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黄黑]经年不语》夜疯蝉

31、Chapter 31 转变

　　那天饭后，黄濑本是要打发黑子去休息的，不过还没摸着碗就让对方给抢先了。

　　“放着我来吧，你要是不想歇着就陪二号玩去。”黄濑说着就又去接碗筷，黑子躲了两下，而后干脆把东西放回桌面，一边转身挡住就一边比划道。

　　「这点事我总还干得来的，调教二号的任务还是交给你比较好。」

　　“谁捡回来的谁负责，可别想就这么丢给我啊。”黄濑挑了挑眉毛，“再说你知道碗柜改哪儿去了么。”

　　「找找不就知道了，一共也没多少柜子。」那边还就是不肯给，末了还瞅一眼二号又冒出来句——

　　「再说，现在的我可不会帮倒忙了。」

　　得，小子还记仇。

　　“啧啧，看来某人对自己的厨房黑历史还耿耿于怀着啊。”黄濑装模作样地唏嘘完，摆了摆手，“那行我就不管了，你慢慢弄吧。”

　　既然有人积极抢活干，他倒也乐得清闲，一看时间还早，就兀自回钢琴房继续叮叮咚咚搞创作去了。

　　怎么就觉着，今天好像特别有灵感的样子呢。

　　其实早在黑子刚上高中那会儿，黄濑这种每逢某人放假回家都要兴奋几天的状态就已经持续存在了，也没少被吐槽过。尤其在经历了第一个学期的短信轰炸之后，黑子一进家门就被他忙里忙外当少爷般一通伺候，手语没来得及打几下，话就已经被问了一大圈。“少爷”没了话语权就只好拿一双圆眼睛瞪他，一脸“既然这么不放心那干嘛还一个劲让我住校”的模样。啧啧，瞧这一股子嫌弃劲儿，果然叛逆期从那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吧。

　　没错，当初坚定主张让黑子寄宿的是他，一阵子不见人又老挂念着唠叨个没完的也是他。其实有时候，黄濑自己也觉得挺矛盾的，一方面不希望黑子太依赖自己，一方面却又为这种依赖而欣慰甚至自豪着。而最后让他从这种状态解脱出来的，大概就是让黑子寄宿的第一年了。隔着这么大老远想依赖也依赖不到，该工作的工作，该学习的学习，各自都有了各自的生活轨道。日子久了，总有些东西会抽离出来。你看那小时候跟屁虫似的依赖，如今都转换为叛逆期的各种嫌弃了，都说青春期会伴随心理心态上的巨大变化，可这变得是不是也太白眼狼了点？

　　但不管怎样，白眼狼比起跟屁虫，还是前者更让他放心一些吧。要知道早在几年前，他可还没有现在这份轻松。

　　还记得黑子中学时初入新环境不太敢与人交流，内向得很，班主任私下找了黄濑谈话。当时他只不在意地说天性使然，等和同学相处久些混熟了以后就好了，而对方一本正经回给他的那一句，却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这孩子，太依赖你了。”

　　那一副这不是什么好事情的语气，简直和赤司的如出一辙。

　　那之后黄濑才开始意识到，小黑子所有表现出“好多了”的时候，“活泼了”的时候，甚至有明显情感外露的每一个瞬间，几乎都是和他有关的。小学的亲子运动会，被一大堆同学羡慕时他的开心、得意、兴奋、自豪，都是源于他有这么一个“超人爸爸”；他第一次和同学打架，罕见地与人争执，都是因为他的“超人爸爸”被人骂了“同性恋”；他所有在老师那里得到的表扬与夸奖，似乎都不及他“超人爸爸”的一句“我家小黑子”怎样怎样而更令他高兴……

　　将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建立在某一人的身上，这份依赖，他忽然觉得有些承受不起了。

　　这样是不对的。他想。

　　即便一开始的确很是欣慰和满足，但这些都是不对的。他应该让黑子拥有更纯粹的喜怒哀乐，更简单直接而不依附于任何人。

　　可这种事情似乎并不是太好控制。尤其刚开始的时候，黄濑尽量克制了自己一提到“我家小黑子”就眉飞色舞的状态，尽量让自己在小黑子面前表现得不温不火，也不再事无巨细都替他包办。但小黑子本人对于这种突然的转变并不是太能理解，起初还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黄濑不高兴了，情绪低落了好一阵。等黄濑终于搞明白这番缘由之后，倒真有些哭笑不得了。

