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三]葵现几世》三树咸鱼

10、第十章 宫环亡初闻摄魂（三）

　　宫女小环走后，龙葵又试着弹奏了几次，可惜每一次都如小环说的那样，听不出半分情感。时间悄然流逝，龙葵在这方面的努力看不到半点成效，心中也逐渐积起了一股郁气，到了后面连曲调也变得零落起来。说服自己说此事不能强求的龙葵终于站起，离开软榻，走到窗帷边吐出一口浊气，平复已经浮躁了的心。
　　前世身为秦族族长时，修的是老庄之学。她这一脉传承久远，据秦爷爷说，先人也是有修得正道飞天成仙的，只是传到现今早就遗失了不少道术，族人皆是功底肤浅，不能成就大器。而修术师这一道，却正讲究的是灭五感，斩三尸，去情欲。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这么快接受重生远离亲人这个事实了。不管她如何和身边的人相处，从本质上讲，从养育她的那两人死亡，她接受命运强加的一切以后，她也放弃了拥有感情，表达情感的权利，即使是与最亲的爷爷姑姑们相处，她仍旧是保留了三分余地，更何况现在身处的还是一个本应该毫无瓜葛的世界。不过现在她还是以前那个平静冷淡的术师吗？大概仍旧是的……除了面对那个家伙的时候！
　　话说，龙阳那子今晚居然没来，定是被父王罚得狠了。也不知道这回领的什么惩罚，抄书？背诗？作文？或者是直接禁足了？说来奇怪，没了龙阳的催命曲她倒是清闲得有些不习惯了。
　　窗外的月色朦胧，像罩上了一层轻纱，这样的夜晚让她不禁想起了“观星台”中那个谜一样的女鬼。五年前被龙阳带去一回以后，她就再没有踏足那里，不仅仅是因为父王听闻后对着龙阳大发雷霆，她自己也料不准那女鬼到底什么心思，总觉得她身上有不堪负荷的故事，真相正被繁杂的伪装所掩盖，而自己暂时也没有能力管这事。不过现在会一会那女鬼倒也无妨，不说她现在也有了些许自保之力，亦是觉得那鬼物并没什么恶意。
　　简单地用过晚膳后，龙葵熄灯佯装入睡。等到身边侍婢尽数退下之后，便只身前往那片禁地，没有惊动来来往往巡逻的内官和侍卫们。
　　这回没了龙阳的引导，又是隔了五年才来，记忆早就模糊了。龙葵自己摸到那儿确是花费了好些时候。一路上身上精美的衣衫被草木刮划得有些凌乱狼狈，好在终是寻到了那扇隐蔽的木门。
　　“吱呀“一声轻推开掩蔽着的门，顿时被一阵扣人心弦的乐声摄住了心魂。曲调平和温婉，没有太多起伏，但和龙葵的乐声不同，再简单的乐符中也暗藏着令人触动的沧桑和悲戚，幽怨之情直击人心。龙葵不禁听得痴了，这才是真正的音乐，不仅仅只是几个会发声的调子，也不是在讲述陌生的他人的故事，那乐曲叙述的定然是她自己的经历，这该是经历过多少苦难和伤害之后才能够演奏出如此绝望的乐声。在她看来，即使是母后，怕是也无法将这样一首本是平淡无奇的乐曲奏出这般风华。沉浸在乐声中的龙葵忘了掩上那道隔绝作用的木门，不觉间脑中闪过前世画面，本因修道变得古井无波的心境被破开一个小角。
　　如同受到了鬼魅牵引一般，龙葵随着乐声轻轻踏上十几米高的楼台，丝毫不想惊扰了正在弹奏的良“人”。
　　再次见到这个桃红色的身影，她依旧半倚着栏杆，赤裸着玉足，只是膝上多了一架古琴。琴声本应比筝声更加清越灵动，此时在她手中断断续续的曲调却是比古筝奏出的一首完整曲子更显得凄婉沉重。
　　一人一鬼没有打过招呼。龙葵是彻底沉入乐声的世界中了，而那女鬼似乎亦是心绪复杂不想先有所动作。就这样两相静默良久，一时联系两人的只有乐声。
　　“铿锵”一声响，一曲已然落幕。女鬼轻轻抚平琴弦，龙葵首先开口道：“这是什么曲子，怎么从来没有听过？”声音较平时多了一分喑哑，显然受到琴曲的影响极深。
　　“‘燕离歌’，如何，好听么？是我娘亲做的曲子，可惜我不记得唱词了。”那女鬼似乎并不讶异龙葵能够看到她，好听的声音中携带着怀念。
　　龙葵也不知该怎样回应，两人顿时又陷入了沉默，这时已没有了乐声相伴。
　　“你叫什么名字？”那女鬼突然转过身正面对她，这样问道。
　　龙葵一愣，对面的女鬼不知怎的看去有些熟悉，但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意识到她是在问自己，便回答道：“我叫龙葵。”
　　“龙葵，葵花吗，真是有朝气的名字，倒不甚与你这沉僻的性子相符啊。是阿离取的吧……对了，你王兄呢，他这回怎么没陪你一道来数星星？”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她已不复方才略带凄凉的神态，反而和龙葵打起趣来。
　　“阿离”？她说的人是母后吗？虽然好奇她和母后的关系，但龙葵还是没有开口询问。直觉告诉她即使问了，眼前的鬼也是不会答的。
