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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观星台上荡迷魂(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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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那刑太君今晚不安分得很,看她四处拉拢权臣,想来是不打算安心接受您的安排了。“王玄客于下座向上座的老朋友姜王说道。语气间竟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原本专注于奏折的姜王听到这话,终于将眼从竹简上离开,略带笑意地看着对面的长卿大夫,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
“这你倒不必担心,寡人自然留了后手,只待阳儿登基之日,拿她刑家做一块磨刀石。那刑太君的确骁勇善战不逊于男子,又手握重兵,但毕竟眼界狭隘,翻不起什么大波浪。倒是邢玉柔这个女人……”姜王说到这里,难以抑制地攒紧了手中的狼毫笔,面色深沉。良久后当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才放松些许,说道:“哼,我倒要看看她还能蹦跶多久!”眼中早已没有丝毫笑意,只剩下一片冻彻人心的冰寒。
“你还是忘不了她。”王玄客此时也没了不正经,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也是,就连我也还没办法忘了她,更不用说是你了。锁心宫被废弃整整十年,你都没有差人去打扫一下,我还真被你蒙了过去,以为你早就……”他这样说着,却不由停顿了下来,似是不想再去触碰深埋体内腐烂生疮的伤口。
姜王苦笑一声,说道:“忘?我也想忘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每一日我的痛苦就只会积累更多,每一刻我以为自己已经释怀的时候她就能在我心中反复割划下一道道伤口。忘记太难了啊……”
两人之间隐约可见一道裂缝,或许它早已存在,只是在他们的小心对待下扩张得并不明显罢了。
“所以你现在已经肯定是邢玉柔了?只是你无凭无据,平白‘诬陷’一个‘无辜’且有刑家作靠山的贵妃恐怕不是讲理讲据,顾全大局的姜王您的风格吧。若是,那贱妇又怎会到现在仍旧安心享乐,还生了个儿子呢?”多年的老友双眼直视着姜王,眼中全然没有朝堂之上的恭敬之色,语气也越发凌厉起来,显出几分咄咄逼人。
姜王脸上再也掩饰不住那份沉重的悲恸,慌乱地别过了眼,喃喃自语道:“你也在怪我,离儿也在怪我,她一定也在怪我。没错,我对不起她,当年若不是我太过怯懦,一切不会……再过几年,等阳儿成长到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一切都会明朗,是我害了她,我这罪人到时候一定还她一个解释。“说着说着姜王像是陷入了魔障一般模糊了词句。
王玄客看着那一向昂头自信的君王现在狼狈的模样,一时怔愣了半刻,叹出一口浊气。毕竟是多年的老友了,更何况,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呢,当年他不是一样选择了放弃她吗?甚至他是早已知晓真相的人中的一个。他,不也是害她的凶手吗。
若是从不曾遇见,是不是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那样年轻美丽的眼睛就不会闭上,兄弟之间也不会有难以缝补的隔阂,每个人就不会活得辛苦?他知道这个假设永远不会有答案。
若是有来生,呵,他怎么也信起了这东西。但若是真的有来生,燕儿,我们会怎样相聚,你的选择又会是怎样?
王玄客早早地离去,姜王却如同丢了魂魄的木偶人一样坐在冰冷的龙椅上。
“王上,天色不早了,今晚是不是依旧移驾曲离宫?”站在一旁的宦官瞅了瞅外头昏暗的天,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不用了,离后刚生产下葵公主,让她好生歇息着,寡人就不去叨扰了。”
“那是移驾……”那宦官手上仍然捧着各位妃子的玉牌,听到姜王的话之后,又不长眼色地问出了声。
姜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疲惫地打断了他的话,“不用了,寡人今晚公务繁忙,天色已晚,你们先下去吧。”
“诺,王上。”众位内官内侍领旨退下。偌大的书房中只剩了姜王一人,空空荡荡。
姜王蹒跚着站起身,走到一面挂着大弓的墙面前。那大弓身长1.6米,重约30公斤,看似通体黝黑,但仔细审查才能发现其上雕镂着各种玄奥莫名的符文,非处其道者不能了悟。而且大概5厘米的弓柄处缠绕着细密鲜艳的红丝,这倒是给这把威风凛凛的长弓带了几分女气。这把弓若是让龙葵见了,她一定会惊异万分。因为它正是秦家的传世之宝:猎魔弓。想来是通过空间通道的时候,弓比“红芒”要快了几步,竟于五年前与神将飞蓬的战盔一同降在了姜国王宫之上。
姜王的手熟练地在光洁的墙壁上摸索着,一会儿指尖就轻触到一处不明显的突起。只听到“咔嚓”一阵机械响动,一边的书架就自行移动到另一边,墙上开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门。姜王面色更加悲戚,伫立良久之后才郑重走进这所暗室。
进门后迎面的是一幅美人图。窈窕的身段屹立于鞍马之上,桃红色的衣裙因为风的戏弄翩翩飞扬,青丝长发垂过双膝,桃花般艳美的面容上绽开一朵初春的花蕊,如同跌落凡间的九天仙女,令人不禁赞叹一句:“美人”!若是龙葵在这儿,定也能认出,这画像上的女子不正是“观星台”上偶然遇见却令她感到好奇的女鬼吗?
