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化身错，第一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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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生之劫。
象征生命本是脆弱，而重来一次的机会，又是何等弥足珍贵。
事实上书红血并非是对外界一无所知，失败的俱神凝体造成三魂七魄散离大半，六魄寄托与剑不知所踪，双魂各自凭依分散，因缘或是天命注定，凝结成形。
冥冥之中，书红血能够感受到自己那散离的双魂究竟落在何方，比如耳边常年飘荡的海中涛声，以及心内常常凝聚的冰雪寒意。
本是同一人，不过魂体三分，唯有代表人之生命的“人魂”仍然顽强地留在本身躯体，维持名为“书红血”的存在那最后的生命。
书红血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实际上随着时间的流逝，双魂散离的后遗症也渐渐开始显现，比如残缺不全的魂魄使得生命力量逐渐流失。最多不出三年，连同书红血在内包括另外“天地二魂”因俱神凝体作用而成的不全化身，将因精气耗尽而消亡。
躯体化灰，天地不存。
‘我是谁？’
黑暗之中，仅存一魂一魄无法联系身躯，眼不能视物，鼻嗅不出气味，肌肤无法感觉外界一切，唯有耳际能够隐隐约约听到模糊声响。寂寞侯有一句话说对了，失魂之症，魂魄与身躯分离，使之外界对于书红血而言，当真只是一片蒙昧。
书红血不是白痴，只是魂识受损太过，无法同身躯协调，比如拿勺子吃饭永远是先送到鼻子里等等。
然而不知是否是因为另一道修错之功法，三生洗罪心经，使得书红血之魂识较之常人浑厚，在受损严重之情况下，还能勉强操纵身体做出动作，比如，流泪。
‘我是……对了，我是——飘舟神隐？’
记忆连同感知坠入无尽蒙昧，书红血觉得自己记忆总有哪里不对，能记起碧江飘舟五十年，造天计画之始末，记得桑道凉，记得六祸苍龙，记得飞，却偏偏总有一种感觉，自己的人生不止如此。
碧江飘舟……之前又是如何呢？
忘了。
只有耳边听到四非凡人那一句“书生死了”，本能刺痛的心，驱使泪腺反应，两行清泪由脸颊缓缓滑落，而手中犹自捏紧筷子的书红血，表情依旧茫然。
‘——书生，是谁？’
‘这样奇怪的名字……书红血，我为什么要叫做……书、红、血——’
北海，浪涛平缓，卷起水中细沙。
轮椅上坐着一名稚气却安宁的女孩，在后方被黑发清丽的女子惜夫轻轻推动，海浪拍打沙滩，同样带来清新海风水汽。
小女孩名叫雪生，这个名字是由擎海潮所起，但究竟那个字该是雪，还是血，只有她自己才知。
“书红血”
最初这个名字，来自书生口中。
只因出生之时便染血，命格有损，极易夭折。后来为保住女儿小命，本是欲界之人的曾经佛修明灯天女借用儒教书生手中所掌握的玄天九变消息，开启七邪戮生之阵势，利用七个特定方位之江湖杀戮所掀起的凶戾之气，强行护住尚是幼时的书红血，并将自己一滴心血铸入人间玉，借此布下逆转天机之局。
心血枯，人魂死。
当书红血果然应命格遭逢杀生之劫，人间玉碎，血珠化生，服罪之中的明灯天女甘愿用自己一命，换回女儿半缕生机。
此中玄机，书生知晓，忧患深知晓，寂寞侯大概同样也知道半分。
但恐怕，书红血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唯有此时北海岸边，借由残留剑气勉强俱神凝体，又被惜夫制出木手木脚补足残缺灵体，一化身便是七岁稚童模样的雪生，心中隐约感知一些什么。
