有说。”惜夫边回忆边道：“若要寻回雪生性命，便去寻找——”口中吐出一个名字，三个字，惜夫目光已是生恨。
擎海潮缓缓开口：“嗯……书红血！”
灵光一道，划过天际，本能回归的一魂化身，像是知晓身后有索命之人追踪，并未寻向冷峰残月，反而径直没入中原西方，那片荒漠之地。
一魂重创，牵连同命之存在，冷峰残月书红血蓦然呕血，引发一场来人争端。
四非凡人上前一步挡在寂寞侯身前，右手已是警惕握向身侧刀柄。而划分界限随着风中异动而嗡嗡作响的九锡剑后，一道白衣绣金线着装不似中原人的身影踏入，腰间箭囊斜背长弓，正是慈光之塔一羽赐命。
初见书红血，黑发下那张相似度足有九成的脸，一羽赐命心中一惊，不顾一切就要朝前而去：“……辅令！”
难怪浮凉辅令竟会同师尹失去联系，原来情况当真不妙，那一口血呕得真是让人触目惊心。
“尔等何人！”一羽赐命怒目而视，随着四非凡人长刀出鞘之气势，不得不止住脚步。
“你又是何人？”四非凡人毫不放松：“慢来慢来，不说清楚明白，这边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好友。”寂寞侯低声咳嗽，已是第一时间抬手替书红血把脉，虽是背对场中两人，却将整个形势收入心中。在听到一羽赐命脱口而出之辅令后，寂寞侯心中微微一动：“咳咳，让……他过来。”
辅令，至少这个称呼，代表来人并非是书红血的敌人。
顾不得怒目瞪视讪讪收刀的四非凡人，一羽赐命一步上前，半跪于地：“辅令，属下来迟，辅令！辅令……？”对于浮凉君明书寒，出身秀士林的一羽赐命本身就是受其领导和培养，对于秀士林之秀士而言，浮凉辅令便是除去众人效忠之目标无衣师尹之外，感觉最为崇敬和亲近之师者。
再见“浮凉”，一羽赐命心中已是激动，但随即他却察觉到了不对劲。
“辅令？”
一句迟疑，一羽赐命缓缓抬头，就无比惊骇地看到那站在自家“辅令”身边看起来一脸病容的黑白服饰男子半垂着头，抬手缓缓替书红血擦掉染着血迹的口水。
……那……真的是……口水……对吧——
“啊，寂。”书红血坐着一动不动，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整个人呆滞而无神，唯有唇微微在动：“我……疼……”
心疼，心痛，刺骨生寒的疼痛，来自受伤害的灵魂另外一方。
一羽赐命整个人也呆滞了，蠕动着唇：“辅……令？”这是什么情况？！师尹不好了，浮凉辅令似乎变傻了啊！！！
“吾知。”寂寞侯声音冷静而耐心，慢慢仔细地替书红血擦掉脸上污迹：“你一魂受损，如今气血紊乱，莫强开口。”到了如今，任谁也看出，虽然神魂确实和躯体不调，但书红血所剩那一魂，依然顽强并未彻底没入虚无，反而努力在接受外界一些讯息。
她，仍旧认真在尽最大努力地活着。
书红血啊，又怎会畏死？任何情况下，她始终会努力活下去。
“咳咳。”
寂寞侯又是一阵咳嗽，在刚刚为替书红血稳定体内紊乱不堪的功体时，他已是动过真气，此时胸口微闷不适，虽是咳嗽，然而抬眸缓缓看过来的眼神，依然深邃平静到让一羽赐命误以为是看到了师尹,“你确认……”
微微停顿，寂寞侯慢慢起身，居高临下，声音淡然平静：“找对了人？”
世上不可能有无缘无故便生得一模一样的人。
总会有些缘故，比如分魂双生的雪生和红血，再比如，不能算是“书红血”却因承接散离六魄而化生凝形的明书寒。
不提内心震惊过后，恢复疏离冷淡模样的一羽赐命如何傲然提出要带书红血走，继而被寂寞侯寥寥数语打动，改变主意决定留下观察一段时间，并设法帮忙让“辅令”从变傻状态恢复。
更不提吐完血的书红血再度恢复成呆滞一动不动的模样，看着寂寞侯手持饭碗一点一点喂自家“辅令”吃饭的一羽赐命是如何纠结抓狂，恨不得立即找个无人的地方，将一切闷在内心的话语倾诉给师尹。
比如这样……师尹！辅令脑子出了问题认不得羽儿了怎么办啊！！！
而真正的慈光之塔辅令浮凉明书寒，在干掉同自己息息相关的第一道分魂之体后，跟随书红血之一道灵魄由北海来到西漠。
当求生本能驱使残缺不全的天魂同地魂化体的婴儿合二为一的时候，也正是心中杀意满满凌空现行的明书寒，第一次对上苦境本土剑界巅峰者魔流剑风之痕……
