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黄黑]经年不语》夜疯蝉

30、Chapter 30 相册

　　自从高中刚开始住校那时候起，黑子待在家的时间就比较少了，那阵子黄濑三天两头地来短信问伙食问学习问生活问同学相处，后来也不知是不是被他惜字如金的回复打击到了积极性，总算是消停了下来。而上了大学以后，他一整个学期都难得回来一两趟，不知不觉间，连绵不绝问东问西的那个人倒是换成了他自己，至于黄濑，轻飘飘几句话应付完之后就又一股脑儿地全给问回来了。

　　其实一堆废话说来说去，也只不过是想知道对方一切都好罢了。

　　电子屏幕上再没营养的几句话，念在心里，也都能立马脑补出来对方说这些时的德性。这边这个是自带闪光外加治愈气场，而那边那个没别的，就一双圆眼睛瞅着你，再瞅着你，直到你乖乖投降保证不熬夜不折腾他房间一日三餐按点吃。黄濑有时候会佯装受伤地吐槽几句“我这还没老呢你就开始督促我养生了”，而后就被对方一句“至少比我老”给终结了对话。

　　说起来，黑子这些年的毒舌技能倒是越来越纯熟了——当然，仅仅针对于黄濑一人。每当这种时候黄濑是肯定会充分发挥先天优势，用各种颜艺来传达一下我很受伤这一讯息的。一个都快面临中年危机的大男人做出各种孩子气的举动，却丝毫不会令人觉得奇怪，想来也是件挺神奇的事。

　　而对于黑子来说，最容易读懂黄濑凉太的大概也就是这种时候了。简单的小尴尬，小抱怨，或许还带着点小宠溺，那样清楚直接，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出来。一个孩子气的大男人和一个期望着成长为大男人的男孩子，彼此之间的距离似乎比其他任何时刻都要更近一些。

　　黑子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时候，他不用去琢磨这个男人在想什么，或者怎样让对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所要做的，只是在内心偷笑就好了。这偷偷的小愉悦还挺容易上瘾，久而久之，就被黄濑悲愤而大度地归为了“叛逆期”。

　　只不过这叛逆期，好像是长了点。

　　“汪——”

　　冷不丁被一声狗叫唤回了神，黑子一扭头，就瞧见小家伙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爪子还扒拉着空碗，往前推了两下。

　　还要？

　　黑子下意识看了眼书房，随手捏起一块排骨就丢给了二号，原本倒是打算扔碗里的，结果半道就已经入了狗嘴。黑子瞧这小家伙吃得欢，想着反正手已经弄油了，就又扔了一块。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该多吃点。黑子想起了小时候在饭桌上听得最多的这句话。

　　呃，怎么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小狗？

　　黑子莫名郁闷着，起身去拿纸巾，目光不经意间落向桌边时就又停了片刻。那一角空空如也，原本贴着的那张纸早已不知被收去了哪里。

　　其实这些年，变了的又何止是家中摆设。

　　“……你看看，我今天收拾东西找到了什么……”

　　黄濑的声音忽然传过来，黑子一个激灵，赶紧抓了张纸巾坐回去，一面回头看过去，一面在桌子底下猛蹭手指。

　　“……相片太多，有些不翻出来都差点忘记有照过了。”

　　黄濑说着就将那本古早的影集摊在了他面前，首当其冲就是几张亲子运动会的夺奖留念，男人把小小的他举得高高的，背景是一水儿羡慕嫉妒恨的小眼神。

　　“还记得吗，你那天玩得可开心了。”黄濑指着照片又开始了嘚瑟，“话说那天还有几个小朋友来找我要过签名呢，你都不知道吧？”

　　怎么会不知道。

　　黑子还记得，那天有好几个孩子都跑去找他，指着张龙飞凤舞的签名问说“这几个字是什么呀？”“‘超人’好像不是这样写的啊。”“你爸爸真的是超人吗？”……而后就都会得到他那一脸高冷的回答——

