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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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是某个鸡打鸣的大清早，我被人从被窝里抱出来，一路碎碎的脚步声，似乎是停在了马车前。
那种迷迷糊糊的感觉很新奇，我装睡可脑袋也不是很清醒，隐约有种偷偷摸摸的意味。一年到头宫中编不出什么新花样的生活，加上总是一成不变的作息，导致我每次想起这一天，脑袋里第一反应过来的不是漂亮的山景，而是雀跃的心情，动人有趣，又隐隐的兴奋。
所以等母妃和我跪在遥远佛堂前的石阶上时，感觉更新奇了。在已经完全清醒的情况下，我开始冷静地分析，佛堂里的会是什么人。父皇是不可能的，通常都是父皇徘徊在眉宇宫前，虽然不是跪着。太后也不可能，太后舍不得母妃这么跪着，更何况这佛堂不是太后的。廖皇后？乔贵妃？淑妃？都不可能，母妃从未给这些人下跪过。
这么一番思量，我已经对佛堂里的人肃然起敬了——定是为了不起的人物，才让母妃跪得如此服气。可我未曾想，这么一跪，便是一天。
中途母妃曾问我：“你饿吗？可以继续吗？”问的是可不可以，而不是愿不愿意。我从小这样崇拜母妃，除了喝药写字她没要求过我别的事情，能让母妃跪下的，还跪了一天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人物，所以我还算果决地摇了摇头。头上的汗倒是真心实意地流了下来。
母妃笑着帮我擦汗，抬手间淡淡的香味，笑道：“你拼命摇头是什么意思？可以还是不可以？”
我郑重道：“可以的。”然后午饭就没了。
我开始诅咒佛堂里的人，诅咒他跨出门槛时狠狠绊倒然后摔个狗吃屎，最好一路滚到我和母妃面前，像宋仁那样，他上次哭得可惨啦！
我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和想象里不可自拔，所以当佛堂里的人步伐稳健跨过门槛，一路有些行云流水地走到我们面前，径直抱起我时，我看呆了。
真是好漂亮的叔叔。
美少年见得多了——宋广子9岁便长得一副水灵灵的样，宋仁那厮虽然还婴儿肥但也看得过去。撇开一群没长开的，整天屁颠屁颠跟在翡牙身后的皓礼跟他一比都显得弱爆了。我想都没想，抛掉矜持，一口就亲在他脸上，他笑得更好看了。
“你长得比皓礼还好看。”我有些害羞地开口。
“哦，皓礼是谁啊？”他接着问道。旁边扶起母妃的翡牙咳了一声，我转过头看：“呀，他今天没跟来，是我的贴身宦人。”
美叔叔的脸黑了。
美色当前，我都忘了质问为什么让我们跪在这里等他，还一跪跪了这么久。
后来这个问题被接下来更多问题给淡化了，短短两天内的问题多得无以复加——为什么翡牙说我只睡了一晚我便会饿成那样，为什么你要叫万寄这个奇怪的名字，为什么你的头发变白了，为什么你一下变得这么老，为什么这几天喝的药跟往常喝的都不一样？为什么，你不愿意再见母妃？
他都只是笑着，敷衍着，像所有慈祥的老人，可明明两天前他还这样年轻。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便知道我的心脏与旁人不同，它是在右边的。而且，它较常人的更为脆弱，母妃一直告诉我，我的这颗心脏是需要被好好保护的，所以才要不停地喝很苦很苦的药。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我这症状叫做心悸病，严重起来时会要人命的。
当然，这个很久，并不包括在见到万寄之前。所以那时我懵懵懂懂，隐约觉得跑起来不会太累了，有什么不一样了，可又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但是从小到大，唯一不变的认知是——万寄是个很靠谱的人，不管他是叫万寄，还是叫纳一。
看你跨门而出，与多年前一样步伐，永远那么稳稳当当，我终是放下心来：“万寄，我好饿。”整整五个时辰，很饿啊。
万寄一步一步走走道我面前，轻轻笑道：“饿了还笑得这么开心？得逞了吧。”
我不说话，也只是笑，一切都似乎在变，可总有不变的，像你。