天魂掌天机，地魂主行动，人魂象征生命不散……很不巧，雪生化身而出之那一魂，正是人之天魂。
“惜姑姑，雪生想吃昨天的那个贝。”
海风带来几丝寒意，一直安静坐着注视海滩的小女孩忽然开口。惜夫愣了愣，因为自那天发生剑鸣指引后，小女孩便再也不曾主动开口过。
是昨天的寒贝吗？那似乎是从一片礁石后方偶然采到的。难得听见自己有意让大哥收养的孤女提出要求，惜夫心中不由欣然，也许这正是三人成为一家人之契机？
“雪生，你乖乖在这里，姑姑去去就来。”
不同性格看似冷淡其实专情的擎海潮，小妹惜夫自幼聪慧过人，所思所想也较为复杂。比如其实此时惜夫认识一位三好青年已有数年，只是瞒着大哥擎海潮，如果有一日自己嫁出家门，那只留下大哥一人可怎么办。
能有一位看起来极需要人照顾的养女留给大哥操劳，也免华发早生的擎海潮每天雪崖没事听箫，迟早会变成冰雕。
抱着如上想法，惜夫乐观地觉得，或许不久就能相请数位闺蜜来参加大哥的认女宴，说不定还能趁机让大哥见见那某个人……
就这样一路走着，黑发清丽女子惜夫不知不觉已是绕远去到那一堆黑色礁石后方。
海风徐徐。
就在惜夫刚刚离开之后，沙滩上忽然缓缓踏步而来另一个人的影子。
风里无形冰冷寒气更甚。
似是有轻微剑鸣，正是由轮椅上雪生脖子下方悬挂的小铁片传来……
便在这个时候，偏向南武林之地域，冷峰残月。
已是三天后。
四非凡人一脸探究地围着书红血转圈儿。依然是那小亭下，黑发清秀年轻人不辨男女，沉默呆滞地坐着。
寂寞侯慢慢坐在山石后，雕刻手中永远不呈现面部的人像，时不时在微带冷意的山风里咳嗽着，面容一如既往平静冷漠而苍白。
“寂寞侯啊，你说这个人，难道是当真没有意识了吗？”憋了半天，四非凡人忍不住开口，这已经是数日内不止一次提出之话题。
自从那日说起书生死讯，赫然惊见书红血流泪以来，四非凡人干脆就留在冷峰残月，每日最大的爱好便是各种试探某人反应，硬是想找出其中可能存在的破绽来。
可惜的是，除去那日流了一会眼泪，无论四非凡人是移走书红血的饭碗啊还是拿各种事物在眼前摇晃啦，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个人任何反应，就好像呆呆坐在哪里的，只是一具并无意识的躯体。
书红血……究竟还能不能算是活着？
失魂症，若是散离的魂魄永远寻不回，最后的结果又是怎样呢？
寂寞侯凝眸注视手中木人，回忆脑海中依然模糊的面容，轻叹一声随意将木人丢弃在足边那一堆木屑中，“是否存有意识，你该有自己之判断。”抬手握拳置于唇边咳嗽，他缓缓起身，面向书红血。
四非凡人手中正拿着一根树枝连着绿叶在书红血面前晃啊晃，闻言哈哈一声：“我倒是好奇，莫非你要将这丫头一直养下去？好友，你几时如此善心了？”
不提同书生之间无法理清的关系，便是四非凡人所认识的寂寞侯，怎么可能会是毫无缘故便善心大发之人。
故而四非凡人说是研究书红血之特异之处，更多还是在好奇寂寞侯的态度。
黑发垂额，面无表情，然而寂寞侯凝视那呆坐亭中的年轻人影，却能偶尔从那发丝遮掩下的空洞目光中看出一丝微乎其微挣扎光芒。对于三魂七魄近乎全损的书红血仍然能够保留一丝清醒意识之事实，寂寞侯心中也很意外，或许这同明灯天女之出身有关？
然而已是改命，天机隐晦不清，在无法推算散离外界之魂魄归处情况下，书红血目前状况也就只能这样。魂魄相连，如果散落之两魂六魄有什么意外，以不断枯竭之精气状况推算，书红血之性命，也不过仅能存活……三个月。
