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谁言报，三春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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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到底是怎样回事？”
冷峰残月，四非凡人瞪着一地狼藉的饭菜，抽动嘴角又无可奈何地看着又是一脸木然空洞看着手中筷子的黑发清秀青年。
披着寂寞侯的黑白袍子，此时呆呆的书红血看起来多少有了几分女儿气。
“咳。”
寂寞侯抬手咳嗽，沉声却是反问：“你先说，书生究竟是如何死的？”
“这……”
事到临头，四非凡人反而有些迟疑，转头再看一眼木然毫无表情的书红血。
“三魂七魄受损，只余本能行事。”寂寞侯同样看一眼书红血，表情不动：“外界对于如今的她而言，不过一片蒙昧。”低声轻咳，似是先前突兀消息冲击，使得寂寞侯心中情绪略微不稳。
而这一次，地上碗摔成三片，桌面上全是饭粒混合菜汁，寂寞侯并未再动手替书红血清理。
意思是，吃饭摔碗只是本能刺激，主宰书红血的“精神”完全不在状态中，外界说什么顶多她只能模糊感知，是压根听不见没法理解的。
“其实是这样。”
四非凡人索性也就敞开了说：“你也知我出自何地，上一个百年若非得你之助，我也无法查出玄天九变一事之真相。”
当年麒麟君所传玄天九变之事在武林传得沸沸扬扬，有不少江湖人士为了这一本莫须有的秘笈四处搜寻可能存在的麒麟君之后人，所遇害者并不仅仅只有一处村庄。
四非凡人为寻罪魁祸首，而认识了当年寂寞侯，才知玄天九变秘笈存在之事是由儒教传人书生口中无意传出，但真正幕后操纵者却是明灯。
这之后，自知百年之期逃不过，书生夫妇将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师兄，自愿来到地狱岛。因主要罪责在于明灯一人，而书生实则是被连累，最后明灯虽有赎罪之心却不愿前往仙灵地界，被永生囚禁于地狱岛内。
圣阎罗等人自然不会放过书生这样战力不用，他虽不入江湖，能曾闯入佛门圣地救人全身而退，修为自然不低。于是为就近照顾妻子，书生便答应了总司刑一职，当然也不是总会有让人难以搞定的罪犯让他出手的。
“半个月前我收到消息，言道那明灯无端猝死，时间正逢极天峰变故。”
四非凡人凝视向书红血，口中长叹：“这之后我心知不妙，怕是书生一往情深心中已存死志，果不其然三日前收到消息，总司刑已然追随妻子故去。”
事情来得太突然，四非凡人有心提醒只是常年在外，消息传递根本来不及。
顿了顿，四非凡人再度望向书红血，呆滞的黑发清秀人影一动不动似乎根本听不明白两人对话：“寂寞侯啊，你确定，她果真是那个人？”
第一次口中“那人”，四非凡人所指正是有关南武林三月浩劫失踪数名嫌疑者之一。
而这一回稍微迟疑的“那个人”，四非凡人的意思，却是询问寂寞侯你真的确定这个傻子就是总司刑书生失去下落很久的女儿？
地狱岛并不知道书生临走前将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谁，苦境三教退出江湖后向来披着神秘的面纱，非是一般人可以探知。
再加上书红血后来压根就没用自己真名，在不敢联络自家师兄的情况下，书生纵然有借助地狱岛之实力追查自家女儿下落的心思，一时半会也没有办法知道江湖有没有多了一个书红血。
直到南武林琅华宴开，湖边乌篷船，寂寞侯偶遇“飘舟神隐”，这才将消息传给四非凡人。而百年之期未到，出于谨慎心理，四非凡人也并没有将这件事传回地狱岛。
现在想来四非凡人隐隐已是后悔，如果早一些将书红血之消息传回去，说不定书生心中希望一生也就不会寻死了。
寂寞侯抬手又是咳嗽，神情难得几分复杂。
“是与不是，现在已无意义。”
他慢慢说道：“四非凡人，如今书红血已是废人，不如就留在冷峰残月。书生与吾，毕竟相识一场。”
三月浩劫余波未熄，此罪非小。
曾受六祸苍龙之招揽，寂寞侯当然知道这件事究竟是谁引起，而对于曾和六祸苍龙有过联系的书红血，他也有九成确定幕后之人或许有她一员。
对于书生夫妇，他曾经恨过，却知若非江湖人心贪欲，区区一个虚无缥缈的消息，也不会造成那般惨案。