　　「超人也是有名字的。」

　　黑子看向身旁这位“超人”，心想如果揭露这一签名背后的真相给他听，也不知道他会是得意还是倍受打击了。

　　“咦这个……是在准备什么项目来着？”超人此刻正盯着其中一张照片努力回忆。

　　盲人过河。

　　黑子一看就想起来了，打了个手语却发觉黄濑并没看这边。

　　其实倒不是他记性有多好，只是那次蒙上眼睛时的感觉让他印象很深，独自站在一片喧嚣嘈杂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一动都不敢动。黑暗与未知会给人带来不安，甚至恐惧，但那样的感觉并没有缠着他多久，当听到黄濑声音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了。

　　当然那时还有很多其他的家长在喊，黄濑的声音不算特别大，但混在无数声呼唤之中却显得分外清晰。他在漆黑一片的世界里，循着那声音一直走，一直走，最后在所有人中第一个到达了终点。

　　直到摘下了眼罩回头望去，他才发觉原本寸步难行的自己，竟已走了那么远。

　　“……这张是小黑子去领奖的吧，咦为什么我不在？”黄濑这会儿又开始琢磨另一张了。

　　因为你也领奖去了。

　　黑子心说。

　　“哦对，我好像是也去领奖了……”

　　诶？

　　黑子一瞬间还以为黄濑真来了把读心术。

　　“这里应该是‘两人三脚’的……哦我想起来了，前面那个是‘盲人过河’。”原来还惦记着呢。

　　那个时候两边同时公布结果，刚好冠军都是他们，于是两个人就分头跑去抱奖品了。也就是分开的那么一会儿，小黑子还先后打发过好几个来质疑“超人的签名”的家伙。

　　相册再往后翻，就又换做了好些不同的画面。有的开满了向日葵，某人躲在后面，只露出个小脑袋；有的飘满了花瓣，某人捏着一身小礼服，眼睛瞧着镜头这边，一脸的紧张；还有的塞满了……奶昔杯，呃……

　　“啧啧，你看，这一整页几乎就是奶昔杯的‘写真集’，我那还是头一回照这样的合影来着。”黄濑冲着那一系列自拍机产物大摇其头，接着就又调侃了起来，“小黑子你对奶昔的热爱程度，真是连我都要嫉妒了啊……”

　　干嘛瞧不起奶昔，人家可还是特大号的。

　　黑子表示不服气。

　　“话说，小黑子那时候还真的是好小啊……”那边还在唏嘘着，“脸就只有那么大一点儿，一杯奶昔就遮掉了。”

　　是加大杯。

　　黑子继续抓重点，还下意识比划了下，可无奈对方并没瞧见，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以后有空再去照张吧，”黄濑举着相册又打量了会儿，淡淡一笑，“家里现在又添了个新成员，‘全家福’也得更新一下了呢。”他轻声感慨着，顺手将黑子揽过来，随即朝旁看去，又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二号的脑袋。小家伙似乎还不太清楚情况，仰着头一愣，眨巴眨巴眼睛，就又继续啃骨头去了。

　　相册一页一页地翻过，见证着一段段细碎而久远的回忆，也见证着那一段段走得悄无声息的岁月。这一本时间太早，前面塞得满当当，而黑子高中往后的照片就没放多少了，但即便是这样，也足够让人感叹一把时光飞逝、白驹过隙什么的了。

　　时间的确是个神奇的东西，但更为神奇的，或许还是命运吧。

　　从前的小家伙如今已然长成了大男孩，小黑子已不再是当年的小黑子，但那眉眼，神态，却也越来越像当年的“黑子哲也”。

　　黄濑时常会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但你看，就是这么巧。

　　命运也好，偶然也罢。或许茫茫人海之中，总会有那么些相似，却又彼此毫无关联的个体；或许在世界的某些角落，还有着许多许多个“黑子哲也”，甚至还可能有许多许多个“黄濑凉太”。

　　可是“黄濑凉太”与“黑子哲也”，能够相遇的几率又是那么地小，那么地弥足珍贵。

　　命运于他或许是无情的，但又何尝不是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