为何要从野外将这人带回冷峰残月呢？寂寞侯偶尔也会问自己，当真是因为飘舟神隐之位置特殊而看到其中有利可图吗？或许仅仅只是因为记起多年前小山村那次会面，书生之女本不该沦落如此地步，寂寞侯淡淡地想着，便是书红血自己恐怕也觉得，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不如一开始便死了的好。
风忽然送来某种特定讯息。
寂寞侯眸光一动，轻轻咳嗽：“有人过来了。”
四非凡人连忙将树枝从书红血眼前挪开，摆出很正经的姿态。
但就在这时，变故又生！
呆呆坐着的书红血浑身一震，猛地向前吐出一口鲜血——
而同一时刻来人绕过前方花木显露身形，白衣绣金线，黑发掩布帽，身后斜背一副弓刀，腰间悬挂箭壶，猝不及防正正见到呕血一刻的，正是奉命而来却被人刻意一路误导，终于成功找错方向的慈光之塔一羽赐命。
先是一愣，继而仔细观察，一羽赐命不敢置信却终于确认书红血的脸恐怕就是自己此行最大目标，也是秀士林的执掌者曾经教导过自己的那个人……他心中骤然怒气勃发，尤其是看到地上那滩刺目鲜血之时，“啊，辅令！尔等何人？！”
一声惊喝，一羽赐命骤然上前，赫然对上察觉不对率先一步挡在寂寞侯的四非凡人。
……如果说魂魄之间彼此有所感应，那么，能否算是同一个人呢？
中原，西漠，魔剑道。
便在冷峰残月变故发生，书红血本体突然无故吐血被人看到，说不定将会发生一场认错人的血案的同时，风之痕化为一阵无形之风，连同摇篮一起抱起，远行在遥遥沙漠之中。
‘风之痕，吾问你，你究竟有没有给这婴儿喂过食物？’
‘食物？’
‘那么，至少也该知晓要喂一些水罢——’
‘诛天。难到不是修为至一定境界，便如你吾这般不需太多饮食吗？’
‘……风之痕！便是修为达到你吾这般，莫非也不曾需要饮水吗！’
‘嗯？’
‘……好友，所以你之答案，吾知晓了……’
便在一刻钟前。
一只手托住那只气息奄奄状态的人类婴儿，黑发魁梧的魔皇诛天脸颊隐隐有些抽搐，无奈地望了一眼对面沉默的自家好友，索性转身走回案边取来一盏茶水，试探着往那孩子嘴里灌。
“该怎样办？”
沉默良久的风之痕终于知道自己错在何处，让人措手不及的是从未养过活物的他，根本不知该怎样补救。
诛天同样沉默地看着一路顺着婴孩嘴角往下流的茶水，微微犹豫日后自己有了孩儿，当真要交给这位好友来管教吗？
“此幼子本非常人，又数日不得进食，精气流逝使得魂魄不足之缺陷更为明显，如此衰弱，纵然是吾亦是做无法可想。”良久之后，概然一声长叹，诛天终于肃穆地缓缓开口：
“风之痕，去找花姬罢！”
……于是风之痕彻夜化风，奔驰在茫茫旷野之上。
幸好花姬居住的天坛便在西漠边缘地带，位置距离魔剑道并不算太远。
摇篮中初生婴儿气息逐渐衰弱。
还能赶得及。
风之痕虽是沉着依然不免有些心焦，便在这时，突然天际一道流光，骤然没入此地。
突兀停步，流光似若灵识，正正投入摇篮，便在顷刻之间，摇篮啼哭之声又起，同时殷殷血色逐渐染红摇篮之中小被褥……
这婴儿，似在呕血。
“嗯？”风之痕眉头一皱，正要抬手掀开被褥，便见天际灵光投来之处，忽而再度降临一道光影。
淡淡凉意弥漫开，一袭青衫在光影中显露，伴随一道缓慢凉薄的语调：“哦？找到了！”
明书寒踏足西漠，烈阳照下。
他右手有剑，断剑残铁，铁上残留有血……很新鲜，很新鲜的人血。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化身错，第一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