　　“他啊……大概又被父王扣住了。”想到龙阳的悲惨遭遇，心中觉得好笑的龙葵此时也平复了本因为琴声而有些压抑的心情，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倒是一点儿不把自己当客人。
　　“怎么，和你王兄关系不好吗？怎么说到他被罚你就这么高兴了？”尽管龙葵的脸色一点未变，女鬼还是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鲜明的幸灾乐祸，揶揄着说道。
　　“怎么可能跟他关系好，他那种小屁孩和我根本没有共同语言！”龙葵晃了晃脑袋，煞有其事地说道，完全没有自己是比龙阳更小的五岁“小屁孩”的意识。
　　那女鬼听了龙葵这一席话倒是只用帕子掩住了嘴角的笑意，没有出口嘲笑她人小鬼大，龙葵没有问到离后，倒是她自己问了起来，“阿离她身体可还安好？”
　　“恩，母后近来迷上了茶道，也不怎么刺绣了。只是眼睛仍旧经常酸痛，怕是少年时刺绣没顾及身体落下了病根。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大碍，平日里常在御龙亭中弹琴品茗，也算是悠闲的。”龙葵听那女鬼的口气显然与母后十分熟稔，心中也升起了亲近之意，便把她所知道的细细道来。
　　“那样便好，我有生之年也劝过她莫要太过拼命了，可惜这孩子总是不听。如今成了王后总是闲适了些，该是好好休养了。”说完轻叹一声，又将头斜靠在了梁柱上，望向天边清晰闪烁着的星辰，一时间竟有了几分仙人姿态，让龙葵看得愣了。这个人该是把心中的怨恨藏得极深的吧，她从未见过一个因怨入不得轮回的冤鬼也能够这般平静的，心中不禁肃然起敬。若是给她机会和时间，将来即使成为再一个鬼王也并非是不可能的。
　　“你这娃娃心性倒是极好，来了这么久了一点没问我是何人。总该有个叫人的法子，往后你便叫我一声燕娘吧，反正我与你母后……”她刚想说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唉，人已死，前尘皆成过往，还谈起做什么。总之，喊我一声‘娘’也亏不了你。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尽可来找我，但是莫让别人知道。燕娘出不了这锁心台，你想伙同我对付什么人也是免谈，只是若想找人诉诉心事，燕娘还是愿听的。”
　　原来这被龙阳取名“观星台”的地方是叫做“锁心台”啊，也不知有什么寓意没有。心里这般想着，龙葵口中软糯地答道：“晓得了，燕娘，不过连母后也不让知道么？”
　　“不行。”燕娘依旧温婉好听的声音却带着如钢一般的坚决，不容回环。
　　龙葵聪明地不再纠缠在这个问题上，她明白即使问了缘由燕娘也是不肯说的，这大概牵扯到一个无法被旁人触碰的伤疤。
　　“燕娘，葵儿正在学习琴瑟之道，可是总找不到其中精髓，还望您老指点一二。”想到燕娘方才出神入化的琴音，龙葵眼前一亮，虽说琴与筝之间差别很大，但都是以弦作乐，燕娘在琴道上有如此成就，想必用筝也是差不了哪儿去的。若是燕娘，说不定能寻到解决的办法。
　　“你且过来，先弹上一遍让燕娘看看是哪里出了差池，好对症下药。”燕娘点了点头，跨下栏杆，静坐在龙葵一旁把手中的古琴递了过去。
　　“诺。”双手抚上古琴琴弦，她虽因为是初学的原因练习的是十三弦筝，但对琴也并不陌生，完整地弹个曲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一阵略显空洞的乐曲在龙葵手下成型，音虽准却情全无。让对音乐比小环更加挑剔的燕的眉头越皱越紧。，双手一拍，没等到龙葵把整首曲子弹完就大喝一声，“停！”
　　“葵儿，你的音乐中完全没有半分感情的融入，音乐反映的也是人心，它往往比语言更显真实。人之为人，就是因为他与其他草木鸟兽不同，有七情六欲。你已经将掩藏感情当做一种习惯了，即使是最容易引导出感情的音乐也无法破开封心的坚冰。我自然看得出你是道门中人，但像这般的修炼我却不敢苟同。没有情感，你修的是什么道！弹的又是什么乐！若你不端正了态度，这人也是白做的，更莫说学这弦瑟之音了！”说完这番话之后，燕娘突然意识到眼前教训的不过是五岁女童，自己未免太过苛刻了。普通的五岁孩子能够记全音谱就颇为不易了，别说是完整弹下一首曲子了。想是这孩子一进台中便有几分成人姿态，自己一不小心竟没把她当成孩子来看待。话说起来，便是再小的孩子随便拨弄琴弦也是听得出琴音中的情感的，葵儿这番弹奏却如那些迂腐的修道老者，几乎给人一种三尸都要斩尽的错觉。
　　“弹琴，弹琴，弹的亦是情吗？情从何而生？道又从何而得？我修的无情道莫非是死道？是魔道吗？那怎么修情？怎么修道？”龙葵被燕娘点破了问题的根源，虽未感到惭愧羞耻，却陷入了修道者最忌讳的迷障中。道心随着她自己的话逐渐动摇不稳起来。龙葵的眼中尽是茫然，已入魔障，难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