　　这么不得要领地折腾一通后，事情好像又回到了原点，了解到黄濑并没有生他气的小黑子一下子又恢复了精神，反倒是黄濑又开始忧虑起来。直到后来多亏了那所高校的寄宿制，在黄濑难得强硬的主张之下，距离总算还是发挥了作用。

　　而且你看，人总是会长大的嘛。

　　不知不觉间稿纸已写了两大张，那边黑子也早已搞定厨房和狗，开始回屋收拾房间了。黄濑百无聊赖地跟过去，就瞧见他正在一摞又一摞地往架子上码书。

　　“墙角那个柜子我挪到书房去了，里头的书没动过。”他倚着门框就发了话，“这个要是还装不下，改天我再订做个大点儿的。”

　　老实说，黄濑还真不明白这么堆旧书留着有什么用，尤其像黑子小时候的课本作业本什么的，以前他自作主张扔了一大箱子，结果黑子知道后怨念了好久，说是里头还有些比较喜欢的图书，以及几本日记。黄濑原本一直秉持着尊重隐私的原则，从没打过偷看日记之类的主意，一见这情形倒忽然有些好奇了，也不知那个年纪的小鬼，日记里除开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之外还能有多少“小秘密”。

　　黑子见他进来，转身把门边的箱子挪了下，听到他说话后点了点头，就又接着去弄手头的事了。

　　“话说，照你这么成批成批往家搬书的架势，你这小房间也总会要装不下的。”黄濑笑道，“以后你要是自己成家了，可得记着弄个大点的书房。”

　　黑子手上动作一顿，忽就转头看着他，目光中有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波动。

　　“怎么？”黄濑被他这突然的反应弄得一愣。

　　黑子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又继续去整理书柜，不过将几本书抽出来又放回去好几次后，就还是转过身，比划了这么一句。

　　「你不希望我以后都和你住吗？」

　　“以后？”黄濑似乎是反应过来，拉长着音调就回了句，“嘛，小黑子要是想成家以后也住一起的话，我反正没意见，就不知道你还受不受得了这升级版的唠叨。”

　　黑子盯着他看了会儿，也不知在琢磨什么，最后就一点头，一副明白了什么的样子。

　　「果然人上了年纪还是怕寂寞的。」

　　“……”黄濑花了半分钟理解这一句的逻辑关系，而结论显然让他很受伤，“……我家小黑子到底在学校都学了些什么。”

　　「幼教。」对面人的手势打得一本正经。

　　“……重点不是这个好吗。”黄濑一脸“你故意的吧”的模样，末了又开始长吁短叹，“哎，以前那个老实巴交的小黑子呢……”

　　「我现在也很老实。」

　　“才不！这么快就开始没大没小了，你们老师这些年都教了些什么……”

　　「幼教。」

　　“够了……”

　　在大学期间，黑子读的是幼师专业，鉴于自身考虑还辅修了手语教学。眼看学期末就该开始实习了，黑子为了回家方便，就选了离家最近的实习点。其实他原本是想去小时候待过的那家福利院试试的，不过那边似乎并没编入实习范围，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了。这次回来得早也好多准备准备，待到春假过后升入大四，除了实习这边，毕设也够他折腾一阵的。

　　看样子，往后都得忙起来了啊。

　　黑子合上柜门，将桌上一些零碎的随身物都归了位，又简单打扫了会儿，这才坐下来，翻看起了实习资料。他这次要去的也是一家福利院，教的自然是手语课程。为了熟悉环境，他上次回来时就有去过那里，不太起眼的大门，小小的院子，长长的走廊，和他小时候待过的那个地方倒还有几分相似。

　　说起来，当年他和黄濑的第一次见面，约莫也是在这么个时节。再平凡不过的一个冬日午后，他被那个男人牵着手，走过小小的院子，走过长长的走廊，走出那扇不太起眼的大门，走进那一片耀眼的阳光里。

　　那时候，他的个头才刚过黄濑的腰，扭头看去，那高大英挺的身影仿佛遥不可及，而现在，他虽然也还是矮着一个头，但那份遥不可及似乎已褪去了许多，以前觉得不可能的事情渐渐变得可能，以前道不出的话，也渐渐变得能够吐露了……

　　琴房那头又断断续续传出几个音符，想来应该是黄濑在整理他的草稿了。黑子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在房门口站了一小会儿，始终也没什么动作。这时黄濑搁下谱子正要试几个和弦，一转眼就瞧见了他。

　　有张稿纸滑下来，飘落在了地面。

　　黑子走上前，俯身将其捡起来，顺手递过去的时候就状似随意地比划了两下。

　　「后天，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