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宫明月梨花白》没墨

14、第十一章

　　所有思绪和动作被一只手截断，右手，食指上的白玉翡翠，不曾这样夺目。我几乎是用哭出来的声音：“姚琰，姚琰……阿香……”大片的咳嗽声。
　　姚子幸揽住我，温柔却强硬：“我知道，我知道，阿月，先冷静一下。你的心脏没办法负荷的，你不能冲动。”他擦着我的嘴角，血红一片。看，这就是我，没用又无能的一个废物。
　　我的眼泪全部流出来，冲动不可抑制。姚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反手将我抱起，脚下施力便跑起来。“没事的，我都了解，”头顶是他的声音，贴得很近，“你一慌乱心里没注意，心情不好或是生气，喊得便是我的大名。”我并不答话。
　　他的轻功很好，尽管带着我，仍然快得令人有些炫目。周围景物模糊，唯有那片大火，越来越清晰。心痛，心脏那块大概全部绞成一块了，我强忍着，必须坚强，把平时引以为傲的冷静拿出来。可以的，在什么都没看见之前，阿香就是没事的。

　　最后他们把我带到阿香面前的时候，我反而镇静了。周围有人不停地说什么，我全都听不见，躺在地上的人真的是阿香？全身都是黑的，跟我一点都不像。
　　有人扶住我，不让我向前。我毫不犹豫甩开，一点点靠近。那具尸体就在眼前，却是一片模糊，我有些不敢去看她的脸，这样狰狞。
　　“遇刺？”我的声音很奇怪，连我听得都不像自己发出来的，一直在颤抖，“有抓到刺客吗？”
　　周围的人全部安静，真是可笑，现在叫他们说话了，却又都不说话了。我脱下身上的披风，不大利索地盖在阿香身上，声音依然很奇怪：“都说话啊，哑了吗？”
　　站在我旁边的大约是侍卫长：“回公主，没，没有抓到刺客。”
　　“有其他人伤亡吗？”
　　“有的，贵人院子周围共12名侍卫全都遇难，都为刀伤，刺，砍，手法精到，是高人所为。”
　　心脏跳得很快，一下一下重而清晰，突然我想到了什么：“紫苑呢？阿齐呢？”
　　后面很小的声音传过来，“主子，我们在这里。”我抚了抚额头，翡牙扶我起来，动作强硬不容许我推开。转过身才发现，旁边熙熙攘攘站了一大片人，原来这么多人跟着我上了山啊，这生日过得哪里寂寞了？
　　跨了两步，便到阿齐她们面前。我推开了翡牙，一手伸过去也不知抽了谁的剑，周围很安静——我把剑横在紫苑的颈边，并不客气，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公主？”
　　“事发时你在干什么？地点，时间。”
　　她思考了一下，“我，我在外面……给贵人倒山泉水，贵人说口渴，我便说这山上的泉水很好，去给她拿点来，贵人想尝个鲜便答应了。”
　　我的剑锋一下逼过去，手上微用力，紫苑白皙的脖子上便是一道血痕：“是么？去了多久？”
　　“大约，大约半柱香时间……”紫苑的眼睛里有慌乱，却没有恐惧。
　　我并不松力，相反，有什么就要突破混沌一片的脑子，“哦，这么巧，偏偏赶在这个时候？还是说，我应该告诉你，山泉水我和阿香在纳一那儿喝过了！你告诉我，她尝什么鲜！”
　　紫苑抖了一下，猛然抬头间是紧缩的瞳孔，死死地盯着我看，嘴张开未及要说些什么，便软软地倒了下去。旁边有人很迅速将我揽过来，所站之处是两只笔直的黑羽箭。侍卫们赶忙成防御攻势，一群废物，除了看热闹比旁人积极，都彻底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了。
　　姚琰抱着我，指挥着旁边的人去看看紫苑，他看着我，“你怎么知道是她？”我笑笑，大约比哭的还难看：“我开始也不知道是她，只是怨恨，为什么阿香死了，12个侍卫死了，只有她活着，离阿香最近的人活着，为什么只有阿香死了，为什么？”
　　姚琰抱得越来越紧：“阿月，你还活着……”是啊，我还活着，我有什么资格怨恨别人。
　　阿香刚说过“我不会走的”，便离开得这样突然。
　　似乎是阿齐惊叫一声，找到了什么东西。翡牙拿过来看，是张纸条，只一眼，脸色便变了，看起来她不打算将它给我，我也不勉强：“念出来。”
　　翡牙犹豫地看着我：“他们大约是错杀贵人……”
　　我很不耐烦：“我问你纸上写的什么？”
　　“……计划有变，公主下山。”
　　我呆立着，脑子真是飘忽的不知该做些什么，哦，不对，连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了，生怕一细想，就有什么会崩塌掉——是这样吗？原来要杀的是我，应该死掉的是我，阿香她，只是枉死的那一个？
　　呵，何其可笑，何其可笑，“我的命，怎么就这么硬呢？”
　　“主子……”阿齐的话被翡牙捂住，姚琰只是将我抱得更紧。我推开他，这不知是今天晚上我推开的第几个人了，或许以后我会推开更多的人吧，谁知道呢，以后还会有多少人像他们这样将我护在身旁呢？
　　阿香，姚琰，翡牙，皇兄，母妃，甚至阿齐皓礼？
　　站直身体，凌厉扫了眼四周，我拿出了大约是平日里所有的威严：“剩余侍卫分成四组，一组下山搜索疑犯，一组留下打扫现场，另两组留下巡逻，每两个时辰更替一次，不得有误。”众人答着“是”。
　　我回身看皓礼：“叫宫中多派些支援，事情结束前我不会回去。”皓礼犹豫着点了头。

　　我在佛堂前跪了整整一夜，没有人拦着我。这样挺好，从前我大约是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一旦受到什么伤害，便一折不起，除了逃避还是逃避，用尽各种方式。现在我学着昂起头面对一切，不要因为身体上的缺陷就随意体谅自己，没什么比别人差的，一颗孱弱的心脏，更需要一份强的心境，对吧，阿香？
　　不过不论怎样，纳一方丈都没踏出佛堂一步，他在为死者超生，应该很忙。但他不想见我，我也清楚。我会问他些什么，他大概比我还清楚。
　　你知道会有人来取我性命吗？
　　你说的看不透是什么意思？
　　以及，你为什么不救她？
　　你怕逆天而行，扰乱天数？可是从小到大，从母妃第一次带我到崇德寺见你起，你为我乱的天数还不够多吗？我不说，从来都不代表我不知道。
　　当初母妃就这样带着我跪在着佛堂前，跪到穿着玄色布衫的青年跨门而出径直抱起我。那时我才6岁，所以我不懂为什么星眉朗目的青年会一夜之间变得白发苍苍。他告诉我这只是戏法，却不愿告诉我为什么躲在门后不愿将这戏法被我母妃发现。
　　母妃当初跪到你出门跪了一天，我不介意跪更长的时间。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还不起，但这次我只是要几个答案，是与不是，你可以告诉我吗？