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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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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夏语冰来到院长办公室,“您找我到底什么事情啊,我慌得一夜没睡好。”
院长笑眯眯的扯东扯西,并不正面解答疑惑。
夏语冰知道院长是不肯给她个痛快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院长聊着,盘算着院长的用意。她想到了众多可能,就在她几乎忍不住要拍手为自己的想象力叫好时,院长从抽屉里抽出一封信,“你看看吧,唉!”
匿名信?刚刚想过了,真是没创意。夏语冰意兴阑珊的拆开,扫了一行,坐直了身体,迅速的读下去。
这封信是这样写的:
尊敬的A大法学院院长、法制史研究室主任:
您好!
我是贵院林弘毅老师的妻子。一个月前,我向先生提出了离婚要求,被拒绝。其后,我数次要求他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均没有得到理想的回应。我作为一个弱势的女人,只好向你们请求帮助。作为法学院的领导,想必你们深深理解婚姻自由的重要性。所以,请您帮忙做好林先生的工作,促使他尽快签字。否则我只好给他的每个同事发出这样的求助信。
此致
敬礼
夏语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师母她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她抬起头看着老院长,“这……”
老院长苦笑,“我一封,老袁一封。如果小林不肯签字,真的要人手一份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讲。你回来的正是时候,你拿去给小林看吧。”
“我是晚辈,去做这种事情,恐怕……”夏语冰不想趟这个浑水。
“小林说过,你是他最得意的学生。在你面前,他总要为人师表,比较不容易失控。”老院长“循循善诱”。
夏语冰想到昨天袁主任的一段话以及众人的反应,知道林弘毅在不知不觉间早已被送上了流言的风口浪尖,莫名愤慨,不忍心老师的真心被如此践踏,她听到自己说,“我知道了。我会和他谈。”
老院长如释重负,又闲聊几句,示意她可以离开。
夏语冰揣着信,浑浑噩噩走回办公室,想起读研时,曾经和师兄们一起去过林老师家。林弘毅亲自下厨,师母在客厅里陪他们说话。师母很漂亮,是外文系的系花,林弘毅顶着法律系第一才子兼美男的名号,在众多追求者中杀出一条血路,抱得美人归。金童玉女的组合轰动一时,被传为佳话。
师兄们拿这段八卦去问师母,师母笑得花枝乱颤,随后叹道,“那时年纪小,以为法律系的人会赚钱,结了婚,才知道后悔。”
虽然是玩笑,夏语冰却看出师母眼里无法掩饰的失望和落寞,赶忙说道,“林老师这么年轻,就已经有如此造诣,我们这群人实在是羡慕到天边去了。”
夏语冰并不是奉承。林弘毅读书很早,以省文科状元的身份考入A大法学院,一路读到博士,硕士和博士均提前一年毕业,并且每年都是第一名拿一等奖学金,有一年内在《中国社会科学》杂志上连发三篇文章的纪录,被誉为奇才。这段经历在学生中代代相传,鼓舞了无数学术小青年奋进的信心。
师母道,“你还小,长大了就明白了,生活是很现实。”
几个学生听了这话,有点疑惑的看着端菜上来的老师,林弘毅面色如常,很温柔的看向妻子,笑着说道,“开饭了。”
夏语冰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说这件事情。林老师平日里虽然也喜欢和学生们开各种玩笑,阳光开朗的样子,但是接触多了就会发现,林弘毅其实是很内敛的人,越是看重的事情,也是喜欢默默放在心里,一个人承担。夏语冰想了一个下午,在下班的时候找到林弘毅,“林老师,这是院长给我的信,你回家了一个人看看吧。”
林弘毅接过来,放在皮包里,“什么事情,这么神秘?”
夏语并认真地看着他,“林老师,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林弘毅看着她,“无论上面写了什么,请你暂时放在一边,明天再做决定,可以吗?”她这样说。林弘毅答应。
回到家,空无一人。林弘毅开了台灯,继续读《刑案汇览》,把每个案例都作成卡片,分类存放。睡前,打开夏语冰交给自己的信,熟悉的字迹,曾经写下过甜蜜的海誓山盟,每一封信,即使隔了这么多年,他依然记得清清楚楚。一辈子,原来这么快,今后没有她的生活,是否恍如隔世?他的手不断的颤抖,想把信丢在一边,却无法自控地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颓然靠在椅背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决定去买包烟。
刚要出门,电话响了,林弘毅犹豫了片刻,接起来,夏语冰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林老师,你没睡吧?”
林弘毅靠在桌边,“还没。”
“师母她……”
“带着孩子回娘家了。”
“哦。那……你看了没?”
“看了。”
夏语冰沉默良久,“你想去买烟或者买酒?”
林弘毅反射性的答道,“你怎么知道?”
夏语冰竟然不知死活的笑起来,“林老师,你算了吧,本来烟酒不沾的,这么老土的堕落法。你要是真的睡不着,下楼打个的,让司机载着你绕上海转一圈,保证你明天开始仇视一切交通工具。”
林弘毅不说话。
夏语冰等了一会,只好继续说,“要不我找几个师兄师姐,大家一起去k歌吧,我回国以后还没见过她们呢。”
林弘毅还是不说话。
夏语冰只好硬着头皮说,“林老师,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很搞笑的。”
林弘毅继续不说话。
夏语冰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觉得自己这三十年的岁月真是活到猪身上去了,要是换了王菁,肯定知道如何安慰人吧。正在自责,听到林弘毅轻声说,“怎么不讲?”
夏语冰想了一会才知道他说笑话的事情,搜查刮肚,“林老师,不是我不讲,我……我这人其实不会讲笑话。”
“为什么?”林弘毅显然还神不守舍。
“为什么,这个……大概我的兴奋点比绝大多数人要低——那么一点点吧。” 夏语冰哼声说。她生平只有一次讲笑话的纪录,自己笑得不行,听众白雪同学却完全没有反应,等她笑完,大大鄙视她一顿,从此拒绝听她讲笑话。
林弘毅终于低笑了一声。
夏语冰如释重负,“林老师……”
林弘毅说道,“小夏,谢谢你,早点休息吧,晚安。”
“那你……”
“我也去睡了。”
夏语冰心满意足,“嗯那好,林老师晚安了。”
林弘毅挂了电话,顺势坐在地板上,想了很多从前的事情,终于有很凉很凉的泪水滑下来,不知道是落在衣服上,还是地板上,无声无息。走到桌前,找出妻子留下的离婚协议书,看了又看,签下自己的名字,只有三个字,却断断续续写了好多次。精疲力竭的看最后一遍,林弘毅叹道,“最后的签名,居然写得这么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