红檀木的桌上是一个个排列整齐大小各异的盒子,姜王颤抖着双手上前将它们一个个小心地打开。其中既有短小精悍的匕首,也有龙眼大小的宝石,既有粗绳圈制的头绳,也有镶金嵌银的玉簪。有些平凡无奇,有些举世罕见。
“燕儿,云郎又来看你了。今天是葵儿的满月。记得你当年跟我说过想生一个女孩子的,葵儿很可爱,我总觉得比起像她的母亲来,她的眉眼倒像你更多些,长大以后一定和你一样是个大美人吧。”姜王拾起其中一个盒子中一枚十字形状的飞镖,轻轻爱抚着低声说着,似乎透过这小小的一个物件看到了往昔那个曾经策马掠过的惊鸿身影。
“燕儿,你是不是还在恨我?是我对不起你,就连一块石碑都没能给你立下。到现在明明已经知道害你的凶手是谁,也没有办法抛下一切为你报仇。不过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把她加诸在我们身上的痛苦双倍奉还。相信我,那一天不会太久的。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如果你能够得到安宁,就恨我吧。等阳儿即位,我会来陪你。若有轮回,我再偿还所有欠了你的。燕儿,你说这样可好?”说完姜王怔忪地走上前抚摸着画像上女子明媚的笑靥,七尺男儿的眼中忍不住潸然泪下。
上完三炷香,姜王就这样在密室中静坐了一夜。等到早晨在朝堂上与王玄客碰面时,两人皆默契地不再提及昨日的失态。
一边龙葵、龙阳两人都在逐渐长大。龙葵开始修炼灵力,期盼回复当年的状态。好在身体虽不如前世出色,但也颇有慧根,只要努力修炼总会有成绩出来。她也想过探究猎魔弓等灵器的所在,不说它们本身具有的强大力量足以在世上引起多少腥风血雨,只说它们代表的意义:秦家留给她的最后回忆,也足以让她拼尽全力找寻。只可惜事与愿违,她曾装作不经意地向周边的内侍们提及猎魔弓的形状,却没有人有认识的反应。
他们自然不会有见过,遗失的猎魔弓就在姜王书阁中,那里可是只有姜王的心腹和众臣能够入内,即使是最受宠爱的公主,龙葵和服侍她的人也是没有去过的。她虽然迫切想要猎魔弓回到手中以增强实力,但更担忧的却是其他六件灵器,因为猎魔弓早在她当族长时就已经滴血认主,非她本人即使到了手中也是不能使用的,除非她到了魂飞魄散的那天,否则即使是转世也一样只认定她的灵魂。另外六件除了妖一剑与她有着一丝感应外,都是没有认主的!可以说是野生到任何人都能使用的!若是被居心险恶之辈掌控,可以说是一场灾难。但急也不是办法,姜国也不过是小小一个诸侯国,龙葵以为,就算她让姜王去寻也是千难万难的。秦葵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刻苦修炼。无论在哪个世界,拳头才是硬道理。为此她没少在宫中四处转悠,制服一些野鬼恶鬼。
龙阳也不轻松,身为太子,自然有太子所需要学习的课程摆在那里,繁琐的政书礼记简直要将他还年幼的身体淹没了。而课业繁重的同时,龙阳却依旧没有放弃习武、以及……“骚扰”自家王妹。随着时间增长,倒是形成了两人独特的相处方式。
而另一边,龙渊、玉妃、邢老太君三人依旧暗中不停地拉拢权臣,蓄养阴谋。
时光如白驹过隙,悄然覆盖往昔回忆,但并不是泯灭,反而是被更郑重地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