风，缓缓吹动二人之间的黄沙。
虽未出剑，然剑意先行。
明书寒手中剑锋晦暗，唯有残剑染红，一滴滴落鲜血。
而风之痕则稳稳站在摇篮前方，目光不动，面容冷峻，白发被风吹得凌乱，却有两缕桀骜由两鬓向后，一身白衣宛如飘风带舞，风过身而微寒。
正对峙，突然天际有花瓣散落，打破这一刻剑意对垒之窒息。
“不信芳春厌人老，老人几度送馀春……”
“惜春行乐莫辞频，巧笑豔歌皆我意；恼花颠酒拚君瞋，物情惟有醉中真——”恬然安静，却又妩媚低沉。
声未止，音袅袅，伴随花气芬芳，翩然倩影由天而将。
正是玲珑身姿现慵懒，赤足踏编珠玉坠鞋，身着飘渺随风带舞的浅蓝色华丽轻裳。
这是一名似笼罩神秘光芒之柔美女子，微垂眼眸似睡非睡，手中轻拈一株花枝，浅紫长发几缕贴在颊边，发间以同色花簪挽起，眉目如画，微微抬眸未语已是眼波流转，又似笼罩薄雾而无法一眼看得通透。
风中幽幽多变的清香却不是从花中传来，而是来自翩然现身之人自身。就见黄沙之上，白衣身影倏然化风中之痕，刹那显身，却是已经将自空中落地的蓝衣紫发垂眸女子护在身后。
在天际飘落花瓣之刹那，本是沉静的风之痕面色已然微变，此刻合身挡在紫发蓝衣女子身前，目光依旧凝视对面似杀意稍敛的青衫男子，沉默片刻，缓缓率先收敛身周剑意。
“风之痕？”后方蓝衣飘带紫发女子低沉柔美之声音疑惑响起。
风之痕冷峻神情不变，目光一刻不能离开明书寒，慢慢开口，语气终究似有无奈：“花姬。”
对峙被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打断。
早该想到此地距离天坛不远，通常情况下若是从风中获知风之痕来到之讯息，花姬姬无花总是会迫不及待提前前往迎接……只因为有很多次，明明是人已来到此地，风之痕总会在犹豫片刻后，毅然转身离开。
“风之痕，你来了。”
察觉场中气氛不对，花姬缓缓抬头，目光终于由身前傲然矗立白衣身影转而望向对面：“嗯？你朋友吗？”
正在花姬疑惑莫非又是自己打搅了风之痕拽人比试的时候。
场中气氛，又是微微改变。
似乎一直笼罩着整个虚空的淡淡凉意散去，便是四周阳光也徒然变亮了许多。
风之痕不言语。
明书寒静静望向对面两人，目光在花姬身上停留片刻，一直凝而不发的敌意终究淡去。
残剑，锋上已不再往下滴血。
原来苦境竟然也有如此境界的剑道高人，未曾出一剑，已是令人隐隐体会到那种迅疾如风从不轻出的无上剑意。
如果在场的人是书红血，而非是明书寒，恐怕会死皮赖脸留下同这人交手一番，哪怕结果是败得很惨。
可惜……在明书寒而言，剑，却只有一种用途。
“可惜。”薄唇忽而轻启，明书寒缓缓一笑，目光越过风之痕和花姬，却是看向那放置在两人后方的摇篮。
若要动手，只有眼前风之痕一人，明书寒已是不知道能不能敌得过。
再加上看似神秘不知深浅的花姬，瞬息之间，心中杀意已无，明书寒沉吟片刻，心中已是改变主意，继而手腕一动，残剑化为无形。
随着他的动作，风中最后一丝隐晦压抑也渐渐隐去。
“你有杀意。”风之痕忽而开口，声音沉着冷峻。
纵然已为表明无敌意而收起周身气劲，明书寒内心深处，依然有一丝杀意徘徊不去，只可惜对峙许久依然不曾找到任何出手的机会。
“好剑。”明书寒静静道，淡淡笑道：“非是时机。”
如果可以，他也想和眼前这人一较高下，可惜时间已不多，明书寒能留在这个世上的机会，也随着天命注定，慢慢逝去。
他不敢见一羽赐命，只怕一见面，便忍不住要再回慈光之塔去。
“为何动杀？”风之痕凝眸注视，眼前黑发青衫男子一身剑意纯粹，其中并无血腥，本该不是好杀之人。
而风中杀意所指对象，分明是摇篮内懵懂无知的婴儿。
明书寒再度一笑，“陈年往事。”他轻叹：“阁下就当做是今日，有缘见一场。”目光再度转而望向摇篮，又让风中染上凉意：“可知，好运不会永远跟随？”
“嗯？”风之痕眉头一皱。
“哈……”并不解释，明书寒忽然抬手掷出一卷白纸：“这路观图吾原本是怕有人找不到地方所绘，如今既然有缘，便赠与阁下。”
“若有一日，阁下想要知晓今日缘由，不妨依照图纸前往一处所在，或许……”语气顿了顿，明书寒凉薄之唇边泛起无所谓的笑容：“能救得你身后之人一命。”