寂寞侯微微抬眸看天，胸口气血翻腾。明灯已死，可算昔日家仇已报，然而他之心中却不曾有半点轻松，在低头看向书红血时，反而心情愈加沉重。
江湖之中人杀人，昔日一心退隐的书生，可有想过自己的女儿反而坠入浊世，染得一身血腥？
“咦。”寂寞侯口中忽发异声。
四非凡人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神情也是惊讶：“寂寞侯，你确定她什么都听不到？”
呆呆坐在石桌边，手中还握着一双筷子，黑发清秀人影垂着头一动不动，却不断有透明的水滴滴落在面前，润湿了桌面一角。
该是泪。
而当然不可能是……口水。
远在中原西漠地带，阴云之下，魔剑道总坛。
大殿之上，有人脸色蓦然沉了下去。
眼前一身黑色衣甲的魁梧男子，虽然面容称不上如何好看，甚至脸颊一侧还有些许刀疤，然乍一看气势沉稳中透着霸气，黑发有两缕银丝桀骜不驯地竖起，竟是隐隐透着王者之风。
气氛有些阴沉，或许此地无形被魔气侵染的缘故。
魔剑道之主名讳诛天，也是昔日苦境魔域一号人物，只是因为理念不合而和魔域之主天魔闹翻，远走西漠，却是自己组建了一个组织。
“风之痕……”
随着一声语气莫名的称呼，黑色衣甲魁梧魔族缓步从桌案后走出。
魔流剑风之痕，声名只在剑界中流传，也是苦境魔域之一员，却向来行踪飘忽不定且行事独立特行，只求剑道巅峰，故而和诛天为好友，却不入任何势力。
当然这位剑界顶峰威名在外，也没魔敢小看风大叔。
“你手中那是什么？”
诛天低头声音古怪，便看到风之痕左手包裹厚厚的灰布，而布上赫然有一大片湿润：“嗯？这个人类婴儿为何一直在流口水？”
灰布像是一件外衫，团成一团将一个婴儿束在其中只露出头顶毛茸茸的胎发，而湿润的地方正是脸部，又没有听到哭声……正常人都不会以为世上会有默默流泪的婴儿。
风之痕嘴角一动像是抽搐，表情沉着不变，一抬手掀开左胳膊上的灰布，就见臂弯上看似初生的婴儿闭着眼，有透明液体不断从眼角滑落，说不出怪异的景象。
并无声息，按照道理婴儿这种东西，应该是很容易哇哇大哭的。
诛天眉头一皱，抬手轻触婴儿脸颊，就见女婴蓦然睁开双眼，似是略微看了一眼触碰自己的人，继续闭眼默默流泪不止。
“嗯……”
一声沉吟，魔剑道之主何等眼力，当即看出其中不妥：“这个婴孩，风之痕你是从何而得？”
“雪中。”风之痕淡淡道：“拾回。”
“哦？”诛天抬头，目光若有深意：“那倒真是缘法。”女婴躯体似真非实，仍然残留有灵体之气息，而从其目光看来，明显并非是真正之婴孩。
只是不管通过怎样途径转生成婴儿，毕竟是初生之体，再这样无休止流泪下去，恐怕会造成先天上的损伤，大悲大怒，本就最损神魂。
“你打算怎样做？”诛天抬手触碰婴儿，很是好奇向来对除了剑之外十分冷淡的风之痕会有怎样的打算。
风之痕沉默片刻，“妖后。”他缓缓看向诛天：“可是已回妖刀界？”既然决定尝试培养下传人，那么请教下已婚女性关于如何养育婴儿这是理所当然。
诛天脸皮一抽，随即神色沉了沉，他以为过了这么久话题已经被转移了呢。
“咳。”不自在地低头看着婴儿，诛天半晌冷哼：“不过是三十年一度琼华宴即将开始，便想着去寻一株奇花送往天坛予花姬一赏，谁知她到底发的什么疯！”
妖后总是这样不可理喻，多年夫妻，竟互相不信任……况且那又不是别人，而是向来被视为妹妹姬无花。
想起风之痕若是早来一刻，恐怕还能看见自己脸上的红痕，诛天心中忿怒一起，动作不由用力，就觉手指一疼，低头看去却是被不甘肆虐的女婴瞪眼咬住了手指。
这样一来，这婴儿倒是不再流泪了。
诛天不怒反笑：“哦？倒是有些性格。”初生之子，不过片刻，已是长出牙齿，这婴儿生长速度，倒也是异于常人。
“你该收敛。”风之痕眉头微皱，认识多年他自然是知道诛天妖后这对夫妻时常争吵，而争吵之中心总也离不开另一人。
常居天坛擎荷杯的花姬姬无花，却也恰好是世上唯一能让风之痕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
原来又是三十年了吗？这一次的琼华紫金宴，不知又会多出怎样的新面孔。
风之痕心中有事，低头看看怀中婴儿，犹豫片刻终于并未说出要离开的话：“诛天。”
“你说。”诛天很干脆。
不提两人同出魔界的多年交情，便从魔剑道发展角度来看，魔流剑的震慑也是足可驱动诛天心甘情愿用一切来交好风之痕。