谢谢你，代替母妃陪在我身旁，给予的保护这样温暖。
你可不可以再抱抱我，代替母妃告诉我，不要怕。
万寄告诉我，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否则这惨烈命案他不会让它发生在这佛门之地。命数，是个模糊的东西，揣测真假参半，他不知该告诉我什么，所以不如什么都不告诉我“毕竟，没有我，你也得凭自己的本事做自己要做的事。”
我抢白道：“凭自己的本事，不靠你，我也想呀！”可是我欠你的那么多，连这条命都是借了你的，我还不起！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
万寄看着我，脸上不变的笑：“公主，你一天天长大，像孩子的地方却永远率真可爱。这和你母亲很像。”我不解，不觉得这是夸赞母亲的话，毕竟从来没有人这样形容过母妃，我也不认为这是贴近母妃的形容词。
万寄却像沉入了回忆般魔怔住了，再无任何动作言语。
远处薄光传来，灿烂耀眼，已然是日出了。我认为会是很难熬的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拾级而下，每下一步，日光便更胜一层，我走得这样慢，好像是踩在那流动的时光上。脚步悬浮轻颤，心却愈发坚定——我唯有坚强，再坚强些。
我在母妃的衣冠冢前跪下，三叩九拜之后，已是夸张的泪流满面，不知哭得是什么。
母妃，马上我就要十七了，你替我欢喜么？生日应该高兴些，所以母妃，我不与你说阿香的事，原本我打算将她骗来这里，让你看看这世上有和我这样相像的人——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公主，”是翡牙，“晚饭错过了，早饭可不能再不吃了，您瞧刚出锅的酥鸡鲜哪，尝点吧？”
我相信命的，所以一切轮回因果，皆会有报，不论善恶。所以，母妃，阿香，看着吧，我怎样努力向前。
“好。”
姚琰说若不出错，那黑羽箭当是新柔国暗卫的专用。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为何我出宫的消息会被人知道，新柔的使者还端端地住在我们宫中呢。但是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刺杀我，不过是一个女流之辈，何必这样大费周章不辞辛苦？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出在紫苑身上，为什么她会是间谍，既然她一直是阿香的婢子？难道紫苑是被人掉包了的？我想不通，可是能拿到手的证据又太少了，猜测满满挤了一脑子，得不到验证，难以下咽。
我想称病躲着所有人，除了皇兄，我躲不过，也不能躲。
圣旨一道，迫人回宫。
回宫的第一天，我便向皇兄请罪，站在务机阁前我发了很久的呆，皇兄看来政务依旧繁忙，我认命地跪了下去。膝盖刚着地，皇兄的声音便传来：“行了，跪了一夜也不嫌累，朕不想被寿星折寿，起来吧。”
我抬头发现皇兄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就站在务机阁前看着我，很重很重的眼袋，想必又是一夜未眠。也是，这样的一晚，有谁能睡得着呢？
“还不起来，真想再跪着说话？”
“皇兄，”我的声音很沙哑，许久没喝水了，有些干渴，皇兄的眉头皱起来，我低下头，怕眼泪又流出来，“跪得腿疼，站不起来了。”
有人扶我起来，熟悉的檀香味道，我一下便找到了软弱的理由，只一会就好，就休息一会，再容许我朝前进吧，“皇兄，对不起，对不起……”
怀抱无比温暖，它纵容般地让人觉得舒心顺畅：“对不起什么，不是你的错，月儿，哭过了就好了。我们唯一的月亮，要坚强。”
我把脸更深地埋进怀抱，希望那檀香可以更浓厚些，将我全部包围住：“是，我会替阿香好好活着。”一定。
皇兄抱着我跪坐在地上，轻轻道了声是，而后紧了紧手臂：“月儿，我和你讲些我和她的事可好？”说罢也不等我有时间反应过来，便打开了话匣，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皇兄也会有这么多话——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