一语落，空中剑鸣，青衫人影已是化为光影远去，凌空消失无踪。
风之痕并未追赶，沉思低头看向手中路观图，半晌打开：“冷峰残月？”一句若有所思，这才想起身后还有其他人，深吸一口气风之痕毅然转身。
他愣了愣。
阳光之下，摇篮不知何时已被打翻。花姬正爱怜地解下身上衣服，披在滚落黄沙中一道小小躯体肩上。
风之痕表情不自在地将目光从花姬仅着中衣的窈窕身影上移开，目光古怪地看向被兜头兜脑笼罩住的某个小身影，如果没有看错，那该是个孩子？
大约四五岁，柔软黑发散落，懵懂的眼神抬头望着天空，一张稚嫩却努力严肃的小脸。
这个孩子……脚底下踩着风之痕替捡来的那个婴儿精心准备的小被褥。
“红？”稚嫩的孩子嘴里发出喃喃的声音：“我是……红？”脑海一片空濛，似乎明明应该记得很多事，却似隔了一层什么看不清。
“风之痕，你从哪里带来的孩子？”花姬微微责怪地抬起头，竟然将这么大的孩子安置在小小的摇篮里，也不怕将人憋坏。
风之痕无言以对，他怎么知道这婴儿竟会一瞬间长这么大。
“嗯……”想起先前那道灵光，低头看了看手中路观图，风之痕眉头再度皱起，似乎想到了什么：“花姬，此子，可有不妥？”
如果猜想无错，这个孩子的的来历，恐怕迟早要走一趟图中所在。
“暂时无事，只是三魂不稳……咦？”花姬抬手探查，继而讶然：“风之痕，这孩子，是你什么人？”
姬无花神色同时也是凝重，缓缓问道。
“她，很适合学剑。”风之痕慢慢开口：“你可有名字？”这一句，却是面向地上裹着花姬蓝色外衫的孩童。
三岁稚童仍旧严肃的脸，眼睛眨了眨，似乎在回忆，出口仍然是一句嫩嫩：“红？”
冷峰残月。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呆呆坐在亭子里的书红血，艰难慢慢抬头看天。
“……红。”
她口中含糊不清吐出这个字，似疑惑，似释然。
“书红血？”同一时刻，一羽赐命正为四非凡人口中名字而迟疑，虽然面容一模一样，但气质却有些不同，他当真没有找错人？
“据我所知，这个书红血出生在百多年前，是有确实人证的啦，你确定她长得和你要找的人一模一样？”
四非凡人一脸真挚地开口，心内思索一羽赐命口中那位“辅令”究竟是何人，总之就算寂寞侯不置可否，他却是心知肚明绝不可能是书红血。
如果真如寂寞侯所推测，散离本体的分魂各有机遇这才导致天象混沌不清，但是时间也对不上啊，从一羽赐命寥寥数语中可以得知，那位辅令绝对应该是千年前的人。
虽然来自异域……近几年来，苦境也并无有感觉到有来自异域之人啊。
“罢了，你暂且留下也好，既然同样面容，说不定也有些关系，你要找的人或许也会寻找来这里。”
结束这一轮试探，虽然恢复正常的一羽赐命人看起来很是高傲，话也不多，多少四非凡人还是能了解一些讯息，见彼此都没有谈话的意思，于是站起身：“唉呀，天色不早，来去困觉……寂寞侯啊，你这里多了这么多人，我该上哪里休息去？”
寂寞侯平静低头刻着木人，头也不抬：“你可以走。”
“啊啊，好友你太无情。”四非凡人一路插科打诨，全然就当自己没有注意到一羽赐命看向亭下书红血时似若有所思的眼神。
于是又过数个时辰，冷峰残月只有一轮弯月悬挂清冷，夜空寂然无声。
已是深夜。
寂寞侯自有歇息的地方，四非凡人靠着亭柱打呼噜，而一羽赐命坐在石头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似的闭着眼。
又过一刻，一羽赐命缓缓睁开眼眸，站起身摸摸怀中似有异动的元沙髓，轻轻起身走到亭子前，见四非凡人果然并无动静。
一羽赐命看了一眼坐在桌边依然呆呆看天的书红血，轻微声音唤：“辅令？”
夜色深，四周只有忽隐忽现的水瀑声。书红血微微动了动，似乎朝这边转过眼。
一羽赐命再等片刻，一咬牙抬手抓住书红血的肩膀，压低声音道：“辅令……得罪了！”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杀劫落，问路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