“再过十数日琼华宴，若见到花姬，可否讨取一滴玉露？”风之痕慢慢说道。琼华宴上，每隔三十年天坛主人会召开群花大会，并发出紫金帖请来武林中看得上的奇人异士参与。
而关键就在天坛主人花姬姬无花每隔三十年便会在宴上赠与到会者琼华玉露，这种花酿拥有增进修为并强化神魂之奇效，使得与会者后来将这消息传扬出去，造成武林中琼华紫金帖一贴难求。
之所以是三十年一开，是因为这种花露每隔三十年才成熟一次，琼华宴上之琼华玉露仍是经过稀释，风之痕提出索取一滴，肯定不是指的这种。
诛天认识风之痕的时间和认识花姬的时间一样长，自然是知道这两人之间的纠葛，闻言沉吟片刻，“你总不能一直不去见她。”一时叹息，诛天也很矛盾，说实话姬无花的性情他很是欣赏，只是其中总碍着自己这位好友。
“吾之事，自有斟酌。”风之痕不悦转头，挥袖要走。
诛天连忙拦下：“罢了，你带着婴孩也不适合四处奔波，魔剑道内属于你之居所一直有保留，既然来了，为何不多待一些时日再走？”
也许能说动风之痕去参加琼华宴，这样妖后一高兴，说不定也就同意回来了呢。
终究是结发夫妻，纵然彼此结合带着魔剑道和妖刀界结盟的性质，说是完全没有情，那是骗人的。
诛天心内打着算盘，抬手招来一名魔人以毫不容许风之痕拒绝之态度，吩咐置办一切婴儿用品……他和妖后早计划着要生一个孩子，只是一直争吵不休，始终没适合机会生出来而已。
低头看了看右手抱着的婴孩明显神魂不稳的征兆，风之痕微微皱起眉仔细思考，或许自己真应该考虑找个地方停留一段时日？
以他的性格，纵然或许知晓诛天心中的打算，却并不会放在心上。
只是作为习惯了孤寂的剑者，风之痕不喜身边存在过多烦杂的人，于是来到自己惯常居住之僻静所在，一列婴儿用品摇篮啊什么的被留下，只有一名看不出什么作用妇人直接被一道剑气打发了出去。
领命清点用具而来的魔剑道左护法相当了解魔皇这位友人的性格，皱皱眉索性直接转头带人离开。
嗯，魔皇事务繁多，此乃小事也就用不着拿去禀报烦恼尊上了……
于是又过了几天。
小婴儿被包裹在被褥里，躺在精致的香木摇篮，静静地睁着眼睛。
一个新的生命。
对于从来未曾接触过这一方面，风之痕偶尔会离开魔剑道，出外寻找适合的对手顺便既然回来就替好友除掉一些阻碍。但他每逢回来，总会静静坐在摇篮边慢慢擦去剑锋上的血迹，有时索性放下一切，拿手指随意戳一戳婴儿鼓鼓的脸颊。
软软的，真是新奇的体验。
但这种新奇却持续不了多久。
忽然有一日，风之痕低头沉默不语地看着摇篮，那个似乎长大了一点的婴儿气息越来越弱，似乎已经很久不曾睁眼了。
琼华宴还未开始，而这个婴孩却已支撑不住了吗？逆天改命，必然有劫，或许初生羸弱，正是劫难之一环。
要怎样办？
风之痕眼一凛，抬手连同摇篮一起抱起，卷起如风一般的速度直接前往魔剑道大殿。
“诛天，这是何故？”
魔皇威严的大殿上，看也不看周旁正躬身述事左护法那张突然变色的脸，无形之风散去，白衣白发冷峻之剑者直接显出身形，径自忽视四周所有人，风之痕伸手将摇篮砰地一声放在诛天面前的书案上。
将一堆写满字的纸连同笔墨压在摇篮下。
低头看了看桌面四溢的墨汁，已有预感属下刚刚奉上的消息已经全部报销，诛天心中有些不悦，不过就是一个人类婴儿而已。但在紧接着感觉到摇篮里已是几近消失的虚弱气息，以及风之痕冷峻平静实际微微焦灼的眼神，魔剑道皇者这才慎重起身。
掀开摇篮中小被褥，诛天第一步检查气息微弱的婴儿体内脏腑以及经脉，继而是神魂。
“嗯……？”
口中突然发出一声疑问，诛天的脸色渐渐变得有点怪异。
“怎样？”风之痕沉声冷道，不由拧起眉毛。
大殿内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默。
似乎想起了点什么，有着不详预感的魔剑道左护法面对自家魔皇突然投视过来微带谴责的目光，嘴角猛地一抽，很明智地立马宣告：“属下告退！”
于是呼啦啦一群人从大殿撤了出去，然后只剩下注视诛天的风之痕，以及保持沉默状态的魔剑道之皇诛天。
诛天保持沉默。
心内忽然对摇篮中生死不知的人类婴儿起了一丝同情。
“风之痕，吾问你。”
心中斟酌了一会儿，诛天终于缓缓开口：“吾差人给你送去的那名奶娘……人可还在？”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谁言报，三春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